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果是到最后一步,刘洵又同前世一般赢了,那一切改变的人和事又会回到原样。
被救下来的人会死亡,在前世没有出生的孩子也会消失,就比如张少夫人此刻腹中的胎儿一样。
闻言,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还在安神的作用下沉睡的张少夫人。
游天道:“该怎么做?”
他在这些事情上总是最听少女的话,她说怎么那便怎么。
陈松意转向厉王:“草原人很快会来。”她在回来的时候,脑海中浮现出了更多的画面,知晓她的师父离开边关前往草原王庭做了什么。
师兄容镜也同天阁的其他弟子和几位太上长老一起来了边关,还把几位太上长老留在了几座大城中。
这就解释了之前道人派出的棋子在阎修的布置下去攻击几座城,却没能造成太大损伤,主城附近的几座城池驻兵还有余力,按照裴植的安排,在张君龙带着军队兵临城下的时候通过密道前去反剿支援。
她看到了师父跟师兄二人在草原人的皇陵里走到最后一关,在那里去探究道人布局的后手跟秘密。
画面都是零散的碎片式,她并没能看清在那光芒大盛的门后二人是怎么去破道人的棋局,只看到在最后交锋之后,皇陵中的机关被触动,光芒冲天,立刻便引来了草原人的反应。
整座龙城中哪里都可以看得到皇陵深处冲天的白光,道人算准了她师父会在这个时候来皇陵深处一探究竟,将他破关的那一刻作为了草原王庭出兵的象征。
师父跟师兄从皇陵中退出来之后,立刻便启程回往边关。几乎是在差不多的时间,草原王庭就开始集结军队,所有兵力倾巢而出,追在他们身后往边关来。
如果不是相里勤继承了墨家巨子的传承,能够做出不眠不休、足以取代强健的战马,不会感到疲惫、可以一直跑的机关兽,几乎不可能在有那么大股的骑兵追在身后的情况下,不落重围地把师父和师兄从草原王庭带出来。
甚至在中间,师兄容镜还和相里勤停了下来,调用草原上的风向阻拦草原铁骑前进的速度,给师父争取了更多的时间。
但道人的棋局已经开始,一切在他的掌控之中,容镜就算精通道术,也不能影响草原上的天气太久,用尽全力也不过阻挡这些草原军队迟上一日两日。
师父现在抵达边关,和刘洵交上了手,也就是说草原王庭的大军最迟两日之后就会抵达边关,向着大齐边境发起冲击。
陈松意说着,脑海中浮现出了前世草原百万雄兵冲击边关、诸城接连沦陷的画面。
她将这画面从脑海中驱散了——这一次,绝对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她对萧应离说道:“我和小师叔会前往师父那里,殿下也要回主城,那里才是最需要殿下的地方。”
虽然张军龙谋夺统帅之位之举没有成功,甚至放在主城的兵符被他带了出来,现在回到了厉王的手里,让他可以任意调动各座城中的驻军,但先前的那些突袭和最后的交战对各城造成的损伤是实打实的。
草原人的铁骑又在这个时候袭击而来,边关需要士气,没有什么比身为统帅的他在这样黑暗的时候如同流星一般带着军队在战场上席卷而至更来得振奋士气。
更何况裴植把老元帅请了回来,此时坐镇主城,厉王又可以像从前那样带着军队,只管在战场上驰骋,暂时分出一部分元帅的权柄,由老元帅去替他执行,裴植这一手安排真是没有比它更好的。
没有丝毫犹豫,张辟疆就在房中对着萧应离单膝跪下,沉声道:“凤临军上下愿为元帅驱驰,为元帅做前锋,肝脑涂地,与草原王庭誓死一战。”
这个时候,没有什么比身先士卒、倾尽全力成为厉王殿下的先锋更来得表示忠诚的办法。
先前因为他父亲的行为落下了耻辱烙印的凤临军正需要这样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张辟疆很清楚,唯有如此,才对得起殿下对张家的宽容、对自己的信任,唯有如此,他才能为自己的父亲赎罪,洗刷他留下的污点。
“好。”萧应离伸手将人扶起,带着凤临精锐从侧面席卷而上确实是当下最好的安排,只是她却不和他们一起,要跟游天单独行动。
他看向陈松意的目光中带上了一丝隐忧,“你一定要单独行动?”
陈松意听出了他的担忧,只道:“这是天阁的事,旁人无法插手。”
寻常人就算去了也做不了什么,她和小师叔二人去,倒是可以抛开其他人,将速度提到极致,尽快赶到。
“何况也不是只有我和小师叔两个人。”她说,“几位太上长老也在各座城池中,师兄也快回来了,在去的路上总会遇到。”
“殿下不必担心,这一战你我皆入局,战场上终会重逢。”
而这一次,她很高兴能跟面前的人并肩作战。
既然定下,事情便立刻筹备起来,先是要安排已经在凤临城停留有一段时日的两城将领、要员的家眷回去,再公布张君龙的死讯和张辟疆接替父职、准备统领凤临军随厉王殿下出征,迎击即将到来的草原铁骑的消息。
陈铎留在凤临城,此处没有精通道术的天阁中人坐镇,陈松意唯有在离开之前在整座凤临城布下了大阵,配合上风雷寨陈家的阵法,就算是来袭击凤临城的草原铁骑当中有不错的道术高手,也能支撑城池不破。
而上来就被赋予这样的重任,陈铎却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压力,在他看来守一城跟守一寨没有太大的区别,这本身就是他擅长的事。
“但永安侯和游先生此去,真的不带多几人吗?”
第340章
陈松意和游天要单独前往另一战场,并不与厉王殿下的队伍一起的安排陈铎是清楚的,虽然两人在武道上的造诣都已经算得上是当世难寻,而年纪更小的陈松意还精通道术,来到边关之后连破几局,可看着这个相识一路,年纪又比寨子里的小姑娘们还要小一些的少女,陈铎还是不免生出想让她带多几个人在身边护卫的想法。
陈松意其实这一路上与自己这个年轻的父亲都没有太过深入的交流,一是从来到边关之后状况接连发生,一直四处奔波没有机会,二也是因为这个年轻版本的父亲跟她之间其实没有关系,甚至这一世她再成为他女儿的可能也不大。
人不会重复踏入一道河流,她也不认为同样的幸运还能降临在自己身上第二次。
她可以冒充师父的弟子,还能让师父真的认出她,但却不能说自己曾经做过一世陈铎的女儿。
陈铎见她有些怔住,似乎没想到自己会提让她带多几人前去的事,只笑了笑,说道:“说来也奇怪,其实与永安侯初见我就觉得颇为熟悉,像是从前相识一样,我同拙荆一说,她竟也有同样的感觉。再加上永安侯对我风雷寨的阵法刀法都如此精通,若不是知道风雷寨传下的典籍跟天阁有渊源,而永安侯又出身天阁,我当真觉得与永安侯从前说不定是一家。”
因为陈铎的这些话,少女的心被触动了,她回过神来,迎着年轻的父亲的目光,轻声道:“一笔写不出两个陈字,我与将军说不定确实曾是一家。只不过谢将军好意,我对殿下说只与小师叔同去,旁人无法介入天阁之争并不是假的,就算是将《八门真气》修习到了第四层的风雷寨子弟,去了也介入不了,倒是会徒徒损了性命,带他们去就是害了他们。”
她知道面前年轻的父亲是想让自己带上风雷寨的年轻子弟一起去,就像上回一样。
以他们在阵法、刀法的造诣,再加上这段时间在《八门真气》上修为的进步,比寻常天罡卫要能帮到她更多,可陈松意还是拒绝了,并把话向他说清楚。
实际上若不是对那棋盘惊鸿一瞥,看到小师叔命星牵动,也早已身在其中,就算眼下自己不叫他去,他也会自己过去,陈松意才决定让他与自己同去——留在自己面前,总比放他在看不到的地方保险。
否则那样的险境,她更愿意自己独行,以游天的医术,留在这里等草原人的铁骑到来与边境交战时在军医帐中提供支援,又或者只是在张少夫人身边看顾稳定她的胎象,都能发挥出十足的作用。
听她这样说,陈铎也不再多劝,只是点头:“那我就祝永安侯跟游先生此行武运昌隆,旗开得胜,助麒麟先生杀退强敌,肃清门派。”
他说到这里,笑了笑,“我就在这里等三位归来。”
一时之间,陈松意记忆中自己送父兄出征的画面涌现出来,跟此刻她与面前年轻的父亲呈现出截然的角色对换——出征的人换成了她,而留在后方的变成了父亲。
一直因为自己所见的那一战而脸色凝肃,没有什么笑容的少女神情松动了几分,也对着他回以了一个笑容,“我定会努力及早归来,再与将军探讨刀法。”
最后分别的是风珉。他自在山谷中和她再见,一路追击张军龙把他赶回凤临城之后便一直在休整,在听到她要和游天单独去往麒麟先生跟草原王庭背后的那个国师交战的地方,便打算和她同去。
他用她所教之法训练出来的这支军队,不就是为了能在这种特殊的战场上发挥出能力吗?
“旁人不去是因为帮不上忙,我的队伍却是能闯一闯的,就让我与你同去。”风珉一边擦枪一边道。
然而来与他告别的人却拒绝了他:“你们是强,但是也强不过擅长最浅薄的道术的人,那里没有你能上阵的地方,留在殿下身边更好,这不是你一直以来的希望吗?”
陈松意说得没错,跟随厉王殿下打仗,在他的麾下做一名先锋,一直是风珉的梦想,直到现在也没有改过。
他直起了身:“可殿下身边并不缺人,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我更愿意同你一起去见一见那个神秘莫测的草原国师。”
风珉承认道术通天,是凡人难以企及的领域,可是武道至勇至刚,应当也能同这些人麾下的游兵散勇相抗一二。
“否则你给我《八门真气》的修行法门,让我训练出一只这样的队伍来,又是为什么?”
他笃定地说完,却见到陈松意脸上的表情,不由不满道,“怎么了?难道不是这样吗?”
当然不是。一开始把完善好的《八门真气》和刀法阵法都给他,一是为了弥补前世他们陈家未能与他在战场上联合的遗憾,二来是为了报答他对自己的帮助,实现他最真切的愿望,让他在边关能占据更有利、更主动的地位。
但这些没必要在这个时候说,当下陈松意摇了摇头,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说道:“你说得对,武道修习到高深境界,是会修出一支不畏惧道术、不畏惧那些身在至高领域的人创造出的怪物的队伍。不过在你之前,我还没能见到有人做到这一点,或许之后你可以。”
风珉一噎,她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他现在不可以了。
不过陈松意没有给他更多说话的机会,而是从怀中取出了一个他已经十分眼熟的锦囊。
一见她拿出锦囊,风珉便本能地问:“给我的?”
“给你的。”陈松意道,然而神情跟过往她给出锦囊的时候相比少了几分直接笃定。
这让风珉不由把目光落到了她手中拿着的锦囊上,想着里面装的会是什么。
陈松意犹豫片刻之后,还是把自己准备好的这只锦囊放到了风珉的手里,让他收好。
风珉:“我什么时候该打开它?”
他知道她不打算带上自己的队伍,就是要让他留在厉王殿下身边了。
她已经给厉王殿下上了那么多层保护,似乎犹觉不足,才又在自己手中交付了这样一只锦囊。
在这一点上,她确实是像厉王殿下身边所有的谋臣将领一样,把他放在最高的位置上,哪怕不能留在他身边,也要将护卫做到最足。
而自己依然是那个她属意托付的人,因为这一点没有变过,让风珉因为不能与她同去,能力不得她信任的不满减淡了。
对于他的问题,陈松意只道:“到该打开的时候你会知道的,然后锦囊会告诉你该怎么做。”
“知道了,放心吧。”风珉将锦囊收入衣襟,还以掌在上面拍了拍让她放心,“既然执意不让我去,那你自己小心,一定要安全回来。别忘了,京城有人在等你,边关也有人在等你。”
在众多的分别中,和厉王殿下的告别是最简单的,因为两人都十分清楚,如果不是必须这样做,陈松意更愿意寸步不离地留在他身边,不管是追随他上战场还是如何。
她已经明明白白的表现出了,在她眼中,他的安危凌驾于一切之上,如果有什么让她必须要从他身边离开,将他的安危交托给她画出的那些符上,就说明情况确实到了她不得不去的时候。
诸事安排详尽,在即将与自己分离的人身上又添了几道护符,稳固了他们之间的道术连接之后,陈松意就换上了一身黑衣,背上悲了那把厉王为她铸的刀,准备与同样换回了道袍的游天离开。
一夜过去,即便到了清晨,边关的天空还是晦暗一片,仿佛风雨欲来,沙尘欲摧,不见白日。
天边不时响起的闷雷依然笼罩在所有人的头顶,无论是在城内还是在城外村庄,家家户户都紧闭门窗,无人出去。
城门开启,来送她和游天离开的有厉王、张少将军,还有暂时留在驿站中的薛灵音。
萧应离注意到,虽然她说了此行只和游天同去,但是在他们来到城外之后却有一个身穿黑袍、戴着面具的高大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她身后。
那面具的样式,不管是萧应离还是游天又或者风珉都觉得眼熟,除了上面的花纹他们没见过。
至于这个面具之下的人是谁,萧应离确实很快就想到了,随即为陈松意身边再多一个帮手而放心了两分。
城门进出的人不多,陈松意也没有在这里久停留,萧应离上前,将准备好的战马牵到了她面前。
上一次送她离开,他让她骑的是自己的坐骑,但这一次他很快也要出征,所以陈松意拒绝了再次骑走他的马,只选了一匹枣红色的战马。
将缰绳交到她手中,萧应离微微低头注视着她:“祝君此去,武运昌隆。”
她则接过缰绳,对他行了一礼:“殿下保重,我定竭尽所能,拒敌于外。”
说完,在她身旁的游天和那身穿黑袍、头戴面具的高大青年也牵过了自己的马,三人翻身上,立时就朝着城外出发。
头顶的铅云黄沙仿佛沉沉的命运压在众人上空,不见天日,然而他们却像三把尖刀朝着那黄沙铅云最厚重处去,势如破竹。
……
……
主城。
在击败了张军龙,将他的大部分部属都留在了城中之后,裴植便花费了一段时日来肃清主城,让这座刚刚又爆发了一场战斗的城池能够在稳定的环境中休养。
至于风珉,他在遇到陈松意,和她一起离开追击者张军龙的残部往凤临城方向去的同时,也派回了自己的人回来向裴植汇报,让后者知道他布局的最后一环也完美收尾了,此后凤临城那边的发展无需担心。
甚至,通过陈松意的动向,裴植也知道了自家殿下如今身在何处,大可安心。
边关经过这一轮的动乱,虽然没有酿成无可挽回的结果,但是想要彻底恢复,只是这段时间还是太少了些,原本裴植还在想着制定计划,如何加速恢复,从天阁下来坐镇边关的几位太上长老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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