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拐过市委大楼的前街,穿过一条熙熙攘攘的老市场,后头的中福山便露了出来,这里是江城有名的富人区,山脚下的居民楼鳞次栉比的排列在一起。
两人在车站下了车,正对过有个挺大的生鲜农贸市场。
温璃买了些水果和蔬菜,而后便领着江倚青往山上走。
穿过居民区,眼前是一条空旷的大道,路两侧种着高大的栾树,两人一前一后的撑着伞,踩着平缓的台阶上山。
别墅区的道路平缓了许多,江倚青回头,顺着山势向下看,房屋楼栋都变小了,大雨中的江城像是笼罩了一层白纱。
温璃在前面领路,边走边给她指:“沿着路继续走第三栋,白色的那个就是我住的地方。”
江倚青顺势看去,院门是雕花的复古铁栅栏大门,高大的冬青树丛将院子遮挡的严严实实。
“你是富二代?”她看着周围玩笑了一句。
“算是。”温璃倒也直言不讳。
她水果搁在地上,撑着伞开锁,又给江倚青录好指纹。
“这样后面来也方便。”说这话时,温璃还牵着江倚青的手指,雨丝落进手掌间的纹路中。
进到屋里,两人都是湿漉漉的,衣间发隙里裹着股潮气,温璃觉得冷,开了空调的暖风。
金宝不知从哪溜了回来,满身沾着雨水和泥草,温璃皱着眉看着它脏兮兮的样子,将它捉回来关到了一楼浴室。
二楼更富有生活气息,扶梯上随手搭着一件外套,墙角堆放着画材和颜料,空气中弥漫着松节油的气味。
温璃洗过手,进了衣帽间,她左右翻找,从柜顶上掏出个木箱,里头装着一条丝绸面料的长吊带低胸睡裙,射灯投上去,流光溢彩的,搭眼一看便知面料极好。她手指勾着裙子满意的点了点头,走出去把它递给江倚青,指着浴室的方向说:“姐姐的头发湿了,去吹一下吧,一会穿这个,我想画这件衣服。”
江倚青倒有些惊讶。
小孩也不像是开玩笑的模样,江倚青握着柔软的丝绸料子,滑腻腻的,一时怔在原地,似乎还恍惚着自己居然接受了一个小孩给的工作。
温璃正下楼,又回过身来,见江倚青在原地不动,指了指一间半阖着门的屋子:“那里是画室。”
二楼的浴室很大,靠窗的架子充满了主人的生活气息,洗手台上摆满了瓶瓶罐罐的化妆品和香薰,宽大的浴巾搭在实木架子上。
发尾被雨水打湿,卷发更明显了些,她看着那块柔软顺滑布料,又轻轻握了握,两指勾着展开。
“这小孩。”她笑了一声。
温璃动作利落,打理好金宝,小心的替她吹干毛,刚才买的樱桃红艳欲滴,洗了许多,用白磁盘盛着,端上了楼。
画室正中是一个很大的实木方桌,看来是当工作台使用的,上面摆满了画笔和颜料,浅黄色的桌面上沾满了各色依然凝固的颜料。
桌下的废纸篓旁堆着几个揉皱的纸团,江倚青捡起一张打开,是画了一半的起舞少女,裙摆盈盈飞扬,铅线十分流畅,边角还印着几个灰色的指纹,扔了到有些可惜,在她看来,画的是极好的。
南面的落地窗前有一个十分简约的黑色真皮双人沙发,扶手上垂着一条灰色的绒毯,江倚青换上了小孩挑选的衣服,风情万种地坐在上头,指尖撑着额头,恰好露一片将遮未遮的领口。
金宝瞧见生人,竟也不害怕,一改往日的胆小性子,径直跑上了楼,嗷呜嗷呜的绕在江倚青的脚踝,橘色的脑袋轻轻撞着女人白皙的腿腹。
“它叫什么名字?”江倚青很是惊喜。
温璃瞧了黄色毛球一眼,介绍道:“它叫金宝,去年捡的,胆子比针尖还小,小心别被它挠到。”
“感觉它不怕我,蛮可爱的。”江倚青弯腰,微微俯下身去摸它的脑袋:“金宝,好可爱的名字。”
如此一来,方才遮住得部位完全露了出来。
黑色的蕾丝款,勒出一道不浅的沟壑,越发的有些肤如凝脂的意味,像是布丁,又像是贝母。
“这个裙子是不是有点太……”江倚青扯着右侧高开叉的裙摆,又捂住胸口,看着小孩审视的目光,小声说:“太露了。”
“不会啊。”温璃一身墨蓝色长袖睡衣,金发柔顺的垂在肩侧,她把白碟搁在沙发旁的圆桌上,转身去工作台挑画笔,面不改色地说:“姐姐不用拘谨。我平常画裸模比较多,倒不觉得有什么。”
“裸模?”江倚青捡起一旁的毛毯搭在腿上:“你这小孩倒是大胆。”。
“对啊。”温璃去抬堆在墙边的实木画架:“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美术学院里很常见,没什么的。”
“那我呢?”江倚青笑的玩味,空调微热,她的耳廓也有些红:“也要裸着吗?”
温璃架好画架,正在固定纸张,认真思考片刻后说:“现在不用,后面可能需要。”
“这些画不会流出去吧?”
“姐姐你放心,不会的。”温璃走近,半俯下身,看着江倚青浅棕色的瞳孔:“选送参赛的画绝对不会出现你想的那种状况,这只是我的私心,练笔的画稿你可以全部收走,因为我没画过这么美的身……”
江倚青笑着捂住小孩的嘴,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她按照温璃指定的侧卧姿势躺在沙发上,修长的腿搭在沙发的边沿,温璃伸出手,理了理裙摆的褶皱。
丝绸面料垂顺感极强,薄薄一层将女人裹住,越发的曲线玲珑。
温璃站在边上,笔杆抵着下巴,看了一会,指着江倚青露出的一条肩带认真的说:“这个可以脱了吗?不然前面的线条有些奇怪。”
江倚青手臂反扣在身后,眯着眼睛盯着温璃平淡无波的神情,似乎想从里头看出点什么似的,最后也只喃喃自语道:“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黑色的胸衣挂在一边。
温璃撇开眼睛,不想去看。
四个小时的人像素描结束的很快,前两个小时江倚青很是紧绷,温璃察觉了,便告诉她不必全程一动不动,大体姿势不变就可以。
江倚青舒了口气,小幅度的活动了一下酥麻的手臂。
小孩画画时很是认真,修长的手指捏住炭笔,手腕微动,只听见沙沙沙的声音,棕黑色的眼眸时不时落在她的肩膀、小腿、脚踝……女孩金色长发披散在肩后,满面素容,眉依旧是漆黑浓密的,唇瓣带着单薄的粉。
江倚青大学专修医学,对裸体也没有太多的芥蒂,人可以为医学献身,当然也可以为艺术献身。
深v的领口足以让一切显山露水,一颗细小的痣半遮不遮的漏在外头,江倚青低头瞧见了,便散开一缕长发遮住,如此一来,倒显得有些欲盖弥彰了。
温璃落下几分视线,倒被江倚青觉察了去。
“害羞了?”
“没有。”小孩摇了摇头。
江倚青的精神还是紧绷得很,渐渐的,竟有些困倦。
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待她醒来时,天已经有些黑了,窗外的雨越来越大,磅礴的雨几乎快要将整座城市淹没。
她的身上盖着一条厚实的毛毯,一只肥胖的橘猫趴在她的臂弯里,似乎睡的很熟,鼻翼微动,发出极细弱的呼气声,它的毛皮软和的不像话,刚洗过澡还残留着淡淡的香波味儿。
江倚青动了动,似乎将金宝惊醒了,它摇摇尾巴,竟叹了口气,也没睁开眼睛,只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两只前爪在柔软的地方踩来踩去。
“住手!”江倚青惊呼一声脸色淤红,指尖轻轻点了点金宝的脑袋。
它也很识趣,翻身跳到地上,伸了个懒腰,喵呜喵呜的跑走了。
屋里留了盏夜灯,画架旁已经没了人,地上散着橡皮屑和沾染了铅灰的纸巾。
江倚青仔细的将其扫进垃圾桶时,却瞧见了这未完画作的全貌。
画中的女人神态颓懒,闭目躺卧在沙发之中,笔触温润,朦胧中带着强烈的魅惑感,尤其是那丝绸的面料,像流动得水波似的。
不会鉴赏画作的眼睛,却也觉得真真是极好的一幅画。
下楼时温璃正在厨房里忙碌,灶上煮着汤锅,水池旁的电话开着免提,对面是个委婉动听的女声,小,两人正聊着什么。
见到人下来了,温璃匆忙说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
温璃带起隔热手套,将汤锅端到了餐台上,招呼她来餐台:“醒了,洗洗手吃饭吧。”
“不好意思,给你做模特倒还睡着了,我看你的画好像都没画完。”江倚青站在原地,语气中带着些许歉意。
“没事,反而我更喜欢你睡着的状态,瞧着轻松很多。”温璃回到水盆边摘青菜,透过窗子看向窗外:“一会吃完饭继续吧,大概还有两个小时结束。雨下得很大,不方便回去可以在我这住,三楼有客房。”
温璃说着把青菜沥水,举起刀抵着菜梗,手腕一动,刀却滑了一下。
“当啷”一声擦着小孩的脚背掉在地上。
“没事吧?”江倚青惊呼一声,连忙走近,蹲下身去查看小孩白皙的脚面。
见其无事,这才拾起刀搁在台面上。
江倚青见她生疏呆楞的模样,也料想到小孩寻常肯定是极少下厨的。
水池灶边都凌乱得很,江倚青倒也莞尔,伸手擦去小孩面颊上一处污垢,索性将她推到餐台边坐下,解下围裙系到自己身上,笑着说:“我来吧。”
江倚青切菜颠锅很是利落,没一会便端了一碟香菇青菜出来。
下过雨后,江城的气温骤降,别墅里开了暖气,外头的寒冷冷雨被妥帖的隔在外头。
“姐姐你是江城人?”温璃漫不经心的声音,低着头小口喝汤。
“嗯。”江倚青点了点头,伸出手扯了张纸巾按在女孩的脸侧,那里有一粒小小的米粒。
“你呢?”江倚青问她。
“我在美国出生,在江城生活过一段时间,后来去北京了。”温璃接话时抬起头,习惯的注视对方的眼睛。
“你是混血?”江倚青也看着这女孩深邃的眉眼,涌上了一丝好奇。
“我妈妈是混血,这么算下来我大概有四分之一的加拿大血统,所以五官异类了些。”
“这怎么能叫异类。”江倚青搁下筷子,认真的说:“你很漂亮,除了明星,几乎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小孩。”
“不。”江倚青语调认真:“就算放在明星里,也是很漂亮的小孩。”
“我十九了,不是小孩。”温璃语气淡淡地反驳,却也未再说些什么,这两天江倚青偶尔也会叫她小朋友,她也都默认了。
“怎么不是,我十岁的时候你才刚出生呢?”江倚青喃喃自语,探出指尖把小孩嘴角的一颗米粒摘掉。
“谢谢。”温璃惊讶一瞬。
“没关系的。”江倚青语气很轻。
似乎吃饱了,她搁下筷子,搅动着碗里最后一口汤,调羹“叮叮”的撞着碗沿。
“姐姐你做的饭很好吃。”
江倚青唇齿间泄出一声笑,她伸出手,隔着桌摸了摸小孩金色的发尾,软软的,像是小狗的尾巴,语调柔软:“你做的也很不错。”
餐桌正当中悬着一盏明晃晃的灯,映的温璃的头发毛茸茸的,这时江倚青才看清,原来她的瞳色是极深的棕色。
“你别动!”温璃暮然叹了一声。
她拉开椅子,转身去拿中岛台上的相机,同时轻声说明了自己的意图:”我要拍张照片。
江倚青“啊”了一声,整理了一下衣服,又将背后的长发拢到前头,颇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
“没漏。”温璃随意看了一眼。
她拿了一盏小灯搁在江倚青面前补光,微微调整了参数后,按下了快门。
“很有意境!”温璃看着取景器里的人像,禁不住小声赞叹。
饭后,雨终于停了。
画画时,金宝跳到了温璃的膝盖上,江倚青侧躺在沙发上,看着女孩一手勾勒细节,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猫的肚皮。
落地窗旁有扇玻璃门,推开便是一个很大的露台,养着高高的柠檬树和几丛龟背竹,柠檬树上挂着兵乓球大的果子,原本露台是漆黑的,见雨停,温璃便把露台的灯打开了。
暖黄的灯照的叶片也柔绿。
江倚青依旧侧卧在沙发里,背后浓绿的叶片轻轻坠着雨水。
温璃搁下画笔,又拍了几张照片。
当夜,江倚青住在三楼的客房里,屋里摆着的是双人床,通铺着长毛地毯,被褥中带着一丝极微弱的香气。
像是小孩发尾的味道。
睡前,江倚青去三楼的露台抽烟,下过雨的空气湿润冰凉,吸进肺里都带着丝冷意。
许铭发来消息,定了几天后的约会地点和时间。
对话框里,大部分都是他在说。
江倚青偶尔会回个“嗯”或是“你决定就好”这种话。
许铭对待约会的态度颇为认真,他似乎选了好几个餐厅,发来一串地址,中间夹带着几个欢欢喜喜的语气词。
从露台上恰巧能看见小孩的卧室。
温璃换了吊带睡裙,坐在床上,脚边散着镜头盖和相机的电池,银色的电脑搁在她腿上。
她仔细的浏览一遍,将今天所有的照片都归置到了那个未命名的文件夹里。
那副已经完成的水彩人像摆在墙角。
两根烟吸尽,许铭那边终于没再有了声响。
江倚青看着山脚下江城流动的灯火,不远处的江城大厦滚动着巨大的灯光告白字幕,高近三百米的建筑,一侧是透明的观光电梯。
小孩的卧房里依旧亮着暖灯,脚下有毛绒绒的东西在顶她的腿腹。
江倚青将金宝捞进怀里,转身进了屋。
在她的背后,目光未能触及的地方,江城的夏天正在悄悄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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