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F1A-EP4：三位一体（3）

【漫长的政治生涯的结束几乎总是令人悲伤，无论最后的结局是失败、因虚弱远离公众视野还是死亡。】——詹姆斯·所罗门，2022年。

……

罗伯特·史派西坐在他的新办公室里翻阅着麦克尼尔一行人留给他的资料，多亏那些人想出了把已有上百年历史的档案资料数据化的方法，他才不必像去年的麦克尼尔等人那样从堆积如山的档案中寻找自己所需的线索。尽管如此，那些未被记录的内容仍然需要他凭着自己的肉眼和双手去查找，还好麦克尼尔的另一位合作伙伴霍马雍·阿扎达巴迪很愿意帮忙。不过，看着站在门口痛苦地扶住腰的阿扎达巴迪，史派西开始怀疑对方能否承担头上的诸多重担。

“我们这地方比不上大不里士，更比不上德黑兰了……甚至也不见得比那两座城市安全。”阿扎达巴迪把手中的档案堆在地板上，那一摞档案已经比他本人还要高了，“可你如果想找个不易引起关注的地方静心研究你的学术，那你可找对地方了。”

“麦克尼尔先生什么时候回来？”

“他……好像在日本碰上了一些事。”阿扎达巴迪不明就里，但还是将自己了解的情况据实相告，“本来他们打算去日本之后就马上回来，似乎是因为麦克尼尔和别人打架了，于是多耽误了几天……正好那个埃夫曼教授要从人革联回国，顺路经过日本，所以麦克尼尔就又要多留几天了。”

“我一直想问问他是怎么掌握一种已经死亡的语言的。”史派西叹了一口气，在档案的可疑页面中又做了几个标记。这么做有损毁文物之嫌，但这批【文物】本来就是傅攸之等人从人革联叛逃时顺便带来的，如果史派西出于学者的道德要求而决定将这些秘密交给UNION权威机构，引发的连锁反应将超出他的控制。“现在世界各地都不安全，天人组织最近就像发疯一样到处袭击军事设施，每次都把里面的军人杀得一干二净才撤走……恐怕一个混乱的时代快要到了。”

三大国家群自娱自乐的庆祝活动是最近事态急转直下之前最后的胜利幻影，那三架出现在克鲁吉斯上空的新高达很快就取代之前的四架高达成为了全世界的新威胁。和旧有的四架高达大多在武装冲突爆发时采取干预、仅在部分情况下主动出击不同，三架新高达在2308年2月底和3月初频繁出动，目标正是三大国家群在世界各地的军事基地。

那些因为天人组织过于遵守某些规矩而遗憾的人几乎立刻体验到了天人组织不守规矩的结果。三架新高达不仅悄无声息地主动袭击军事基地，而且还要以最快速度将整个基地里的人员和物资、武器装备破坏殆尽，不留一个活口。如此狠毒的手段甚至震撼了那些先前倾向于夸大天人组织威胁的人，他们直到这时才见识到什么是真正的威胁。由于三大国家群武装部队甚至没有信心保证國傢沅渞的安全，UNION、人革联、AEU的领导集团最近越来越少露面，以至于有人谣传整个世界都将屈服于天人的暴力。

在混乱席卷政坛和军队期间，罗伯特·史派西和霍马雍·阿扎达巴迪悄悄地从阿扎迪斯坦撤回了伊朗北部，以便履行他们和麦克尼尔之间的约定。托了麦克尼尔在全世界面前迎战高达的惊心动魄一幕的福，阿扎达巴德这个不起眼的小镇也引来了许多人的关注，此外三大国家群为了对抗天人而建立的合作机制也提到了对里海地区资源的重新划分和再利用。据阿扎达巴迪乐观估计，未来五年内，阿扎达巴德将得到充分的发展——只要三大国家群仍然像最近这样团结就好。

“天人还是干了些好事的。”戴着眼镜的伊朗青年喜不自禁，一直身为战争受害者的他还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间接地成为战争的【受益者】。“我好像理解为什么UNION的军火商喜欢打仗了……不光是军火商喜欢打仗，许多行业都喜欢。”

“你就不担心天人突然派高达飞到这里把你的家乡炸飞？”史派西随口问道，“他们最近的行事风格和过去完全不同，很难预料。”

“就算这样，天人也只会攻击军事设施。”阿扎达巴迪想到这里，猛然间吓出了一身冷汗。阿扎达巴德过去确实是一个缺乏UNION军和伊朗帝国军保护的孤立小镇，然而在麦克尼尔最近以另一种方式出了名之后，亚瑟·古德曼上校控制下的UNION军中部战区太空军司令部以促进三方合作的名义在这里设立了一个用于观测大气环境、磁场变化和GN粒子的警备站，由麦克尼尔担任站长。“……呃，我想我们这里没有什么军事设施，应该没有。”

“明明是从外太空建筑工地逃回来的，不该这么……没事。”史派西冲着阿扎达巴迪笑了笑，“谢谢，你去忙你的工作吧。哪怕是管理一个镇子的政务，也没那么容易啊。”

伊朗人青年木讷地点了点头，离开了房间。望着对方的背影，史派西又陷入了沉思之中。身份并不起眼又混得风生水起的迈克尔·麦克尼尔能看中的人并非等闲之辈，不过史派西却并未从阿扎达巴迪身上找到那种紧迫感。时代正在剧烈地改变，过去的两百多年间几乎每隔十年都会有大事发生，第五次太阳能战争对于史派西来说也仅仅是儿时回忆罢了，那时的他还不敢设想三座轨道电梯能够建成、三大国家群能够团结一致共同应对新的挑战。

阿扎达巴德直到去年还是一座甚至并不处在UNION及其盟友控制下的小镇，即便伊朗帝国后来在反攻IPLF的军事行动中收复了这座镇子，当地恶劣的治安环境和伊朗帝国自身面临的困境也阻止了德黑兰向这里投入更多的资源用于重建。不夸张地说，阿扎达巴德的今天离不开麦克尼尔等人对附近IPLF武装的持续剿灭和凭借个人关系引进的外界关注。虽然麦克尼尔本人在史派西问起阿扎达巴德重建过程的细节时反复称自己只不过是给了当地人一个稳定地发挥才能的环境，阿扎达巴德的本地居民们并不这么认为。管理镇子政务的委员会成员们无不敬佩地说，麦克尼尔是凭着某种使命感投入这项起初连他们自己都觉得缺乏意义的工作的。

——那就是麦克尼尔曾经对史派西说过的，他要用另一种方式证明天人的谬误。

毫无疑问，迈克尔·麦克尼尔和罗根·谢菲尔德——也许还包括那个整天只会说俏皮话而且分不清玩笑的蒂莫西·格兰杰——都很可疑。证据之一是麦克尼尔和罗根使用一种奇怪的阿拉伯语方言来破解记录在这些俄国历史档案以及那些分散在世界各地的历史遗迹中的乱码，而且居然能够解读出正确的结果。如果这两人是专门研究语言学的专家也就罢了，可他们偏偏是两个活跃在战场上的军人，而且还有着超出大部分战友的作战能力。虽然史派西并不排除确实有一种语言在过去两三百年间消亡而且遗憾地没有留下其他记录的情况，他还是凭本能觉得事情过于蹊跷。

不，比起麦克尼尔和罗根的秘密，还是这些档案里的秘密更加惊人。最近几天，史派西在关于MS原型开发的档案记录中又找到了一段意义不明的话。其中的内容，依照麦克尼尔给出的那套复杂解读方式，大致的意思是【探索直接利用人脑控制这种机器的办法】。乍一看，这可能是某个技术人员随手写下的。即便到了24世纪，也没有用人脑控制MS的必要，自动驾驶的效率和安全性都远胜于尚不成熟的脑机交互机制。

但是，偏偏有一款十分可疑（可疑得令罗根将其列为重要怀疑目标）的大型多人虚拟现实线上游戏涉及这一领域，那就是《MS世界》。当年这款游戏横空出世时的噱头除了依照尽可能真实的参数模拟MS之外，另一条便是号称人类历史上第一款可以完全不依赖其他控制设备完成交互的虚拟现实游戏。前者给《MS世界》的玩家群体带来了无穷无尽的麻烦，后者则因为遇上了同时期的竞争对手而黯淡无光。

“依照活动奖励皮肤外观设计的MS……近乎预言式的背景设定……玩家和制作方都经常出现意外……”史派西想到了一个答案，他还不能肯定，因为比他更早注意到这些的罗根也会发现那些线索。找出大致的调查方向需要直觉，下定论则必须依赖证据。“对了，我想起来了。好像确实有一个冷门领域提出过类似的观点。”

遗憾的是史派西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科学家和工程师，他虽然在决心涉足自然科学领域后自行阅读了大量学术书籍和论文，但他缺少的并不仅仅是相应科学领域的基础知识。此外，由于社交环境的不同，他所获得的信息也有一定的滞后性。话虽如此，在追溯科学史的过程中，他依旧能够拔得头筹。

这天中午，罗伯特·史派西联系了他在UNION本土圭亚那地区的同事，让这些人帮他去看看放在附近博物馆里的一架MS。准确地说，它并不是MS，而只是现代MS的原型而已。这架MS是在印度尼西亚群岛出土的，可能在当时被用于工程建设。史派西对它产生兴趣无非是档案秘密记录里提到了【最近】投入使用的人形机器人，他据此判断记录下这些秘密的人可能在同一批早期MS上埋藏了更多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