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红色的棺木，巨大，没有任何花纹，这红色比隔着石台看更鲜活，那光泽仿佛有生命一般在棺木的表层流动。

看得人眼晕。

方老夫人神态严肃恭敬，拒绝夜牡丹的搀扶，双手合十，慢慢下跪，口中念念有词，“老身祈求神女再次降临世间，拯救这世间的苦难！”

“望神女垂怜！”

她身后站着的秦向之夜牡丹等人也赶紧跟着跪下，诚心齐声祈求。

从刚才方老夫人进来开始，沈珏就在她身上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兰花香气，淡淡的，跟老夫人身上常年的檀香味很容易区分。

这是自己交给唐倦那个香囊上的味道。

是唐倦在附近吗！

沈珏趁着他们都低头跪拜的时候，在老夫人带来的十几个手下里来回巡视，这些人都穿着统一的黑色劲装，戴着面罩，把脸遮得严严实实。

沈珏还是在人堆里看见了熟悉的身影，这孩子是把自己垫高了吗？沈珏皱眉，怎么比以前高出一大截。

人群里的唐倦同样也注意到了沈珏投来的视线。

他是一路靠着雪鸣带着才找到这条路的，还好没错过沈珏留给他的暗号，结果暗号在山壁前消失了，雪鸣也失去了沈珏的气味，唐倦猜测，他们应该是进入了山腹，他在外面一顿敲敲打打，也没找到入口的机关，这时候正好看见谢缓缓跟秦向之过来，秦向之还背了个昏迷的小五。

唐倦躲在一旁清清楚楚地看到他们是怎么开的机关，来不及惊讶，就听见谢缓缓问秦向之，老夫人得多久能到，带多少人过来，安全要保证好等等…

看上去谢缓缓才是管事的上位者。

唐倦一时之间不知道更震惊于师叔的叛变，还是谢缓缓的超高地位。

还有这个传说中的老夫人终于要露面了。

唐倦听到说老夫人会带很多手下来，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这么贸然闯进去还不如悄悄地混进去，他现在既担心沈珏会有危险，又担心自己贸然行动会破坏了沈珏的计划。

左右两难地想了会，还是决定等等老夫人过来。

等待的时间是忐忑又难熬的。终于在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等到。

沈珏之前就跟他说过，怀疑这一系列的事跟千饮坊的方家有关，尽管是做足了心理准备，看见方老夫人的时候，他还是差点乱了呼吸，这老太太竟然真的没死，潜伏在暗中。

顾不上许多了，他现在得赶紧跟着混进去。

打晕拖走队伍最后的一个人，快速地换装在装作不小心迷路的样子跟上去。

不久看见夜牡丹前来接应，以夜牡丹对老太太的态度来看，这老太太绝对是个大人物。

唐倦跟着他们走过长长的通道，才来到玉石台所在的地方，他第一时间把在场的人扫视一遍，秋无意跟霍意都在，就是没看见沈珏。

他急匆匆地一眼带过，根本没认出靠坐在台子前面男扮女装的沈珏。

直到方老夫人叫了声沈先生，他才如梦方醒地发觉，那个人是沈珏。

穿着女装的沈珏。

唐倦眼睛都直了，如果不是有面罩挡着，他绝对会瞬间被揪出来。

他家沈珏怎么会这么好看。

怎么会，简单的装饰让他看着像是误入凡尘的仙子，美的不似人间物。

沈珏被绑着双手，靠坐着，看着有点有气无力，就算隔了这么远，他还是看清了沈珏脸上有个清晰的手印，有人打他了吗。

唐倦狠狠地掐住自己的大腿，让自己注意力集中，他们还在危险的环境下，沈珏可能受了伤，那边秋无意跟霍门主的状态看着还好。

他不相信以这三个人的能力逃不出去，看来是压根没准备走。

脑子正在乱七八糟地转动时，沈珏的眼神突然盯住他，锁住他。

沈珏认出自己了！唐倦克制住想要传递信号的冲动，只敢目不转睛地看回去。

却见沈珏对着他温柔地笑了下。

唐倦瞬间心软成一潭春水，波澜丛生。

他好想过去抱抱这个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句话，此刻终于有了具象的感受。

方老夫人结束了她的虔诚跪拜，转过身，“开棺。”

唐倦身边的人一下子都起来了，朝着棺木过去，唐倦也赶紧跟上。

只能用余光看着沈珏距离自己越来越近，他刻意从沈珏面前经过，哪怕一瞬间也行，他很想能触碰到他，一点点就行，他自己也不知道这种执念是怎么突然产生的，还特别强烈。

沈珏神色不变地看着这人从他面前走过的时候，仿佛真的什么都没发生。

唐倦只能忍住自己的手脚，再不舍也不能在这时候冒险，只不过没得到满足的那点小心思在心里不停地上蹿下跳。

再跳也得忍着，唐倦告诉自己，先记着，等安全了，他要抱个够。

方老夫人还在一旁看着，他只能跟着几个人，合力去掀棺材盖。

这棺材根本就没有棺材钉，压根没钉死。

几个人稍微一用力，棺材盖很丝滑地就推开了。

一股奇异的味道从棺材里涌出来。

很像花香又带点腐烂的臭味。

唐倦一时还真想不起来，这股味道像什么。

在场的人也都闻到了。

沈珏在他们打开棺材的时候，就站起来好奇地往棺材里看去。

方老夫人口中的神女，想要复活她拯救世人的神女，他倒要看看长什么样子。

随着味道的蔓延，里面的尸体也完全暴露出来。

那是一具已经漆黑焦煳的不成样子的尸体，甚至分不出性别。

明显是被大火焚烧过。

沈珏第一个乐出了声，“我说老夫人啊，你的神女好像是烤焦了啊！”

全场鸦雀无声。

除了他，没人敢说话。

夜牡丹抿着唇深深地把头低下去。

秦向之眼神微凉，这样的尸体怎么可能复活，他第一次对起死回生这件事有了荒谬的感觉，难不成他夙愿真的，不可能了吗！

他不想相信，或许传说中的逍遥涧秘法，真的能……

方老夫人并没有生气沈珏的不敬，也不惊讶，多年前，把尸体暂时安置在这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的。

八年了，一点变化都没有，不得不说，这盛阳山下真的是个好地方。

“向之，你辛苦了！”她淡淡地说，苍老的声音都变得雀跃了一些。

“不辛苦，都是我应该做的，只要老夫人记得之前的承诺就好。”他说话的语气很诚恳，事到如今，只有相信自己的选择这一条路了。

方老夫人很满意地点点头，很满意秦向之的态度。

她用疼惜的目光看了遍烧焦的尸体之后，把目光放在沈珏身上。

“沈先生不来拜一拜吗！”

沈珏笑着摇摇头，“不必了吧！我作为一会要牺牲的那个，为什么要拜她！”

方老夫人的眼神变得怜悯，“怎么说，也是你的亲姐姐！”

“多年不见，难道不应当拜祭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