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声响了一阵,仙舟之上便重新归于沉寂了。
但正是这般寂静,才最是叫人惊惶。
船中灵石灯忽明忽暗,映照着仆役小二的脸也昏黄不定。
陆平安与顾青青对视一眼,皆是在对方眼中瞧见了忧色。
“所有青云子弟,速速船首集合!”
没等两人交谈,船首便传来陈天河浑厚的声音。
恐怕,这是遇上了太虚之中某些大凶存在了......
不妙,真的不妙。
如今船上最安全的地方,想必就只有陈天河这位结丹真人身边。
陆平安一边朝着船首赶去,一边心中思索。
顾青青同样有些紧张,她虽是大咧咧的性子,但实际上并未遇上过什么危险。
且,她作为青云真传,每日与真人们呆在一起。
耳濡目染之下,也自然了解太虚之中有多么危险!
两人闷头朝着船首进发,冲出船舱之时,映入眼帘的景象着实是令人恐惧万分。
只见太虚的深邃黑暗,转变成了深绿色光芒。
玄铁仙舟之外,无数海草一般的物事,将舟船死死缠绕起来。
而在不远处,一艘又一艘破破烂烂的船只不知从何处驶来,仿若幽灵。
这些船只虽然破烂,但其体型极为庞大。
纵然是在极远处,都能察觉到其遮天蔽日的气势。
在这些船只的桅杆上,全都挂着布满破洞的鲜红色九龙旗。
船首处,有密密麻麻干瘪尸体矗立,正眼神空洞地看向这边。
“那是什么?”
有弟子惶恐发问,双股战战。
陈天河的面色也很不好看,他长出一口气之后,才低声开口:“那是太虚十凶,上古舰队。传言,这舰队会向所有人提出问题,若是答错,便会成为其中一员。”
问题?
上古舰队为什么要提问题?
不过。
既然有人知晓这个秘密,那么就一定有人答对了问题,只需照搬答案便是了。
陆平安心中思绪电转,一时间放松下来。
可还没等他将提到嗓子眼的心安回肚子里,陈天河就继续开口了:“这一劫,恐怕不是那么好度过了。这舰队问的问题,每一次都有所不同。距离其越远,问题也就越简单。而最危险的情况......”
“最危险的情况是什么?”陈尚忙不迭反问。
陈天河深吸一口气,长叹道:“海草缠身,万舰来朝。”
海草缠身,万舰来朝。
这不就是现在的情况吗?!
我日你先人,这回完了个大蛋了。
陆平安无比痛恨自己的惹事体质,恨不得给自己几个嘴巴子。
其余众执事、弟子,也都是面色灰败,神色戚戚。
甚至,连一向大大咧咧的顾青青,也都拼命摇头:“我不要变成那个鬼样子,好丑好丑!”
“这条航路不是最安全的吗,为何会遇上这天大的危机?”陈尚脸色极为难看,呢喃自语,“莫不是符法峰那帮孙子算错了?”
陈天河摇头,解释道:“太虚有十凶,而首当其冲者,便是这只上古舰队。并非是其余上古之物比不上它,而是其一只处在高速移动之中,无法推算其运行轨迹。”
娘的,这也太bug了吧。
真是一点活路都不给人留啊!
陆平安闻言目瞪口呆,发问:“那岂不是踏入太虚,就一定有可能会遇上这只舰队?”
陈天河摇头,娓娓道来:“倒也不是,这只舰队很多时候都只是路过,像是在寻找着什么,很多时候,都不会搭理路过的仙舟、修士。”
讲到这,这位老人停顿了一下,也开始叫骂道:“老子这艘船上到底有啥吸引你们了?上来就是海草缠身,万舰来朝。娘的,怎么这么倒霉!”
很显然,陈天河心中也并非他面上表现的那般镇定,只是作为船上唯一的真人,他需要镇定自若,稳定住众人的心境。
交谈间。
遮天蔽日的上古舰队已愈发接近了,甚至,船首众人都能闻见上边传来的腐朽味道。
无数密密麻麻的干尸站起身子,他们身上皆是绽放出庞大气势。
起步都是结丹真人境,放在南荒都算是响当当的人物。
而气势更庞大者,则是完全不知其生前是什么境界的修士。
或许,是传说中的化神境真君。
甚至,可能是万年不得一见的羽化境星君。
“好,我们都死定了。”
陈天河言简意赅。
他原本想着让玄铁仙舟之上的众人先行撤离,由他独自拖延时间,再凭借结丹真人的修为,躲避上古舰队的追击。
可谁知,上边随便一个卡拉米,都是结丹境的大高手。
这还拦个屁!
老老实实回答完问题,等死就是了!
船上众人感知到那气势,同样也是心如死灰。
有弟子嚎啕大哭,有执事掏出玉简,不知该如何下笔遗书。
还有两位弟子,相拥热吻,仿佛危险不再存在,只有对方才是唯一。
“什么是人?”
上古舰队已然抵近,上边密密麻麻的强横干尸同时开口发问。
什么是人?
这个问题很难很难。
人形的生物就是人吗?
有人的思想,但没有人形的,又算是人吗?
玄铁仙舟之上,没有人能回答。
哪怕,他们都是正儿八经的人族。
“什么是人?”
密密麻麻的干尸再度开口发问,空洞眼神之中,全都冒起点点红光。
很显然,只要三次发问都没能答上来。
祂们就会一拥而上,将玄铁仙舟拖入舰队的队伍之中。
“小,小师弟,你躲我身后。”
顾青青拉着陆平安衣角,樱桃小嘴都有些发白。
但她还是义无反顾地站到跟前,升起微弱的筑基境气势,试图螳臂当车。
陆平安也有些低沉,他一路走来,经历过无数危险。
但没有一次,能与这回相提并论。
结丹真人啊,那可是密密麻麻的结丹真人!
不过。
还没有等他叹息,耳畔就响起了剑锋残片许久没有出现的声音,无比激动:
“九爪金龙!那是亘古时代中,属于人皇的舰队!”
与此同时。
识海之中的大鼎也微微震颤,仿佛是感知到了什么。
在其周围,无数异象飘舞。
如有实质的玄黄之气,更是化作一副大旗。
“天地祖先,致公圣人!”
有万民高呼,声音层层叠叠。
“三皇者,九龙分而治天下也!”
有大儒讲经,大道之音回荡。
“听啊,祖先的旗帜在咧咧作响。看啊,人皇的意志永世长存!”
更有战鼓声声,万千军卒仰天怒吼。
“祖先!”
“祖先!”
“祖先!”
最终,所有的声音都汇聚成洪流。
万民也好,大儒也罢,兵卒亦然。
他们都在振臂高呼,无比忘我。
“祖先啊......”
陆平安不自觉呢喃自语,眼角有泪水滴落。
他不晓得为何自己哭,更不知这声声呼唤是在对谁而言。
但,他就是控制不住情绪。
陆平安冲着舰队大喊:
“祖先啊!没有忘记祖先的,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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