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
老村长操着一口地道南方口音,声线颤巍巍,一脚高一脚低地走到朴罗庙门前,伸手握住了门上的环扣。
“河神哟——无灾,娃娃哟——不在!”
他一面蹒跚前行,一面低声唱着这歌。老人含混嗓音掉在风里,很快变作夜下哭号。阿尧稍微退一步,朝赫寒聿无声说了句“村长”,眼神却不错一秒地盯着村长瞧,时刻准备进庙里。
两人一左一右架在村长身后,跟着往门里迈了半步,朴罗庙中那座女神像忽而爆发气息,金光大作,竟硬生生把二人逼退数步!
那神像有问题!
阿尧眯眼去看,不曾想女神像仿佛置身云端,叫人无论如何都瞧不清模样。她试图第二次走进庙里,金光比头先更盛,华芒化作根根棱光射来,全让她敏捷避开了。
“该死。”她再去看,村长消失无踪,只剩地上飞溅烟尘昭示着方才发生过什么。
赫寒聿不死心抬手,指尖好似被剑刃扎刺,可见朴罗庙中确实有什么东西在阻止她二人入内。
“可能是请河神的时间还没到,”阿尧后退数步,双足用力跃上墙头,芒剑立刻捕捉到外来者,如影随形杀来,她只好彻底放弃,“停棺请神的最后环节在庙中进行,禁制必破,到那时我们再来。”
她沉沉盯着庙宇暗红大门看,忽而凑近睁大眼睛仔细瞧。
门边两根红漆柱上盘旋水蛇,蛇头正对着门扇吐息。门头只比赫寒聿高上一丁点,穿双高足靴恐怕他就要弯腰才能进门,门扇上晦暗不明刻着对称的两簇火焰,这火画得栩栩如生,盯久了给人一种错觉,似乎马上就要引火烧身。
“这有一个女子像。”赫寒聿点着门头下两扇门平行的空隙,“门开则此女一分为二。”
阿尧踮脚去看,果然见刻痕勾勒出的形象发长而腰细,双眉如柳,唇角微扬,一双眼更是生动好看。
赫寒聿眼神游移一瞬,目露不虞,“和你很像。”
岂止是很像?阿尧哂笑一声,只怕当初刻这幅像的工匠请来给闻人遥画肖像,她都要感谢人家将她刻画得入木三分。
晦气!
“做得这么明显,欲魂是不是就在这儿了?”
生魂被凌霄仙尊动手封印后交给赫珺,气魂同样封在隙点中,如此一看,欲魂多半也被人做了文章。但不知志川县有何处需要用到此七情六欲之魂?
阿尧回过神来时,两人已经踩着月光往回走了数十米,赫寒聿见她不再发呆,打趣道:“倘若如今你只喜欢我一毫,拿回欲魂后……能更喜欢吗?”
“一毫?”
阿尧停下来仰头瞧他,沉默一会儿后蓦地扬手将他半边身子掰下来,往赫寒聿脸侧亲了一下,叉腰道:“你在小瞧我这么多年的感情吗?”
赫寒聿被这一套组合拳弄得有些懵,反应过来后伸手搂着她还了一个温柔的吻。
他缓缓松开阿尧,声音带着沙哑,“我只是……太贪心了。”
“像这样和你牵手走在平野上的夜,很难得。有时候我也是喜欢幻想的人。”
赫寒聿捧着阿尧双手替她取暖,语调稀松平常,细细看去,他眼底却有一些化不开的郁色。
“你在害怕?”阿尧长眉微皱,二人相对无言许久,她才继续道,“没事的。”
最后一句说得太小声,湮灭在风中听不清。
她意识到这点,忽然慢吞吞拉着赫寒聿跑起来,“大江、平原、雪山,大不了我们去把七杀老巢端了据为己有。”
夜风凛冽,这声音往四面一散,再没有第三个人能听见,赫寒聿却能感受到一字一句踏在他心上,直叫春色开满山野,他的心田不再是荒芜一片。
两人停在粮仓外的河边,阿尧感叹道:“有些路太难走了,我经常要给自己灌些迷魂汤,但是有人陪着一起的话——那份期盼就可以越添越多。”
“足够我们往前而不是后退。”
她转头认真盯着赫寒聿看。赫寒聿被这眼神烫了一下,缓缓弯腰把头埋进阿尧肩窝,笑着说:“为我所想,尽我所能。”
夜凉如水,风吹过这一片,吹皱河水,恰好将两人紧拥的身影搅成一团。
……
“娃娃哟来报喜——”
河边走过大队人马,为首者骑在黑牛上高声歌唱,声调古怪,听来嘈杂刺耳。
阿尧揉揉眼睛,呆坐片刻一骨碌爬起来推门,日光从门缝倾泻进来,月白等人陆续转醒,俱是被这不着调的民谣闹醒了。
“大早上的……”月白动作很慢,脸上罕见出现不耐烦的情绪。
阿尧帮她们收拾好寝具,三两步走出粮仓,正见燎赤站在赫寒聿身后一步的地方,二者一前一后隔岸观闹。
对岸的人一眼望不到头,浩浩荡荡从村头而来,沿着河水向下游走,最前面负责骑牛的汉子已经无限靠近他们几人。
赫寒聿回头招手,漫声道:“我下了绝影印,他们看不见咱们这边。寅初仪式似乎就开始了。”
昨夜他们散步回来就睡下,赫寒聿待在马车上,对四周的动静更敏感些。
“黑牛、抱花架、喜被、嫁衣……的确是请河神。”
阿尧细数队列中人们捧着的东西,比照记忆里的一一思考,好似没什么异常的地方。有资格捧请神之物的人都是志川县的全福娘娘,一水儿身着红裙丰腴富态的婶娘,她们行走间头上步摇轻微晃动,再仔细看,步摇是统一形制的草花钗式样。
全福娘娘之后才是锣鼓队,奏的却不是送葬曲,而是家喻户晓喜庆吉利的福顺福来。
怪就怪在这。
闻人述绑了长发在身后,匆匆赶来瞧一眼稀奇道:“这样喜庆的曲儿配那怪哉民谣,志川这是什么路数?”
“不止呢,”月白来了后五人一字排开,“分明死了人,怎好如此热闹?”
“许是请河神吧?”闻人述不确定,再沉默着观察许久,忽然出声,“怎么是小女孩抬棺?”
众人一时间都看过去。队伍总算露了尾巴,一行八九岁大的女孩费力抬着九尺长棺,棺椁纯黑,既不是梨花木也不是黄桉木,刷得漆黑发亮,只一眼不祥之气扑面而来。
阿尧抱臂旁观,蓦地接话:“不是女孩,是男孩。”
那些男孩留着长发并不束起,反而散着低绑在背后,面上皆打了粉,甚至用眉黛描了统一的长眉。都是些面庞清秀、骨架纤细的半大小子,乍然看上去才会错认为女孩。
闻人述经此提醒神色恍然,赶紧说:“仿佛是没瞧见束发的小子们生活在这里。”
她们昨日抵达,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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