市中心晚上七八点的车流量尤其密集，到处都是赶着回家或者工作了一天想要开车出去放松一下的市民，短短七公里的路，他们在路上大概堵了有十多分钟，傅苍戎握着方向盘，把车速降低下来，在停车等待的间隙，他侧头看了眼副驾驶上的路见淮。

青年有意无意地将自己大半张脸隐在了避光处，睫羽在眼睑下投映着模糊不清的黑影，他轻轻抿着唇，那双好看的眼睛正看着车窗外的灯红酒绿，一派热闹，路灯被避光的车窗筛过绝大部分，只有淡淡的一点光晕垂在他的脸颊处，格外清冽明朗。

独属于路见淮身上的清俊气质仿佛就要这么溢出来。

“路见淮。”

路见淮听见声音，轻轻“嗯”了一声，问道:“怎么了？”

傅苍戎的声音停顿了一下，连原本平缓的呼吸声都艰难地压抑住，他直视着前方的道路，手心压在方向盘的圆环上收紧了一下，轻声唤道:“小淮。”

这个称呼……有一种莫名的，宠溺。比起家人这么自然而然地叫他的名字，傅苍戎的声音里夹杂着低沉的颤抖。

路见淮一时之间没有说话，车内的气息仿佛更加凝滞，他将脸侧过来，看着傅苍戎绷紧了的下颌线，从他捏得越来越紧的手指上窥见了对方的无措和紧张，路见淮轻轻咳了一声，然后郑重地回复他:“嗯！”

好可爱……

车子来到一个转弯处，傅苍戎的心软了一大块，他尚还沉浸在路见淮那一道声音里，手忙脚乱地开了转向灯，又急忙打方向盘，堪堪在绿灯变红前越过了停车线，傅苍戎深深呼了口气，下一秒却听见身旁的人发出一声轻轻的哼笑。

路见淮问他:“你是在紧张吗？”

傅苍戎坦然点头承认:“是。”

“今天发生了很多事，很混乱，我的脑子有点不太够用，所以会出现一些状况……你不介意我这么叫你吧？”

路见淮规规矩矩地坐着，目光在车窗上倒映出月牙的形状，他轻轻摇了摇头:“不介意，你以后可以一直这样叫我。”

傅苍戎松了口气:“工作场合的话，我会注意影响的，不会干扰到你的正常办公，年后你去外地参加比赛，我正好有时间，可以送你到机场，或者……我和你一起去，路上照顾照顾你，你好好休息，安心准备比赛……”

路见淮的手指穿过安全带的缝隙，轻轻捏着压在自己胸口的那一块，闻言他的眼睫轻轻颤了两下，傅苍戎的话让他有种诡异的像没有自理能力被特殊关照的未成年小朋友一样的感觉，这种感觉并不坏，但很陌生，他的心口像涌入了一股热流，蜿蜒着通彻每一寸皮肤。

“傅苍戎。”

路见淮轻声道:“我不是未成年的小朋友，不需要这样胆战心惊地照顾，既然……”他顿了一顿，继续道:“既然我们已经确定了未来的关系，我只希望我们能拥有情感上的共鸣，互相理解，这样就很好了。”

如果傅苍戎要这么像追求他时那样，一毫一厘，每一寸他看到的地方都给予极大关注，处处迎合，提供给他宝石原料和无微不至的关照，那么路见淮在工作的繁忙期无法提供给对方同等的照顾，这样不公平，倒不如一开始就说清楚。

他执着于维护一方永远不会倾倒的天平，路见淮不会让任何独属于个人的情绪和要求向另一个人无条件倾斜，这是江岁年的所作所为教给他的。

傅苍戎没有立刻回答，他在游乐园旁的停车场停下车，将安全带解下来，然后微微倾身，靠近了副驾驶上的路见淮:“小淮。”

他说:“我喜欢你，想对你好，和你是不是未成年的小朋友没有关系，我想要让你感觉到的，是一种务实的爱，我不太会说甜言蜜语，所以只能用行动来表达，到目前为止，我做得还不够好，不够多，以至于你的松口应允我追求你，像是在做梦一样。”

傅苍戎的手指穿过路见淮的胸口前方，他在按钮处轻轻一按，“咔哒”一声，路见淮的安全带也落了下来，他的手臂支撑在车窗与车身的连接处，从窗外看，就好像把副驾驶上的人完全拥抱在了怀里。

路见淮抬起眼眸看着他:“你……”

傅苍戎对视上他干净的瞳孔，锋锐的面颌棱角紧紧绷起，段飞羽说的没错，他的确是实实在在的亚洲长相，身材宽厚高大，光是影子压下来，就能让人感觉到远超他人的分量，和浓重的保护欲的气息。

“我没有想要轻易地得到你的认可，但至少在你不反感的前提下，允许我照顾你，关心你，给予你一切我能够给到的帮助，可以吗？”

路见淮怔怔地看着他，其实这么多年以来，他虽然并不脆弱，他听着耳边夸赞他的话长大，在那些孩子还在吃喝玩乐的时候，他早早地成长了起来，在各种意义上，他都是一个完全独立的人，傅苍戎的话却隐隐表明，他照顾他爱护他，不是因为他年纪小，不是因为他是被追求者享有被关照的权利，而是因为——路见淮就是路见淮，他是应该得到爱的。

在经历了一段疾疾无终并不真挚的恋情后，路见淮承认自己在感情上并不敏感，甚至有些朦胧，他可以做到当断则断，可以永远公平地对待站在自己恋人这个位置上的任何人，那只是因为……他认为自己应该这么做，所有人，不论是谁，ABCD甲乙丙丁，谁站在这个位置上，他对谁就是恋人的态度，仅此而已，清醒理智到决绝。

但傅苍戎不是。

路见淮知道对方在等待他的回答，他垂下眼眸看着自己的手指，说出了自己所犹豫的事情:“傅苍戎，我已经谈过一次恋爱了，你在国外留学可能不太清楚，我和江岁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们的感情在第七年的时候，因为我忽然清醒而走到了尽头。”

“但那七年至少不是假的，不论如何，如果换做我是你，我也会认为这不公平的，所以不要轻易地许诺什么，我会当真。”

“那就当真。”

傅苍戎很快接上了他的话，他松开撑在窗户边角的手，眼眸里是极其复杂的温暖情意:“路见淮。”

他郑重地叫了他的名字，傅苍戎忽然别开了视线，伸着手臂从后座将从傅家拿的那件大衣搭在了手腕处，然后打开车门，从正前方绕到了路见淮所在位置的车窗外，整个过程只用了不到十秒种，路见淮还在懵懵地完全没有反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