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裴尚就这么背着宋度然走了很久，后背仍然坚实有力，直到停在了和宋明兆他们约好的旋转木马前。停下的时候宋度然还有些愣神。

他偷偷深深吸了一口气，鼻腔里最大限度沾染呼吸到裴尚身上清冷的男性木质香调。奇妙的感觉传遍周身，在这夏夜的宋度然第一次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是和过往每次和裴尚接触都不太相同的氛围。

“下来吗?”

裴尚语气很轻。

宋度然缓过神来

”哦、哦，下，下来。”

裴尚微微屈膝，宋度然两腿一蹬利落地从他身上跳下来。

跳下来之后两个人一时间谁也没说话，裴尚回头看宋度然，宋度然和他对视了一眼，两个人目光对着彼此停留了几秒，宋度然先转过头。

大概过了三分钟左右，宋明兆和苏余并肩走过来。

苏余脸色有点发红，相反，宋明兆倒是没有什么表情。

怎么反了?

四个人脸上表情各异，苏余抢先开口

“阿然，你回学校附近住吗?”

宋度然点了点头，他看了一眼宋明兆，宋明兆显然有话要和他说。

宋度然回头看了一眼裴尚，裴尚不知道是对宋明兆的同情还是他被童年激发的人道主义，难得地没拆台:”我先走了。”

说完还朝宋明兆有些挑衅又逗趣地看了一眼。

宋度然把手放在胸前朝他小幅度招了招手，用口型说了个“谢谢”，裴尚也没应声，转身先自己利落大步往外走了。宋度然和苏余上了宋明兆的车，苏余和宋明兆没话，宋度然和苏余尬聊了几句。

三个人小时候待在一起的时候并不少，小时候都是宋度然明里暗里欺负一下苏余，宋明兆少年老成地照看着他俩，看不下去的时候批评教育宋度然。没想到一转眼十几年，大家都长成男同之后，竟然有朝一日变成了这样诡异奇妙的关系.....

“对了阿然，下次李慕哥给你补品你就别再拿给我了。我住宿舍不能做饭加工。”

宋度然侧了侧脑袋

”嗯?”

李慕那天之后又给他们送过一次东西，苏余恰好又不在，就又找宋度然代劳了。

“不是苏余，搞反了。不是给我拿补品，是本来就是给你的，因为你恰好不在我转交的。

苏余有些疑惑地看了宋度然一眼

“给我?”

“不然呢?”宋度然也看他。

“哦。那我自己和他说吧。谢谢你了。”

宋明兆的车技很稳，全程几乎都匀速一致，每一个转弯打灯都很漂亮恰到好处，和他这人的性格一样。大概两小时后到达学校，苏余和他们道别之后下车。宋明兆绅士地把他送到校门口招了招手，等到再回车上，都没问宋度然要不要下车，直接把车开到了附近一个小酒吧门口。酒吧开在大学附近，不是高档冷清型，但看门口进出人流量也不算闹腾。

“大哥你要干嘛?”

宋度然有些惊讶。

宋明兆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

“陪你刚刚失恋的大哥喝一杯，不耽误你时间吧?”

”.....”

宋明兆语气中蕴含着一股平静的疯感。

他把车停到靠边的位置，带着宋度然两个人走进酒吧找了个靠窗的坐下，酒吧算中档，喝威士忌的居多，整个装修色调却有点轻工业的棕黄色，总体氛围不算压抑，还挺适合失恋或者学习工作疲惫的人来解解压

宋明兆酒单都没看，说了一串英文。

他解开一颗衬衫扣子靠在沙发上，疲惫感渐渐显露地出来。

宋度然脑子里冒出一句话:他私下里就是烟酒都来的。

宋度然接过单子，威士忌压根没看。

他上辈子也喝过酒，但酒量并不大，也没刻意参加什么饭局锻炼过，就属于正常男大水平。也不知道这个宋度然的酒量怎么样。宋度然翻到最后，有一杯鸡尾酒的名字很有意思。

“麻烦帮我来一杯童年乐园。”

没一会儿服务员就端上来一杯很漂亮的酒，上面还有一个小马装饰品。宋明兆那边比较夸张，一整瓶威士忌。服务员帮他倒了一杯，宋明兆直接拿起来一口气干了。

“不是不是哥，你慢点你慢点!”

宋度然赶紧伸手拽住宋明兆的胳膊。

“怎么了?关心我?”宋明兆停下胳膊。

“不是，我怕你喝醉了没人结账。”

.......””

宋明兆轻哼了一声:

“我没有借酒消愁，就是正好口渴了。”

“.......”””

全身上下就嘴巴最有骨气。

“所以苏余怎么说?”

宋明兆努努嘴

”就是你猜的那样。”

宋度然看他这样乐了:

“哪样儿?又拒绝了你一次，给你发了张好人卡，告诉你他还是喜欢苏万承?”

”又?什么叫又?”

宋明兆眉毛在国字脸上拧在一起，随即有些不自在

“我刚刚才表白。”

”神魔?刚刚才第一次表白?”

“表白还能几次?”

不是，合着他以为宋明兆男二

这个事情是

有人都知道的，他和苏余是可歌可泣爱恨纠缠的，原来他到现在都还没表白过?

“大哥”

宋度然正了正神色开口。

“怎么了?”

“虽说爱是克制，但太克制就是傻X了。”

”......”

宋明兆瞪了他一眼

“苏余还小，我和他又是从小一起长大，他把我当哥哥一样，我怕他难以接受。不是所有人都像....宋明兆看了一眼宋度然，及时刹住，硬生生把话吞了回去。

“像什么?”宋度然咬着吸管吸了一口酒，好奇地问。

宋明兆摆摆手:

“算了，反正现在说出来、说清楚了，就也没什么遗憾了。”

“苏余拒绝你你不遗憾?”

宋明兆又浅浅抿了一口威士忌，摇了摇头:

“没那么重要。”

”真的?”

“我什么时候和你说过假话?”

宋度然了解宋明兆的说话神态，他是收敛型性格，此刻也没必要为了在宋度然面前撑面子强颜欢笑。他说没那么重要，好...确实没有多难过。

宋度然忽然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宋明兆对苏余必须表白，好像就像他必须嫁给陆进一样。是符合原书安排的既定命运。要说宋明兆对苏余有多深吧，好像也未必;要说陆进当初非得和宋度然联姻吧，那也未必。

所以，只要宋明兆表白被拒结束以后，某种意义上他这种既定的使命就完成了，他可以自己主宰新的人生了!宋度然拿起酒举到他面前:

“恭喜大哥。”

宋明兆:.....倒也不必

他又举起威士忌一饮而尽，把杯子拍放在桌子上，国字脸上眼神炯炯地看着宋度然:

“比起苏余，我现在更关心的是你。”

宋度然:

“不是哥，别搞。”

已老实，求放过。

他擦了一把额头上不存在的汗。

宋明兆瞥了他一眼

“你乱想什么呢?我是说.....”

宋明兆刚要说，邻桌忽然过来两个举着酒杯长相精致漂亮的小男孩

“哥哥们，真心话大冒险输了，喝杯酒行吗?”

几个人相貌很年轻，但是都显然都精心打扮过，有一个还涂了玻璃唇釉。

宋度然本以为宋明兆会拒绝，没想到他并没有扫这些男孩的兴，而是绅士地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男孩们开心地坐下和宋明兆聊了几句，问到宋度然时候得知他是大学生，很亲切地先和他碰了个杯，但显然主要兴趣还是在宋明兆身上。宋度然趁机打量了一下宋明兆，大背头国字脸，眉眼和宋度然很像，所以很漂亮。就是整个人透着一股古板严肃感。他的严肃和裴尚那种还不一样。

裴尚虽然也是生人勿近的霸总，但他身上有一种顶级禁欲但又撩人的1的性感。

宋度然甩了甩脑袋，拿起酒杯又喝了一口。

怎么在这种时候会突然想起裴尚。

不过想到裴尚他觉得自己有点不好意思。人家带他见了秦总，陪他去游乐园，还陪他大哥救了人，最后反倒是让裴尚自己一个人开车走了“小哥哥有心事?失恋了?”

酒吧氛围很松弛，来来回回聊得都是感情那些事儿，再加上还有猎艳的，话题也很直白。

“没有，丧偶。”宋度然回答。

小男孩愣了一下然后笑了两声，打量了一遍宋度然，用胳膊肘戳了戳他，朝他挤眉弄眼了两下，指了指对面一桌:“哎，你看那个男生怎么样?其实你一进来他就注意到你了，他说你长得特别对胃口。你要是愿意.....宋度然眯着眼看了看不远处那个穿着个衬衫马甲的金丝眼镜男，没等宋明兆皱眉，自己开口:

”5分。”

“你怎么这么不礼貌，随便用外貌给人打分啊?”

小哥哥瞪圆杏眼看着坐在身边的宋度然。

宋度然打量了他一遍:

“你3分。”

”.....””

宋明兆笑出了声，对面那个本来热络地和宋明兆聊他的手表的男孩也坐直身体看着宋度然。宋度然撩了撩眼皮“怎么，你也在等待自己的分数吗?”

两人站起身瞪了一眼宋度然拿着酒杯愤愤地走了。

宋明兆脸喝得有点红，看着宋度然闷笑了两声，摇摇头

”你啊。”

宋度然也扯了扯嘴角，刚刚喝得有点猛，一杯已经见了底，宋明兆和服务生打了个手势

“店里招牌的鸡尾酒都上一遍。”

”.....””

“大哥你刚刚说担心什么?”

宋度然把话题拽回来。

宋明兆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宋度然的眼睛

“阿然，你觉得裴尚这个人怎么样?”

“www.youxs.org。”

”....的”

宋度然有点心虚，但他知道，宋明兆就算是再迟钝也能看出来他俩有点问题了。他又不能直接

宋明兆眼神变化了下:

“那你觉得他对你怎么样?”

宋度然点了点头:

”他对我挺好的。”

裴尚确实对他很好。除了刚刚认识时候坑他去神经病医院以外，后来基本都在帮他了。

”哪种好?”

“大哥觉得是哪种好?”

服务员插空一口气端上来6杯鸡尾酒，笑眯眯地说请慢用。

每杯酒下面还有一张纸条写着名字。

宋度然看了看，挑了一杯浅黄色的“暗恋小雏菊”。酒吧轻快的流行英文歌响起，宋度然喝了一口酒，酸酸涩涩。“我觉得....我觉得.....”

宋明兆欲言又止，又狠狠喝了一大口酒，脸色也不知道是因为酒还是因为憋得，渐渐有了红色。

“大哥是觉得，裴尚喜欢我?”

宋明兆眼睛猛地亮了一下，蹙了蹙眉

“你也这么觉得?”

宋度然沉默了一会儿，又端起酒杯喝了一大

，他全身放松下来背靠在沙发上，

酒在口腔里停留了一会儿，宋度然闭着眼，一绺头发从侧边垂下。

他脸色微红地睁开眼

“其实我有时候也这么想过。裴尚是个成功的商人，做什么都只重利益，我对他而言，相比于他在我身上投入的时间和精力，利用价值很小。”宋度然其实真的在偶然的几个瞬间那么想过。不过只是很偶然的瞬间，这个想法就不再有了。

裴尚对他做的一切都太自然了，哪怕是那些刻意逗他的身体接触，他会体会放大，但对裴尚来说不一定可能他只是这段时间出现在他生活中比较多的一个男人而已。

再说了，这个小说世界的狗血恋爱脑已经够多了，他才不想自作多情趟这趟浑水。

“但后来我就发现，其实并不是这样的。”

宋度然忽然看着宋明兆一字一句，眼神坚定地像是要入党。

他摆了摆手

“反正我和他之间确实有一些私事，但是是关于陆进的，大哥你就别多想了。’

“不是，如果我说他真的.....

宋明兆一看宋度然果然这么天真，急得他想直接都说出来，但是话到嘴边又赶紧保持冷静刹住，裴尚那个老狐狸，万一就是想先借他的口告诉阿然呢?宋明兆在理智和冲动之间反复横跳了一会儿，整张脸憋得通红，最终看着宋度然说了一句:

“阿然，有时候真希望你能读懂我的心。”

“大哥你还是这么爱随地大小写诗。”

宋明兆不再多说，两人酒喝得差不多了，宋明兆显然已经醉了，宋度然也没好到哪儿去，他喝了三杯鸡尾酒，度数有的高有的低，大有微醺之感。两人都摇摇晃晃互相搀扶着走出酒吧，宋明兆把手机扔给宋度然让他叫代驾。

宋度然打了个电话，代驾很快就骑着小滑板车来了。

代驾问地址时候宋明兆已经快睡着了，宋度然先把他扶上车，宋明兆嘴里嚷嚷着回家，拉着宋度然的胳膊说一起回家。宋度然晕乎乎地在他的车载导航上搜索了“家”，跳出来一个地址。“家”的标志却不是那个小房子，而是宋明兆专门换过的照片。照片是一张不知道什么时候拍的全家合影。

宋父、宋母，宋明兆，还有宋小弟。

一家四口，整整齐齐。

宋度然没再多停留，和代驾交待了两句关上车门，转头自己打车回出租屋

宋度然感觉自己是真的没少喝，但并没有到了身体难受的程度。相反一路上吹着夜风很舒服。

他回到家把衣服换了，澡都没洗就直接打开空调大喇喇倒躺在床上，和那天裴尚压着他一个方向。

空调的凉风徐徐吹在脸上、身上，寂静的夜里酒意缓慢上涌，轻轻地，麻麻地。

宋度然上次喝酒还是在上辈子了。

这种微醺过后的感觉很奇妙，脑子里会控制不住地过很多事。

还有一种久违的孤独感。

宋度然翻了个身趴在床上，拿出手机，白毅和金浩的群里消息一大堆，他俩好像没有私聊一样，屁大的事儿都要在群里说，还要时不时艾特一下宋度然宋度然在黑暗中扯了扯嘴角，手指迟钝地在他俩头像上都点了点。

[我拍了拍黄金小王子。]

[我拍了拍白毅。]

宋度然退出群聊，又看到了苏余的消息

[阿然，你哥还好吧?希望这件事不会影响到我们的关系....你知道的，我真的很喜欢现在和你相处的状态。]宋度然嘴角扬地更高了点，继续双击他的头像。

[我拍了拍年年有余。]

他关闭和苏余的对话框，又看到有一条李慕的消息，问他选好马了没有。

宋度然也点了点他的头像。

[我拍了拍李慕的高贵的汗血宝马。]

宋度然满眼醉意地笑了一声，退出和他的微信对话框，最终目光来到了和裴尚的对话框上。

裴尚还没给他发消息。

不管。

宋度然伸出食指点了点他的头像。

对方很快回过来

[?]

十万个?什么。

宋度然骄矜地努了努嘴，没打算理他，刚准备醉眼朦胧地关掉手机睡觉，裴尚的语音电话忽然进来了嗯?

宋度然愣了几秒钟，点击接听:

”喂?~”

电话那头愣了几秒

“喝了多少?”

宋度然其实并没有醉得多厉害，也不觉得他那个“喂”带了多少酒意。

“你怎么知道我喝酒了?”

”猜的。”

“看来猜对了。”

裴尚那边好像又在开视频会议，背景音叽里呱啦的，仔细辨认了一下才听出来是法语。

”嗯哼~”

“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裴尚语气严肃，像是还没脱离开会的霸总的身份状态。

”没有。”

“你猜我和谁喝得酒?”

[我这么问他肯定不会猜宋明兆。]

宋度然闭着眼睛，把手机放在旁边在心里打小算盘。

“除了宋明兆还能有谁?”

”....

“你猜...哥和我说什么了?”

“我猜猜。”

”说他失恋了，表白又被苏余拒绝了。”

”说他其实并不太难过，只要表白过了就不留遗憾了。”

“还说你为什么和我走得那么近，问你和我是什么关系。

””

不是.......

宋度然本来就喝了酒脑子转得慢，裴尚这几句说得他更懵了。他刚刚在桌子底下吗...

”裴总，你好聪明啊。”

宋度然大脑低速运行了一会儿，末了嘟囔着感慨了这么一句。

裴尚看了看电脑屏幕上被自己丢到一半儿的项目投资会议，听着宋度然的赞许苦笑了一声。

“裴总，你在干嘛啊....”

宋度然窸窣窣翻了个身。

裴尚无奈，直接站起身把手机远离电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