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此刻见他醒来,她旁的什么都顾不得,只想确认他神智还清不清醒,又记不记得自己。
张少将军还有游天撑着半坐在床上,闻言朝着自家夫人看去。
然后,他干裂的嘴唇动了动,用带着疑惑的声音叫出了自己夫人的名字,这才察觉到这房中除了她跟大管事还有丫鬟之外,还有两个他不认识的人。
“这两位是……”他感到自己的头还在作痛,一说话就忍不住皱了皱眉,抬手去按,又道,“我这是怎么……”
游天把人放回了床上,朝陈松意伸手。
后者从他的药箱中给他取出了金针,递了过来。
游天便开始为张少将军扎针,一边帮他止痛一边道:“少将军醒了就好,在下太医院院判游天。你此前受到袭击,中了很麻烦的毒,昏迷多日,因此才感到头痛不适,记忆模糊。现在尸毒拔除了,之后吃两副药,好好休养就好。”
随着金针入体,张少将军感到针刺的穴位中生出了阵阵气感,顺着经脉传导,似乎疏通了他经络中淤积的东西,让他疼痛消除,神智渐渐清明起来。
见少将军昏迷了那么久,游太医一来只用了那么一阵功夫就把人救醒了,所有人都对他的医术之高明感到了佩服。
而见夫君神智清明,只是受袭之后的记忆有些模糊,还能清醒地认人,张少夫人也松了一口气。
这一口气松懈下来,她就感觉自己要站不住了。
一旁的丫鬟连忙把她扶住,拖了椅子来让她坐下,少夫人才定神。
说话间,药已经熬好了。
陈松意去将熬好的药接了过来,端到了游天面前。
游天伸手端过,然后没有动金针,让张少将军就这么把药喝下。
“这药可以巩固元气,清除余毒。”
张少将军已经恢复了一些力气,自己接过碗,将药喝了下去。
药一入肚,他立刻感到胸腹间升起了一股暖意,然后流淌向四肢百骸,经过了方才那些针感形成的气流通过的地方,将那些淤堵又清刷了一遍,让自己的神智也清明许多。
放下药碗,他看清了这个把自己救回来的太医。
只见他还是一副少年气未脱的面孔,比自己的妻弟还要年少一些,原本张少将军想要向他好好致谢,可是药一落肚,没多久他又感到自己眼皮沉了起来。
见他又要睡着,才看着他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的众人全都是心里一紧。
不过见游太医起了他身上的金针,把人重新放倒,并不在意地道:“没事,他现在需要多休息,睡到申时把他叫起来吃些东西再喝药就行。”
一颗心又提起来的张少夫人跟大管事这才又放下心来,这就要请游太医到外间去喝茶,略坐一坐。
至于这里刚才用过的仪式用品自然有人收拾。
陈松意于是背起了小师叔的药箱,跟在他身后出来。
游天来到外间,在椅子上坐下立刻便有丫鬟上前来奉上了热腾腾的毛巾,还有香茗茶点。
陈松意依旧侍立在他身后,尽职尽责地做着一个药童。
游天用毛巾擦过了手,想到什么,又从有她手里拿过了药箱,从里面取出了一个瓷瓶,叫丫鬟拿过去给张少夫人。
少夫人伸手接过,正感到有些疑惑,就听游天道:“这是我调配的生肌药膏,少将军胸口留下的伤用这个止血生肌,很快就好。”
张少夫人已经彻底被他的医术折服了。闻言倍感欣喜地将瓷瓶收下,向游天道谢。
见他的药童还背着药箱在他身后站着,便也命人去搬了凳子来让他坐,然后向游天询问道:“之后我们家少将军养伤,不知还有什么要注意的?”
其实刚才那样拔了毒之后,就等他自己恢复就行了,像张少将军那样的武将气血旺盛又年轻,恢复起来很快。
只不过他们来这里,还有让张少将军跟厉王见一面的目的,因此游天想了想,道:“我这段时间会留在这里,每日都来府上给少将军复诊一次,其余的禁忌按寻常养伤来就行——伤口不要沾水,少吃发物,清淡饮食。”
“那真是太好了,谢过游太医。”听他之后每日还会来复诊一次,张少夫人喜出望外。
他们今日就是为着给张少将军拔毒,让他清醒过来而来的,现在已经做完了,就没有在此久留,很快游天便起身告辞。
张少夫人跟大管事齐齐出去相送,又在游天上马车的时候,叫人奉上了诊金。
诊金是由陈松意接的,那盖着红布的托盘一入手,她就感到手上一沉。
而且透过红布被风吹起的缝隙,陈松意见到了里面黄金特有的色泽跟光芒。
就这么一盘,怕是有五十两不止,张少夫人真是一如既往的出手阔绰。
她看了张少夫人一眼,少夫人对她笑了笑。
游太医虽然性情高傲了些,但是医术简直如神,而且对病人也很是尽责,张少夫人非常希望能和他交好,于是对他身边的这个药童也很和煦。
不过,她朝着陈松意笑的时候,无意中目光就瞥见他的耳垂上好像有耳洞。
但当下张少夫人也没有太在意,因为本朝就有风俗,生下儿子若是体弱,担心养不大的,就会把他当女儿养,在耳垂上打个耳洞。
别说是眼前这个小药童了,就是她的夫君小时候也打过,现在耳垂上还有一点印记。
而看着他们上了马车离开,张大管事也是彻底放下了心头大石。
少将军醒了,身体能够恢复如初,这是最大的好事,而游太医来他们这里就真的只是应邀来治他们少将军的伤,治好之后,在他们府中连停留都没有多一刻,完全没有要打探消息的意思,这是另一桩大好事。
大概等少将军的伤彻底好了之后,他们就会离开吧。
游天跟陈松意是坐将军府的马车来的,眼下回去自然也是坐同一辆马车。
赶车的是将军府的车夫,两人于是坐在马车里,安静的没有交谈。
游天的目光落在她拿上来的那一盘东西上,陈松意见了便揭开了红布让他看。
见到里面摆放的黄金,每一锭都有五两,一共十锭,加在一起就是五十两。
游天收过的诊金低的只有一个馒头,高的有黄金几百两,这五十两放在他面前也只是让他微微挑了挑眉,评价道:“张少夫人出手倒是阔绰。”
陈松意没有说话。
张少夫人的娘家财产颇丰,是她的母亲带去又经营起来的,在她出嫁的时候给了她一笔十分可观的嫁妆。
况且张家又是这西北三城的无冕之王,这点钱财对他们来说哪算什么。
马车很快回到了驿站门口,游天跟陈松意下了车,车夫便赶着马车回去。
而他们一回来,留在驿站中的人都吃了一惊,已经跟陈铎下完了棋的萧应离听到动静,从房中走了出来,站在二楼看着下方。
只见自己的天岗卫有些吃惊地问早早回来的两人:“大人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难道是那位张少将军不好了?
第292章
“人已经醒了。”
游天一眼便看出他们在想什么,一边进来一边道。
醒了?那天罡卫合上了嘴,转念一想也是。
游大人出手,就算是阎王爷也别想从他手里抢人,哪会治不好中毒的张少将军。
陈松意跟在游天身后进来,看到一旁站着的驿站小吏,见他满眼惊叹,便知道小师叔的神医名声很快要在整个城中传扬开了。
毕竟先前那么多大夫上门医治,都对张少将军的伤情束手无策,可游天过来不过半日,人就已经清醒了,高下立见。
边关的大夫不多,医术精湛的更少,而边关的气候比起中原来又要更恶劣,生活在这里的人也更容易生病。
眼下有一个这么医术精湛的太医来到这里,城中有些身份地位的人家都是不会错过的。
——
事实证明,消息传播得比她想的还要快。
他们从将军府才回来不到片刻,就有人派了车,提了礼物上门来请了。
因为前面将军府是派了大管事去请游太医,到了之后又是张少夫人亲自来驿站请,所以这家也是少夫人亲自来,为的是请游天上门,去给家中老夫人看诊。
太医这个群体,在京中只需要给品级超然的大员请脉,至于其他人想请,那就要看各位太医的时间跟心情,并不那么容易请到人上门。
而出于某些缘由,游天却是来者不拒,这让登门来请的人家惊喜不已。
“真的?这位游太医真那么好说话?”
“千真万确!夫人我们也得赶快动身了,不然要等游太医上门就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快!快叫人备马,我亲自去!”
消息传出之后,各家便都抓紧时间都来了。
驿站一时门庭若市,往来车马络绎不绝。
登门来请的人自然不会空手,带来的礼物也快堆满了驿站的半个空房。
游天人人都没有拒之门外,依照顺序给他们各家排好了登门的日子,自是皆大欢喜。
稍晚时候,将军府。
张少将军在拔除完尸毒,又再吃了两副药,终于彻底清醒过来,听妻子讲起自己受伤昏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他的胸口上过药,依旧缠着绷带,靠坐在床头开口,微微皱眉:“父亲眼下不在城中?”
在自己昏迷时发生的这么多事里,他最在意的就是这一桩。
“是。”张少夫人喂他喝完粥,看了一眼没有再渗血的绷带,思忖着游太医调制的药膏果然效果拔群,不知能不能请他多配几瓶。
她倒是没想直接管游天要方子,毕竟像这样的方子都是人家的家传秘方,在盛世可以凭它成为富裕之家,在乱世则可以凭它保命,大夫们对这些都是十分看重的,不轻易出让。
将碗转手交给旁边站着的大丫鬟,张少夫人的目光落在自家夫君虽然气色好转,但依然消瘦的、带着病容的面孔上。
见他沉思,张少夫人张口欲言,但眼中浮现出犹豫的光芒。
最终,她压下了自己脑海中浮现出的念头,只是说道:“夫君刚刚醒来,需得好好休养,不宜劳神。虽然这段时间边关混乱,那些不知从何处来的暴徒四处袭击,但父亲身边带着好手,而且他又谨慎,应当是不会有事的。”
他这次情况会如此危急,就是因为当时没有防备,在城中遭遇了那伙毒人,又因为近旁就是许多手无寸铁的民众,为了保护其中一对母子,这才被当胸抓了一记。被亲兵送回来之后,当即就陷入了昏迷,好不容易才保住性命。
“我晓得,这次是我大意。”张少将军看向妻子,拍了拍她的手背,“让夫人担心了。”
“要躺下吗?”张少夫人问,张少将军也确实因为刚刚醒来还精力不济,这便听从夫人的话,由她再次扶着在床上躺下。
身体要恢复,确实多睡会更好,可张少将军昏迷了这么久,早就已经睡够了,眼下躺在床上,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于是张少夫人便坐在一旁陪他说话,言语间提及了驿站的热闹:“……游太医不过才来一日,城里就热闹得像过年一样。”
“怎么说?”张少将军的伤口还有点痛,这样躺着听夫人说话倒是能够分散注意力。
张少夫人看一眼他的伤口:“就是因为你醒来的消息传出去了,现在人人都想请他到府上去一趟。”
她这样一说,张少将军就明白了,只说了一句:“边关难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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