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万历哭了,决心废太子!
张重辉很清楚,诞有皇孙的王有芙万一真死了,太子到时候怎么可能自己背锅。
自然是把‘死人’的责任,甩到他这个赤脚医生的身上来。
张重辉猜的的确没有错,朱常洛现在甚至都在盼望王有芙喝完药后就死!这样的话,责任就能全都甩到张重辉的身上去了!
至于身上的伤……摔的!都是她自己不小心摔的!反正又没有仵作验尸!
可朱常洛不知道的是,王有芙没那么容易死,她甚至都没有真的昏死过去,她甚至还听见了张重辉跟朱常洛之间的所有谈话内容。
王有芙还知道,张重辉从始至终都知道她是装的,尽管如此,他却并没有拆穿。
……
皇宫。
在福王朱常洵大婚之后的几日里,病了大半年之久的朱翊钧,总算是真正的高兴了一场。
心情一好,身子也果然松泛了不少。
反倒是郑梦镜有些心不在焉,女人的第六感总让她觉得哪里不对劲,却是怎么都说不上来。
然而,这股不对劲很快就消失了,因为她又收到了张重辉让人送来的信。
在看完信的内容后,郑梦镜二话不说便跑去皇帝丈夫跟前,将信中所说的,太子在皇帝万寿节时大发脾气,乱砸东西一事,告诉了朱翊钧。
郑梦镜本以为朱翊钧会大发雷霆训斥太子,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朱翊钧并没有多大反应,因为他早就已经从张重辉那里得知了此事。
朱翊钧知道的甚至更清楚,就连他的好儿子差点把皇长孙的生母给活活打死一事,他都从张重辉的口中得知了。
朱翊钧什么都知道了,他却是什么都没有表示,因为他在等,等脓疮烂得差不多了,再一次性,挤出来!
……
朱翊钧本以为,离挤脓疮的时候还早,然而,他却是发现,好像不早了。
他的臣子们又开始了,这一次,是催促他这个皇帝,让他那刚成婚不久的福王儿子,去藩地就藩。
朱翊钧当然不会答应,他将那些奏本留中不发的同时,还把亲弟弟朱翊镠给拉出来当挡箭牌,表示潞王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没去就藩,福王凭什么要去
……
皇帝陛下不想让宝贝儿子福王去就藩,其实也无可厚非,虽然藩王适龄成婚后去就藩的规定,是太祖朱元璋定下的。
可规矩是死的,人却是活的。
只要皇帝陛下持续性不理会百官们的上奏,他的臣子们也不敢冲进后宫来当面逼他。
事实证明,皇帝是不可能当面逼的,但法子,终归还是有的。
……
万历二十九年,十二月初五日。
在这平平无奇,却又天时干燥的一日夜里,又一场诡异的邪火燃起了!
……
鸿胪寺。
点卯后,几个闲来无事的序班,在私底下唠起了嗑。
“听说了吗前儿夜里福王府走水,王府被烧了好大一片,福王殿下还不小心被烧炸的碎瓦给砸着了呢!”
“好端端的怎么会走水”
“大概是天时干燥吧,这天都一年多没下雨了,走水也正常,上个月王恭厂不就才炸了一回。”
“唉,这天也不知道得旱到什么时候去,听说皇上因为天时干旱,加上昨夜福王府走水一事,给烦扰到都呕吐鲜血了呢……”
“这么严重”
“嗯,天时不顺啊……”
“……”
张重辉好似没有听见这些闲言碎语一般,面色平静地路过了人群,如同以往一般,去向那只有他一個人的主簿厅。
与此同时,内阁办事处。
福王府突然起火一事,几个阁老在事发的第二天就全都知道了。
眼下他们面临的,是皇帝下令,命内阁与大理寺一同抓出那纵火之人。
这场火是不是有人故意放的,没有人知道。
他们只知道,皇帝陛下这一次认定了这场火是人为的,而并非外界传言的天时干燥引起,或是言官们所说的‘天谴’所至。
“眼下年关将至,却出了这样一起无头案子,可不好查啊。”方从哲无奈叹气道。
于慎行只沉默着,什么也没说。
叶向高主动开口道:“皇上气急攻心,都吐血了,就算再不好查,咱们这些做臣子的也得查。”
“可这纵火的人哪那么好找”方从哲道。
“慢慢找吧,还能怎么办。”叶向高叹道:“本来皇上的病都有所好转了,偏偏出了这样一件事,真是天意难测啊。”
这一次,沉默已久的于慎行总算是有了动作,他看着叶向高,道:“眼下外面谣言四起,有人传言说是太子让人去烧的福王府,你身为太子的老师,怎么看这则传言”
叶向高皱起了眉头,道:“元辅,太子素来忠厚本分,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伤天害理之事你莫不是同外面那些人一样被谣言灌耳,听信是非了吧”
“没有。”于慎行笑了一下,道:“我只是随口一问而已,进卿你激动什么。”
叶向高不再搭话了,他清楚于慎行是在套他,对这个顶头上司,他已经足够厌烦了对方屡次发出的试探与敲打。
内阁这边剑拔弩张着,乾清宫里也是不得安宁。
……
乾清宫。
郑梦镜已经在朱翊钧面前哭了快两天了,一边哭一边笃定道:“就是太子要害洵儿,呜呜呜,陛下您要给洵儿做主啊,他险些丧命啊。”
朱翊钧有气无力地斜倚在龙榻上,他的脸色看起来虽然十分红润,可从他那虚弱的神态中很容易便能看出,他脸上的红润气色是虚浮的。
“别哭了。”朱翊钧现在脑瓜子疼得很,自打福王府出事到现在,他一直都没睡好。
便是睡着了,他也总是梦到宝贝儿子朱常洵,在大火里头哭着对他大喊:
“父皇,救救我,他们要杀我!”
本就久病的人加上睡眠不足,可想而知此刻朱翊钧的身体有多虚弱,他不想再听郑梦镜哭了,却又舍不得吼她。
“你先回去吧,我会给洵儿讨回个公道。”朱翊钧说罢,直接面朝墙那一侧躺了下去,好似困到当场就要睡去一般。
郑梦镜深知见好就收,当即便也不敢再叨扰,转身退下。
郑梦镜走了,朱翊钧轻轻唤了一句:“陈矩,在吗”
没有人应声,寝殿内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没有得到一点儿回应,也就是在这一刻,朱翊钧才真正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这一刻,巨大的孤独感如同潮水一般席卷而来,他的身躯开始微微颤抖,这位病了将近一年之久的中年皇帝,终于还是承受不住这重重的打击。
他哭了。朱翊钧已经有许多年没哭了,上一次哭,好像还是他的次子朱常溆夭折在他怀里时。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是个失败的父亲,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期盼已久的亲身骨肉死在自己怀里。
而他这个父亲,他这个天子,在那一刻,除了哭泣以外,什么也做不了。
朱翊钧有很多孩子,这些年来,他夭折的孩子也有很多,有些他甚至都已经忘记是谁,叫什么,现在还活着的话,又有多大了。
朱翊钧本以为,他已经忘记了当初那段,令他感到无力的往事。
毕竟人的生死,不是他能决定的,哪怕他是皇帝,是天子。
可福王府的这场大火,还是烧醒了他。
朱翊钧跟文官们犟了那么多年,说什么他都不肯罢免矿税,哪怕三大殿都被烧成了灰烬,他也仍旧不肯罢休。
可现在这把火烧到了他最喜爱的儿子身上,这再次让他感受到了自己的无能,再次让他回忆起了那个死去多年的次子,也再次告诉他,他不仅仅是个失败的皇帝,他还是个连自己儿子都保护不好的废物父亲。
朱翊钧知道这场火的本意,并不是逼他的儿子去就藩,而是逼他罢免矿税。
可在他看来,他只是想攒些钱,重修老祖宗留下来的三大殿,难道这也有错吗
他的儿子何其无辜,他的儿子又有什么错
朱翊钧真的很想对他的臣子们骂一句:“你们有本事就来烧我!烧我儿子做什么!”
朱翊钧似乎忘了,若是他早些罢免矿税,或许三大殿就不会被烧了。
他似乎也忘了,朱常洵只是伤了点皮肉而已。
而朱常洛当初被伤的,是一整条右手,他这个皇帝父亲在当时所做的,也只不过是一句不咸不淡的问候罢了。
人在极度崩溃的时候,总喜欢给自己找一些借口,好表示自己都是无奈的,被逼的。
朱翊钧哭了许久,他在替他那无辜的宝贝儿子哭,更多的,还是对他自己的懦弱无能落泪。
现在,摆在朱翊钧面前的路,似乎只有两条了。
要么,罢免矿税。
要么,让朱常洵去就藩。
这两条路都不是朱翊钧想走的,况且他知道,文官们已经学会了试探对他的底线。
一旦他答应了其中一件事,那么接下来,文官们就会逼他妥协另外一件事。
一味的妥协是没有用的,朱翊钧已经妥协累了,他感觉自己就像个被父母一点一点逼着,做他不爱做的事情的小孩子一样。
他们在一点一点的试探他,逼他,让他一点一点的接受,让他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妥协。
他实在是受够了这种日子!
兔子被逼急了还会咬人,更何况还是人,哪怕是被服从性测试的小孩儿,也有叛逆期的时候。
……
万历二十九年,十二月初十日。
距离福王府着火一事,已经过去了五天。
内阁与大理寺可以说是什么也没查出来,毕竟当时大晚上的,就算是有人纵火,周围也无目击证人。
纵火的歹人抓不着,皇帝却也不着急了。
但与此同时,关于纵火歹人是皇太子朱常洛派去的这一谣言,却是愈演愈烈。
除此之外,关于皇太子朱常洛的其他谣言,也越来越多了。
……
万历二十九年,就在这场风言风语中过去了。
这一年,多地大旱,贵州更因为旱灾而米价骤涨,每斗米卖至银四钱。
巡按何尔健更是上奏称:阜平县丈水洞矿夫张世诚因饥饿,将六岁小儿杀死煮食。
这一年,武昌民变一事闹得沸沸扬扬。
苏州织造局也因为税监任意横征暴敛,增加苛捐杂税,致使广大机户关厂停产,织工失业,最终引起织工暴动。
这一年,意大利传教士利玛窦定居在了北直隶京师,开启了他在天子脚下的传教之旅。
这一年,辽东开原、广宁二地复开马市。
这一年,努尔哈赤开始创立了八旗制度。
这一年,朱翊钧病了整整一年。
这一年,张重辉也在年底的最后一日,给自己的来年运势卜了一卦。
万历二十九年过去了,万历三十年到来。
这注定是个大起大落的一年。
……
万历三十年,正月初一日。
新的一年,新的一日,万历皇帝仍旧病着。
身处在流言蜚语中的皇太子朱常洛在这一日,受到了皇帝父亲的专程邀请。
皇帝说,他想见孙子了。并刻意叮嘱太子妃不用一同进宫,只让太子带着皇孙进宫就行了。
若是换在以前,朱常洛定天不亮就起来梳洗打扮,只为能好好的去见皇帝父亲一眼。
然而这一次,朱常洛却是心惊胆战不已,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悄悄让人去把张重辉找来东宫。
……
“父皇他肯定是听信了外面的那些流言蜚语……他宣我进宫一定是要废了我……怎么办……明赫你说我该怎么办……”
这些日子以来,朱常洛已经被外头的那些流言蜚语给吓到神志不太清醒了,毕竟那些流言之中,有许多事情他还真做过!
“太子殿下,别慌。皇上只说想见皇孙,你且带着皇孙进宫就好了,没事的。”张重辉轻声安慰着朱常洛,实则他自己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毕竟他已经猜到了,皇帝这次让太子进宫的目的,就是为了废太子!
眼下风波已经搅成这样,被逼到头的皇帝,已经准备掀桌子,不做服从了!
“明赫,你陪我一块儿去好不好”朱常洛央求道:“我怕我应付不来,有伱在说不定……”
“太子殿下!”张重辉按住了朱常洛的肩膀,严肃道:“您放心吧,您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我是绝对跑不掉的。”
张重辉的意思很明显:别想着把我推出去了,咱俩早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船翻了,都得倒霉!
朱常洛都想哭了,就在他绝望之际,张重辉又说了两句,让他感到天就要塌了的话!
“太子殿下,实不相瞒,昨日,我给自己算了一卦。”
“我算到今日……我将有牢狱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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