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之人是他的姐姐慕婉，她固执地拧着眉头，直直盯着他。

“你是雾族未来的君王，谁都可以低头，唯独你不可以。”

慕婉所说的这些话本已触怒了岚夜贵族，但此时城门处传来的一阵骚动吸引了他的目光，看过去时，他脸上瞬间一片喜色。

“王女回来了！王女！”

岚夜贵族立即下了坐骑迎上去。

囚车中的人也纷纷回头。

城门处灵活地游进一条白色巨蟒，这白蟒气势强横，光是看着就令人生畏，但在那高高昂起的蛇头上却坐着两个人。

最前方那女子，十七八岁的模样，着一身墨绿色衣裙，连那双似蛇般的眼瞳也是墨绿的颜色，裙下两条白皙的小腿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半空中晃着，赤足之上是一对脚链，伴随着摇动，使人忍不住将注意力放在那点缀的宝石上面。

女子身后是一个和尚，此刻半趴在白蟒头上，看着下面的场景，眼神不可谓不复杂。

他盯着女子的后脑勺，一脸“施主你也没跟我说过你家乡这么凶猛啊”的表情。

见到有人迎了上来，曲妍当即飞身落下，老老实实地行礼：“六叔。”

曲英彷上上下下打量着她，笑问道：“王女此番外出游学，可有收获啊？”

“收获颇多，”曲妍说道：“我还请了空明寺的无念佛子来给族中的孩子们讲经。”

无念佛子紧跟着从白蟒身上飞下。

“无念佛子，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那边一通寒暄过后，曲英彷又想到了什么，眼一亮：“此番大战，雾族王室尽数落网，王上记挂着你的成人礼就要到了，刚好可以用他们的心头血来灌溉神树……”

“六叔，”曲妍突然打断了他，眉心微蹙，“你怎么能当着出家人的面说这些呢？”

曲英彷恍然回过神来，赶忙同无念佛子道歉：“佛子莫怪，佛子莫怪……”

无念佛子并未说些什么，只是看着周围这些受苦受难的奴隶，眸中的不忍愈发堆积。

曲妍带着佛子快速离开了这个地方，在经过那囚车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朝那牢笼中看去一眼。

囚笼中，那据说被雾族君王当做继承人培养的十二岁少年也正静静看着自己，那双眼睛从一开始的茫然，到现在突然充斥满了仇恨。

雾族的王室和其他的奴隶是分开关押的，那是一座阴冷潮湿的监牢，被丢进这个地方的第一天，慕微之就被岚夜的贵族带出去了。

回来时，他的脸色更差了些，脸上还多出了块狰狞的烫伤，整个人昏迷不醒。

在这座监牢里，慕微之又是与其他的王室分开关押的，那些人将昏过去的他丢在牢房中便不再管了。

“这是岚夜族的驭兽之术，同样可以用在人的身上，”慕婉将慕幽环在怀中，一边安抚着他的情绪，一边解释道：“他们想要在父王的脸上刻下奴隶的印记，要我们永生永世都受岚夜血脉奴役，这是何等的侮辱与践踏……

但无论他们的手段再如何高明，也动摇不了父王的意志，雾族的君王永不为奴，故而，他们也只能在父王的脸上留下烫伤，幽儿，你记住。”

慕婉忽然正色，两手落在慕幽的肩膀上：“你是雾族未来的君王，只要你还在，子民的希望就还在，你永远都不能屈服，不能低头。”

“王姐……”

慕幽看了看她，又看向对面监牢中被折磨得形销骨立的父王。

他只希望父王可以好过来。

十二岁的慕幽，只用了七天就明白了，何为国仇家恨。

第二天，岚夜的贵族又前来挑人，同一牢房中的雾族王室们将他们一对姐弟牢牢地护在身后。

慕幽看着曾经对他展颜欢笑的长辈、一同长大的玩伴被这些贵族们带了出去，再回来的时候，他们的脸上都多了个奴隶印记。

但不止是如此。

他们还是带着满身狰狞的伤口回来的，更有些人，没能回来。

一连七天，每次岚夜的贵族过来挑人，其他的雾族王室便都会挡在他们的面前。

慕幽的心情，从一开始的伤心难过，到满腔的怒火，再到最后，他坠入无尽仇恨的深渊。

第七天的时候，看着面前这些脸上全都带着奴隶印记的雾族王室，岚夜贵族兴致缺缺地将他们暴力地推开，一直到最后。

慕婉将这不听话的弟弟强行塞到了自己身后，然后挺直脊背，毫无畏惧地迎上这些人对自己不怀好意的目光。

她仿佛还是那个骄傲的王姬。

慕婉被带走了，回来的时候，她身上只裹着一张染血的帐帘。

那些王室们不动声色地将他与慕婉隔绝开来。

慕幽拼了命地往外挤，大喊着。

“为什么不让我看王姐！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这么执着于将我保护起来，你们什么都没有问过我，就让我踩在你们的身上过着平安无事的日子，我哪里是雾族未来的君王，我只是被你们圈养起来了！”

声音落下，如今已经成为了阶下囚的王室们沉默着，面面相觑着。

最终，是那另一间牢房中的慕微之开口了。

他靠着墙，低垂着头，散乱的头发完全遮住了他的脸，看不到表情，只能听得见那沙哑的声音。

“让他看吧。”

这些天来，不光是这些王室们在受难。

慕微之每天都会被带出去，那些人想方设法地在他的脸上打下奴隶烙印，但最终的结果也只是烫伤叠烫伤。

这几日来的折磨从未摧垮过他，但唯有今日，他心如刀割，体内灵气也混乱得随时都有可能走火入魔。

他的女儿就躺在不远处，她是经历了怎样的折磨才变成现在这模样，她也曾是自己捧在掌心里宠着的王女。

可他身为人父，却在这时候，保护不了她。

慕幽穿过重重人群，爬到了慕婉的身旁。

王姐昏迷着，有人给她披上了衣裳，可她还是狼狈得很，慕幽从未见她如此狼狈过。

记忆中的王姐，最是注重王室的仪态，每天光是装扮自己就要花上一个半时辰，每次自己贪玩回来后，都会被她捉去狠狠地安排一通梳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