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只手挂着装有糕点的塑料袋,拿着水瓶,用力想拧开。
结果脸憋得通红,手都酸了都没拧开,他在一旁憋着笑,不敢出声。
我狠了心,准备上牙咬,平时打不开的时候我都是这样做的。
“我来我来!”他抢过水瓶,看似毫不费力的拧开了水瓶盖,我却看见他的手悄悄背在身后张牙舞爪,和脸上的风轻云淡形成鲜明对比。
这人。
有病。
我上上下下的扫了他两眼,喝完水,车刚好到了。
他抢在我前面把箱子提上了车,车里坐的满满当当,就剩下一排双人座没人坐了。
我又不死心的往各处看了看,准备坐到车子前面的平台那儿。
司机大声说:“快点坐起,要发车了嘞!安全带都系起哈,外头有检查的,查到要扣钱的,慢我被扣钱了我就要找没系安全带的人要啦~”
我还没坐下,司机的声音又大了些:“那个小妹妹,那里有位置,坐起么!”
“快来快来!”没等我反应过来呢,张新就站起来按着我往窗边的座位坐下了,“好了好了,师傅你快开车,莫讲了。”
我简直惊呆了。
这人是怎么可以做到,这么……
总之,是我说不出来的话。
车子摇摇晃晃的出了站,我靠在车窗边,心乱如麻。
左摇右晃的,我有些晕了,是的,我还晕车。
小姐身子丫鬟命。
这是在寨子里所有人对我的评价。
好在窗户打开的很大很大,让我能有新鲜空气呼吸,我抚着胸口大喘了几口气,脸色总算不那么难看了。
出了城,道路更加烂了,坑坑洼洼的,我心想,这还比不上我们寨子里自己修的公路,虽然远没有这么宽。
风是带了燥热的,也是带着水汽的,我靠在窗边,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给下车费。”
我脑子昏昏沉沉的,摸索着去从包里掏钱,然而车子转了个小弯,我彻底陷入了沉睡。
似乎过了很久,好像有人在叫我。
“唐优?唐优?”
我睁开眼,有些迷糊。
“妹妹,到地方了哎,睡蒙了哦~”
我睁开眼看去,是位不认识的大叔,用力晃了晃脑袋,终于清醒了过来。
旁边,张新正揉着他的肩膀,孤零零的箱子还在过道放着,无人认领。
“快下车快下车,车子要进站嘞。”司机又开始赶人。
我来不及看张新的脸,夺过箱子就跑了出去,热气上涌,背后摄人的视线一直没消失,我的脸烫的不行。
丢死人了,丢死人了,丢死人了。
我怎么能靠着他睡觉呢?
砖厂快到了。
我拍了拍有些发烫的脸颊,温度降了一些,我若无其事的走了进去。
砖厂的老板也在工作,笑着问我:“唐优读书回来了啊?是放暑假了?”
“嗯!刚回来,放寒假了,过几天还要到城里取通知书去,我不和你讲了啊,全叔,我找我爷爷奶奶去了。”
“去吧去吧,他们还到打砖嘞。”
我拖着行李箱,满是沙子的地面让行李箱的轮子寸步难行,我将箱子提了起来,开始飞奔。
“爷爷,奶奶,我转来了!”
打砖的声音很大,爷爷似乎没听见,我站在不远处,等着打砖的空隙,大喊一声:“爷爷~奶奶~我转来了~”
爷爷听见了,露出缺了门牙的牙齿,边笑边说:“转来了好,转来了好。等下中午歇气到场上吃粉去。”
“好~那我把放东西了爷爷。”
奶奶还在推着板子放砖,背着我们,她耳朵不好,没给我回应。
我回房放了箱子,看见有很多衣服堆成一堆,还没来得及洗,就拿了水桶出来装好,准备去河里洗衣服。
用背篓背了一桶衣服,加上棒槌、洗衣粉,又提了一桶衣服,弯着腰驮着背去了河里。
这时辰还很早,河里没什么人,水绿绿的,看上去有些吓人。
我找了个水稍微浅些的地方,将衣服都倒出来浸湿,又把颜色深些的放在一个桶里,倒了洗衣粉,加了水进去,一只脚脱了鞋,用力的在桶里面踩着,时不时的还用手翻一下衣服。
踩了一会儿之后,感觉差不多可以了,我擦掉额间的汗,开始洗浅色的衣服。
衣服很脏,我刷了许久都没刷干净。
奶奶说,刷衣服要用力才能刷干净,可我都用了那么那么大的力气了,还是刷不掉,实在累的不行,我就直接席地而坐,开始用手搓了起来。
手指、手掌搓的发红,鼻尖也开始冒汗,可算是搓干净一些,但还是有些没搓掉。
有点热,我放下手中的衣服,站在河水里,弓腰开始洗脸。
一捧一捧的水泼在我的脸上,驱散了内心的燥热,脸皮变得冰凉,我舒服了,喟叹一声,又坐下去继续洗衣服。
手有些起皱了,而且脚也有点冷,于是我收了手,蹲在石头上开始恢复体温。
就这样,应该是到了中午了,我看着高挂天空的太阳心想。
奶奶从小道上走了下来,说:“妹妹,转去吃中饭了~到场上吃粉去~”
我赶紧穿好鞋子跑了过去。
“奶奶,衣服有些还没洗干净,浪么搞?”我的手指向了被太阳几乎要晒干的衣服。
奶奶大手一挥:“热天的衣服,随便搓两下就是了,哪要那么认真洗。”
说着把我没洗好的衣服,用力搓了几下就算是洗干净了。
衣服沾了水,很沉。
奶奶在前面背了一桶,我就提着另一个桶慢慢在后面跟着,渐渐地,奶奶跟我的距离越来越远。
我有些害怕,加快了速度。
奶奶停下了,背篓虚靠着田埂。
她也喘的有些厉害,对我说:“奶奶老了,也不晓得看不看得到你上大学的那一天哦~”
说着她还捶了捶膝盖,明显是有些不舒服。
“肯定看的到的,我还要带奶奶到北京去看天安门嘞”
说这话的时候,我是笑着的,奶奶也是笑着的。
她笑着应话:“好,那我就等到我优妹妹上大学,赚钱了然后带我到北京去看天安门噢~”
嗯!我笑着点头,她又开始往前走了,我也来了力气,费力的提着桶跟上她。
进了砖厂,我们把衣服晒在自己拉的绳子上,实在晒不下就,就直接把衣服抖开,铺在垒的高高的砖块上。
晒好了,爷爷也收拾好了。
哥哥姐姐们不知道为什么没在家,我想起我专门给爷爷奶奶带的小糕点,跑进房,打开袋子拿了几个出去。
“爷爷,蛋糕!”蛋糕有些多,我用衣服接了递给爷爷。
爷爷惊呼:“nio nio ,买这么多啊,那我这个孙女儿是养对了,晓得疼人了。”
说完从里面拿了几个出去,剩下的几个我就可以用手拿了,我向着奶奶的方向跑了过去,大声说:“奶奶,吃蛋糕!”
“好,妹妹也吃。”奶奶又把我递过去的蛋糕往我手里推了回来,我想了想,拿了一个,剩下的都塞给奶奶。
“奶奶吃,我到城里吃过了,现在吃一个就好了。”说着我咬了一小口蛋糕,绵软,香甜,是爷爷和奶奶喜欢的味道,也是我喜欢的味道。
我又和他们说城里有多么多么热闹,人有好多好多,学校也有很多学生。
他们……好像和我们不一样。
我收了话,将话题转向了我的烦恼。
说初中的题目有些难了,我有点跟不上班里的进度。
奶奶慢悠悠的走到我身边,摸着我的头,说:“题目难,那就多做,总有一天能做对的。”
“到城里有没有羡慕别人吃的好,穿的好啊?”她又问我。
我顿了两秒,摇头说:“没有。”
她说:“妹妹啊,你屋穷,所以爸爸妈妈出去打工,供你和哥哥上学,辛苦嘞,长大了要报答你爸爸妈妈,好不好?”
“好。”我又应下了,这是所有人都会跟我说的话,让我好好读书,考大学,然后回报爸爸妈妈。
可莫名的,我心里有些烦。
为什么养我的是爷爷奶奶,而受到回报的却是爸爸妈妈呢?
我对我曾经的诺言开始怀疑了……
到了场上,我们进了一家粉店,是爷爷常吃的那家。
“妹妹,你要饺子还是粉条?”爷爷站在银白色的锅前问我,老板娘正捏了一把泡好的细粉往锅里放。
我转头问奶奶:“奶奶,你吃什么?”
“你奶奶不吃。”爷爷插话,我有些不开心。
“吃,奶奶你吃什么。”我又问了一遍。
“吃二细面。”奶奶眼睛浑浊,对着我说。
爷爷又开始骂骂咧咧,我没管,径直跟老板娘说:“我要一碗宽粉,还要一碗二细面。”
“好嘞,到里头坐到等起,一会儿就好了。”老板娘又笑嘻嘻的加了一句话,“你这个孙女儿,养的好嘞。”
“是的啦,她刚从县里读书回来,还给我买了东西吃嘞。”奶奶也不着急,站在外面和老板娘说话。
“哎哟,到县里读书?到哪个学校啊,一中还是二中哟?”老板娘搂起粉条放进了汤碗里,“老把斯,你细粉下好了,个儿出来端下子,我米的空嘞”
奶奶更开心了,很大声的说:“我这个孙女儿啊,成绩顶好,到一中读书嘞”
“那阿是厉害,妹宝好生读书哦,你看你爷爷婆婆对你好好,还带你吃粉是不是?那她爸爸妈妈嘞?”
我点了点头,眼睛继续盯着老板娘的手,她又丢了一把面进去,然后又用漏勺?放了宽粉进去,应该是奶奶和我的了。
“唉,爸爸妈妈出去到广东打工了,地里刨不到钱,这个女儿,仔仔(小小)的就送到这里养到了,也是苦哦。”
“赚钱哪有不苦的嘞~”老板娘将粉捞了出来,放进碗里,“妹妹,你宽粉好了,吃什么臊子?”
“耳子的。”
“难得吃一回,不歹个肉沫的?”
“就要木耳的。”我说。
“妹妹不爱吃肉嘞,你看这手杆杆,细的黑人。”奶奶捏住我的手腕,有些疼,我忍不住往回缩了缩。
“是太细了,妹妹要攒劲吃肉,才有力气,晓得没?”老板娘舀了臊子盖在粉条上,“好了,端进去吃吧,里面有辣子醋什么的自己放哈,都到桌子上了。”
我双手捧了碗,小心翼翼的迈过台阶,坐了下去。
桌上放了很多调料,我一个一个的慢慢加好,然后开始把粉拌开。
黑色的木耳、白色的粉条、红红的酸辣椒、还有浮在表面的木姜子油,无一不显示着这是一碗极其好吃的粉。
我用力吸了吸鼻子,香气扑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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