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沐尧红着眼睛说何乐知心狠。何乐知依然默不作声。周沐尧看起来极其憔悴,再没了神采飞扬的状态。何乐知到最后也一句话没和他说,等他下了车,立即把车开走。看着高大的男生在后视镜里越来越小,竟然有那么一瞬间,何乐知感到自己确实心狠。八年感情说断就断,生活如常,不见疲态,只是有点瘦了。当晚何乐知不明原因地有些发烧。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感冒,因此没有吃药。躺在酒店的床上,何乐知昏昏沉沉的脑子里转来转去的,都是周沐尧。从周沐尧大一到现在,他和这个男孩儿一起成长。下午周沐尧从他车上下去,委顿的神情定在何乐知眼前。还是非常心疼的,毕竟那是小黑,曾经付出的都是真心。何乐知心想,我真是心狠。太阳穴边的神经一跳一跳地疼,像有人在扯一根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绷断了。何乐知闭着眼睛,让自己慢慢地呼吸。他在心里想,可我也非常、非常难过。第7章 如果知道这次牙疼会这般来势汹汹,何乐知一定在之前就把它拔掉。它隐隐约约地疼了几天,何乐知没管它,又过了半月,突然在一天早上毫无征兆地疼了起来。智齿发炎到后来,他半边脸都肿了,吃不了东西,每天要去挂水。被迫吃了一周流食,何乐知看起来更清瘦了。同事劝他赶紧去拔了,何乐知捂着脸说要消肿了才行。他连说话都困难,牙龈半点不能动,每动一下都疼。每天早上牛奶,中午和晚上用粗吸管喝粥,之前他的一个项目要求去个人到现场,有细节搞不清,图是何乐知出的,对方每天给他打很多电话,何乐知说话张不开嘴,说不清,索性去趟现场。他都这样了还要出差,领导都有点看不过去。“我去吧,你别去了。”领导说。何乐知含含糊糊地说:“你别了,他们也有点儿听不懂话,你去了要生气,还是我去吧。”“你能行?”领导不忍心地看着他。何乐知做不出笑的表情,于是用手比了个“ok”,说:“没问题。”“那你去吧,我最近对听不懂话过敏,我遇着就心律不齐。”领导说。何乐知吃力地笑笑,说:“好的。”一个光伏项目,在内蒙。何乐知坐高铁去的,行李箱里装着两盒消炎药,挂不了水了,药不能断。甲方热情地招待他,送了他好多牛肉干。何乐知指指自己的脸,说:“我咬不动。”“没关系,带回去给家里人吃。”对方说。何乐知便道谢收下了,心想他也没什么家里人能吃。何其从不吃这种需要用力嚼的东西,怕咬肌变大,以前周沐尧倒是爱吃,现在家里也没这人了。何乐知去了一周多,回来时牙已经消肿了。他把牛肉干给同事分了,当即在网上挂了第二天下午口腔医院的号,准备去拔牙。这颗拖了很久的牙他必须拔掉。其实他之前上学时拔过一颗智齿,那次经历实在不堪回首,否则这次也不至于一拖再拖。然而这段时间的牙疼实在令人心有余悸,一天不想再留它。口腔医院离他不远,第二天何乐知没开车,医院里停车困难,他坐地铁过去的。约的下午一点的号,他十一点多就到了。口腔科目分得很细,也不知道拔牙应该在什么科,看医生介绍应该都有涉及。何乐知在医院小程序上看着几张照片犹豫了下,最后挂了个牙体牙髓科的主任。挂号的医生在午休,导诊告诉他可以在王主任的候诊区等,那边沙发比较舒服,还有空调。何乐知笑着道了谢,去了王主任诊区。候诊区坐了几个人,都是等下午就诊的。何乐知挑了个单人沙发坐下,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上一次那颗智齿拔了很久,过程中一直能感到神经的疼,拔完时何乐知满头的汗。手机上来了条消息,何乐知点开看,是周沐尧。——乐知,你回来了吗?我把你衣服收拾了,给你送过去。何乐知回复他:回来了,改天我去取。何乐知没有删周沐尧微信,只是因为刚开始周沐尧每天打很多电话,所以把他号码拉黑了。微信那时也开了免打扰,最近因为周沐尧克制了很多,又放开了。毕竟在一起多年,总有些东西不能一下断清,偶尔要有交流,比如问问某个账号的密码,比如不知他们分手现状的人托他们给彼此传的什么信息。这样的时候总不至于特意强调一下他们分了,还不如帮忙告诉一声来得轻松。王主任诊室里有人,从没遮严的百叶窗看,是其他穿着白大褂的两三个大夫。他们应该在聊什么,聊得还挺开心,时不时有笑声传出来。何乐知让他们笑得顿生悲凉,候诊区坐的患者眉眼间都忐忑,看牙是个多么恐怖的事儿,等着看牙的个个神经紧绷,神情紧张,而里面的医生们谈笑风生,医患悲喜不相通。何乐知摸摸自己侧脸,想到等下要经历的一切,只觉得手心冰凉。十二点半,几个大夫聊完从王主任诊室出来,看起来要各自回诊室,歇会儿准备下午叫号了。何乐知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一道嗓音突然响起,带着些微诧异的语调:“乐知?”何乐知被这熟悉的声音惊得睁开眼,随即眼睛睁得圆圆的:“方驰?”“你干吗来了?”韩方驰问他。何乐知哭笑不得,只得回答:“我拔牙。”“你……”韩方驰缓缓挑起眉,看着他,“何乐知。”同行的其他两位医生回头看了眼,候诊区的几个患者也都抬头看着他们。英俊的医生站在别人的候诊区,似乎不满地看着别人的患者。场面说得上尴尬,何乐知双手合十,笑起来,讨饶的意思。韩方驰侧了侧头,依然挑着眉:“还坐着啊?”“来了来了。”何乐知拿起手机,马上站了起来,跟着走了。王主任听见声音,从诊室里探头出来,挑事儿地问:“什么意思,韩主任?”韩方驰头都不回:“退你个号。”王主任看起来也挺年轻的,笑着问:“凭什么?”韩方驰又说:“别管。”何乐知跟韩方驰同行,另外两位大夫走在前头,回头问:“认识啊?”韩方驰说:“我朋友。”说完扫了眼何乐知,又说:“也可能是我单方面的。”何乐知赶紧笑着说:“是朋友,是朋友。”两位大夫先上了楼,韩方驰带何乐知去了挂号处。“韩主任。”挂号处的女生先打了招呼。韩方驰从何乐知手里拿了就诊卡递出去,说:“把他号退了,挂我号。”“好的。”何乐知老老实实站在身后,医生没敢吭,之后又老老实实跟着走了。韩方驰现在是口腔医院的副主任医师,何乐知过来没提前跟他打招呼,挂号时看见他照片了,也没挂他的号。这单纯是因为何乐知目前还不想跟任何人提起关于周沐尧的话题,嫌麻烦。然而这会儿被抓个正着,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尴尬已经发生且不可逃避,只得老老实实地听安排。“我错了,韩主任。”进了韩方驰诊室,何乐知开始面带微笑地诚恳道歉,“我想挂你号来着,后来脑子一抽……”韩方驰弯腰操控鼠标,开了个口腔ct。“好样的。”韩方驰说。何乐知跟着韩方驰去缴费,被韩方驰阴阳怪气的腔调逗得笑出来,只得再次说:“我错了。”韩方驰亲自带他去做了ct,拿着他的口腔影像回了诊室。韩方驰在口腔颌面外科,门口灯箱上照片还拍得挺帅。他候诊区也坐着几个患者,还没到接诊时间,韩方驰对他们说:“稍等。”他带着何乐知直接进了里面手术室,示意他:“去躺着。”上班时间还没到,手术室里只有韩方驰一个医生。何乐知躺好了,看着韩方驰做术前准备,开始觉得紧张了。这时韩方驰不再是谁的朋友,而是一个拿着针头的可怖的医生。“别紧张。”打麻药之前,韩方驰调整了何乐知的角度,说,“放松。”何乐知张着嘴,不能说话,于是朝韩方驰眨了眨眼睛。麻药推进去后,韩方驰对他说:“等会儿。”何乐知:“嗯。”麻药的疼没那么可怕,何乐知有种已经上了战场的感觉,倒也没那么紧张了。实习生探头进来,问:“需要我吗?”韩方驰说:“这个不需要。”“好的,那我下楼取个快递。”助手说。韩方驰:“去吧。”手术室里开着空调,可仍是有点热,何乐知有些出汗了。“宁可在别人那儿排队也不找我?”韩方驰戴着手套,坐在何乐知脸旁边的凳子上,低头看他,“你行,何乐知。”何乐知脸已经开始麻了,说话稍有些不顺畅,努力笑了下,说:“我知道错了,医生手下留情。”“留不了。”韩方驰说,“你等着吧。”“别,”何乐知讨饶道,“我真错了,方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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