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两步,打两枪,炸一响。
刚刚跑出了小半条马路,还没跑出一里地,前后左右街道口、巷子口,不断有星星色色的彪形大汉冲了出来。
黑发黑眼的东国人,毛发、眼珠宛如彩虹的洋鬼子,穿戴整齐的,或者衣衫褴褛的,手持枪械的,或者拎着各色斧头、棍棒的,形形色色,超过两百人就呼喝着围向了刑天鲤。
远远近近,行人车辆远遁,四面八方,街边楼房不断传来关门闭窗的‘咣咣’声响。
刚刚刑天鲤丢下小皮箱的地方,已经有超过五伙帮派分子内讧,枪声,骂声,刀斧劈砍声,棍棒敲击声端的是清脆,也就是刑天鲤跑出小一里地的功夫,那一段街道上,起码倒下了三十几号人。
在这华丽、繁茂的万国租界,底层人的性命,就是这么‘廉价’。
一条条汉子飞扑而来,不断有人操着异域口音大声嚷嚷‘抓活的’,好些人干脆丢下了手上的刀具、棍棒,赤手空拳的扑向了刑天鲤。
斜刺里,一条小巷子里,三十几个身穿格子呢西装,头戴圆礼帽的暴徒冲突而出,他们手持各色枪械,冲着四周人群就是一通乱打。
枪声震天,子弹呼啸,刑天鲤和这群暴徒汇合,他也拎着一柄小手枪随意点射。就看到四周扑来的人群溅起了无数血花,一排一排的人不断倒地。
刑天鲤一边乱打,一边厉声喝道:“都是本乡本土的道上兄弟,道爷手上,不愿染同胞之血……是我大玉朝的好汉,给一份江湖情面,让开道儿来!”
一声长啸,刑天鲤报出了几个李魁胜藏在出租小楼保险柜中,几个平海城租界有名有姓的东国帮派头目的名号。四周围上来的人群中,一些东国长相的汉子犹豫了一下,一声唿哨,转身就走,但是还是有大批人咬着牙,红着眼,嘶吼着冲了上来。
“金帛动人心,也要有命拿!”刑天鲤叹了一口气,眸光一片清冷,反手抢下一個格子呢暴徒手中的轻机枪,冲着四周冲来的人群就是一通乱扫。
神魂之力覆盖半径三十丈范围,在这个区域内,每一个人的轨迹,每一个人的动作,他们行动的一切细节尽在把握。刑天鲤看似随意开枪,实则每一发子弹都命中了一个幸运儿的大腿。
如果是东国人长相,子弹仅仅洞穿他们的大腿肌肉,让他们暂时失去行动能力。
如果是那些红发绿眼的洋鬼子么,刑天鲤就会‘很不小心’的打断他们几根血管,擦断他们几根筋腱,让他们血如泉涌,就算救回来了,以后也只能做个安分守己的瘸子。
而他身边的这群西装暴徒,哪里顾得这么多?
各色枪械乱打,子弹犹如不要钱般胡乱倾泻。
四面八方冲突而来的暴徒们,系数是要害中弹,呼吸间死伤惨重,起码有上百人措不及防,被他们放倒在地。
这些人,来自易多利,是易多利山区的山民出身。
易多利山区,那是易多利传统的征兵地,民风极度彪悍,个个敢打敢拼,在残酷的自然环境中,一个个都熬炼出了一副好身手。而在那蛮荒、原始的山区,他们更有着类似于‘领主初-夜-权’、‘家族血腥复仇’之类的优良民俗。
这群家伙,是在易多利山区,都属于最下三滥的一群角色,组成匪帮,肆意横行,最终被易多利官方通缉,被逼无奈,跑来遥远的东国打拼。
山民出身,没读过什么书,没什么文化,除了打打杀杀,更没有任何其他的生存技能。所以,他们在万国租界,迅速成长成了一颗彻头彻尾的毒瘤,什么杀人放火,什么绑票勒索,各种旁门左道能捞钱的勾当,没他们不敢做的。
就是这么一群恶棍,在万国租界道上的‘口碑’居然还很不错——只要把钱给足了,他们答应你做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
‘鲜血誓言、不容违逆’,这也是易多利山民们的优良传统之一啊!
刑天鲤这两天,也是耗费重金,买通了这群易多利人的帮派首领,这才一大早的上演了这一出好戏。相比熊山组的东云人,刑天鲤在这些易多利人身上,就没动太多心思,直接砸钱,砸足够的钱,一切问题都解决了。
反正花的不是自家的钱!
豁出去砸就是了。
在这群彪悍、凶狠、手段凶残的恶棍簇拥下,刑天鲤迅速突出了这条马路。前方一条宽不过五六丈的小河,上面架着一座钢桥,数十名巡捕混着一小队圣诺曼士兵,已经在桥头严阵以待。
看到刑天鲤一行人冲了出来,桥头上,一名圣诺曼军官厉声呵斥:“李鲤先生,放下武器,不要……”
‘轰’!
一发大口径迫击炮弹极精准的落在了这群人的队伍正中,数十名巡捕,一队圣诺曼士兵,连同这名军官,被气浪狠狠掀飞,桥头上堆砌的沙袋等物也被冲得稀烂。
刑天鲤一声唿哨,朝着远处一栋大楼屋顶的几个意大利恶棍打了个飞吻,快步冲过了这座钢桥。越过这条小河,他就算是正式离开了万国租界官方圈定的领地。
斜刺里,又有一队身穿格子呢西装的恶棍拎着各色枪械冲了过来,这一队人总数将近两百,他们蛮横的封锁了桥头,冲着后方越来越多的追兵就是一通疯狂扫射。
漫天子弹横飞,更有大口径迫击炮弹不断落下,时不时还有几颗手雷乱丢。到处都是伤员的哭喊声,还有濒死者的哀嚎声,枪声炮声震耳欲聋,更有无数的警哨声从四面八方不断传来,此情此景,俨然身处战场。
刑天鲤带着人跑出了两三百丈,在一个小土包上停下脚步,转身眺望桥头战况。
他冲身边一名手持轻机枪的卷发汉子笑道:“事情闹得有点大,你们,扛得住么?”
生了一张瓦刀脸,高颧骨,眼眶凹陷,黑色眼袋极其浓重,一副短命寡毒像的卷发男子叼着烟卷,满不在乎的说道:“老板,你的钱给足了,就只管放心罢。扛不住,我们也会扛。这一点,你绝对可以相信我们,我们剃刀帮只要拿了钱,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
越来越多的追兵从四面八方用来,那座钢桥附近的街口、巷口,不断有人群,有车辆冲突而出。不知道什么时候,其中更有一些身穿深褐色神袍,圣母教的低级神职人员混在其中,比比划划的,将这些人群纠集在一起。
隐隐的银铃声随风飘荡,这些来源复杂,龙蛇混杂的人等,居然就被这些圣母教的低级神棍们,整合得有模有样,组成了两三百号人一伙的队伍,轮番冲着钢桥发动了进攻。
稍远处,更有大队人马绕路小河上的其他桥梁,甚至直接有人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一些大小船只,撑船横穿河道。
刑天鲤甚至看到有人带着武器,直接‘扑腾’下河,就这么游过了河来。
很快,守在桥头的近乎两百号易多利人就被逼得不断后退,赶在后路被断之前,丢下了二三十个被打死的同伴,狼狈窜到了刑天鲤面前。
刑天鲤也不废话,带着这群杀气腾腾的易多利人,宛如一群炸窝的鸭子,乱糟糟的朝着西北方向狂奔。
在他们身后,一队一队的追兵不断出现。
尖锐的警哨声中,在那些乱七八糟的帮派人士后面,开始有成建制的巡捕和圣诺曼军队冒了出来。身穿浅灰色制服的巡捕列队疾走,身着铁灰色制服的圣诺曼军队直接开着卡车慢吞吞的跟在了后方。
卷发男子回头看了一眼规模越来越大的追兵队伍,极其艰难的吞了一口吐沫:“我们的教父或许做了这辈子最吃亏的一笔买卖……亲爱的老板,你是,睡了圣诺曼总领事的母亲么?”
刑天鲤干巴巴的说道:“我干掉了一个白袍三条纹的家伙,本堂司铎?或者,副主教?”
卷发男子将嘴里的烟卷重重的吐在了地上,他喃喃道:“这就难怪了,圣诺曼的这群蠢货,他们一直以为,他们可以依托教会的力量,重建大一统的圣诺曼帝国!”
“你弄死了一个白袍?这可比杀了圣诺曼总领事的父亲,干了他的母亲还要严重得多。”
刑天鲤身边,这群凶神恶煞的易多利汉子们,脸上煞气更重,手背青筋凸起,更加用力的抓紧了武器。
刑天鲤不由得连连点头——什么叫做专业?这就是专业!
同样是拿钱卖命的事情,这些易多利人明知道面对的敌人是多么强大,他们依旧恪守职业精神,亡命的跟着刑天鲤一条道走到底。
而那些东云人么……一群混账王八羔子,在涉川村的时候,还没开始做事呢,就准备着黑吃黑。相比这些兢兢业业、恪尽职守的易多利人,那些东云矮子,果然是一群杀千刀的。
“伱们死掉的兄弟,我会额外给他们一笔抚恤金!”刑天鲤走了几步,沉声道:“以后,希望我们还有合作的机会!”
“钱到位,什么都好说!”卷发男子和身边的一群同伙齐齐笑了起来,被烟草熏得枯黄的牙齿,在清晨的阳光下,是如此的鲜明和灿烂。
刑天鲤看了一眼身后规模越发庞大的追兵,轻轻的摇了摇头,反手丢了几颗手雷出去,带着一票恶棍继续奔走——前方数里外,就是老槐岭,一座在平海城,甚至在碣石郡,乃至在江东行省都极有名气的山岭。
刚刚刑天鲤和一群易多利恶棍汇合的街角,十几名身穿白袍的男子,毕恭毕敬的环绕在两名金袍男子的身边。远远近近,站满了身穿黑袍、褐袍的男女,尽是圣母教的各阶教士、修女。
正中两名金袍男子,身形高大,皮肤白皙,莹白的皮肤在阳光下,好似羊脂玉一般闪耀着迷离的光芒。他们面容极其英俊,完美到好似雕塑一般。金色的头发绚烂,好似燃烧的黄金,而一双眼眸,则是深邃的猩红色,偶尔有极凶厉的幽光闪烁。
他们站在刚刚刑天鲤站立过的位置,深深的呼吸着,仔细从空气中残留的数百人的气息中,捕捉到了属于刑天鲤的那一丝味道。
“鲜美。”一个金发红眼男子低声嘟囔。
“精纯。”灵一金发红眼男子微笑颔首。
“必须抓活的。”两人异口同声道:“不管付出多少代价,哪怕那些卑贱、肮脏的野狗全都死在外面,也必须抓活的。”
两人齐齐动身,脚尖一点,就是轻飘飘掠出七八丈远,几个飘忽,就冲出街道,冲过了那座满是尸骸和鲜血的钢桥。
超过三百名各阶神职人员齐齐动容,一个个诚惶诚恐,用尽了吃奶的力气追了上去。他们手中银铃‘叮铃’,腰带上,也有或大或小、或多或少几颗宝石闪烁迷离的光芒,他们的身边就有一阵微风浮荡,让他们的身形变得极轻浮,速度提升近乎奔马。
与此同时,万国租界西边,‘涉川村’附近几个野码头上,百多条简陋的木排顺流而下。
大群衣衫破烂的东云浪人站在木排上唱歌跳舞,大声鼓噪,无论男女,都举起酒瓶、酒坛,放肆畅饮。烈酒入腹,刺激得这些东云人面皮通红,双眼充血,骨子里的兽性发作,当即就有男女,无论认识不认识的,就在木排上幕天席地,放肆畅快。
百来条破烂的木排,好似一团恶臭的垃圾,顺着江流向东边流淌。
他们就在近岸的水域行驶,所过之处,江边捕鱼的东国渔民们如遇恶鬼,忙不迭的拉帆、打浆,竭力的闪避。
自从十年前,东云人偷袭黑婆罗洲,大玉朝黑婆罗洲远征军全军覆没后,东云人骄狂之气日盛。东云官方呢,还勉强保持了一些虚伪的体面,而这些流窜到东国境内讨生活的东云浪人,那端的是横行霸道、无恶不作。
规规矩矩的大玉朝老百姓,一旦招惹上这些人形矮子恶鬼,基本上就是家破人亡!
而大玉朝的朝廷么……家破人亡的又不是他们,你能指望那些高高在上的官老爷帮你们做主?
是以,二三十里水路,一路畅通无阻。
东云浪人们狂歌狂舞,肆意酗酒,等到他们的木排浩浩荡荡的进入了租界水域,木排上的人,少的也有了三四分酒意,多的已经有了七八分醉意。
前方江岸上,一座巍峨的圣堂矗立。
四四方方的底座,边长能有小半里地,高有七层的恢弘建筑,每一层的层高都将近两丈,尤其是第一层,三丈许的层高,配合上巨大的七彩琉璃拱形落地窗,那叫做一个庄严、肃穆、堂皇、气派。
巨大的圣堂顶部,四角和正中,分别有一座尖塔。
四角的尖塔高只有六丈许,而正中那座大尖塔,自高就超过九丈,尖塔顶部的圆形底座上,巍然矗立着的‘荒漠圣母哺乳圣像’,更是高有六丈许。
阳光下,面容姣好的荒漠圣母斜靠在一个马鞍子上,她的衣衫脱落,袒露出整个光洁、美好的上半身。一个形容枯槁的荒漠迷途旅商,正张开嘴,伸出双手攀附在圣母的身躯上,大口吮吸圣母的乳汁!
这是极西百国,极有名的神话传说。
仁慈的圣母,行走于荒漠,见到失去了水、粮和坐骑,坐以待毙的旅商。她慷慨的用自己的乳汁救治了旅商,驱散了毒蛇和野兽,护送他离开了荒漠。
这位无比幸运的得到了荒漠圣母亲自哺乳的旅商,传说就是极西之地历史上,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大一统的神圣帝国圣诺曼帝国的开国大帝——圣诺曼一世!
也就是在圣诺曼一世手上,圣母教成为了极西之地的最高信仰!
时至今日,圣诺曼王国口口声声恢复‘圣诺曼的荣耀’,就是想要重建大一统的帝国,让极西百国在圣母的光辉下,回归一体!
所以圣诺曼王国才和圣母教勾结得如此紧密,每一任圣诺曼国王,都自领圣母教圣诺曼大教区枢机权杖大主教的神职,心甘情愿奉圣母教的教皇为宗!
‘咣’!
东云浪人们的木排靠岸的时候,岸上圣堂四角的尖塔内,敲钟人齐齐敲响了四口沉重的青铜大钟。悠扬的钟声随风传向四方,圣堂一楼的礼拜堂内,传来了唱诗班悠扬的颂歌声。
圣堂面朝沿江大道的正门口,十几名生得俏丽的小修女,守着几个带着遮阳棚的摊位,轻晃银铃,冲着往来行人大声招呼着。
“感受神恩,沐浴圣母之光,必受圣母怜悯,得到最终救赎。”
“请领受神恩罢?只需要纹银一两,就能得到一份主教亲自加持的圣水,驱邪、赐福,祛病、消灾!”
小修女们正忙碌着布道、敛财,百多个木排上,超过两千名东云浪人已经‘嘻嘻哈哈’的上了岸,他们犹如一群浑身散发出恶臭的鬣狗,摇晃着走过了沿江大道,径直到了这座圣母教在东国建立的第一座大圣堂门前。
十几个小修女见到这些东云浪人的时候,已经提高了警惕。
但是她们做梦都没想到,袭击来得如此狂野。
东云人刚刚靠近圣堂大门,超过两百枚高爆手雷就从人群中飞出,狠狠落在了她们附近。
‘轰’!
绵绵爆炸不断响起,十几个小修女皮肤下刚有白色的汁液涌出,还不等她们变异完全,身躯就被炸得四分五裂。
圣堂的大门被炸破,华丽的落地窗被震得粉碎,伴随着无数人的尖叫声,两千许东云浪人扛着刀,拎着枪,随意投掷着手雷,浩浩荡荡的闯入了大圣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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