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杀人案现场落下了面属于六扇门捕头的金牌,这是江湖中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的事,徐宗望也火速召集所有捕头赶赴青州,范忠名会出现在此地,也是这样的缘故。
如今他身上金牌遗失……
恐怕并不是个偶然。
似乎,他们所有人都猜错了凶手的目的。
凶手杀人,或许,和王辽等人的相聚并无关联,而是为了——
范忠名的那面金牌!
换个思路去想,事情原本也许会是另一个模样,假如,没有孔青珩等人的出现的话。
譬如说,预判范忠名的入住。
王辽要与另外两位刺史公子一道前往兖州寻长乐县侯,这个消息在海州虽然不是人尽皆知,但也知者颇重。
而如果对范忠名有一丝丝了解,知道他那攀附权贵的性子,判断他会在驿舍落脚,很难?
譬如说,偷窃金牌。
这个操作就有些微复杂了,但联系到进入驿舍必须的手续,还有驿长及负责驿楼驿吏的死,或许,可以有一个证据不算充足的推断。
凡是官身入住驿舍时,都需要有自证身份的物件,六扇门的金牌即是如此。
范忠名贪慕权势,又身为金牌捕头,出入驿舍理当是颇为熟稔的。那对于进入驿舍时的必备手续,自然也是习以为常。
假若在他出示金牌时,驿吏使点小手段,分散他注意力,令他产生金牌已经交回给他,实际上却没有真的还回来,这点,很难?
一点儿也不。
唯一困难的地方,在于确定那面金牌会由他查看。
然而,此驿的驿长因感风寒卧病在床,这是个先天有利条件。他再为了确保事情绝无万一,将人来上那么一下,更是手到擒来。
同时,这还能为之后调开范忠名注意力埋下伏笔。
想想,席间突然爆出驿长的死,身为六扇门捕头的范忠名焉有坐视之理?
再下来,就是真正的驿吏被捆绑在房间,而非一开始就结果,这倒不是凶手突发善心,而是在于——金蝉脱壳。
在范忠名查案期间,他完全可以悄悄再返回房间,待真正的驿吏身上活血完毕,再下杀手,趁机远遁,一切就可以变成无头公案。
不,
兴许,他还已经在现场留下了不利于范忠名的线索,将凶手的身份往他身上引导。
这,都是有可能的。
可惜,他没能料到除了范忠名外,孔青珩一行有着六扇门名头的捕快,同样进了驿舍索要马匹。
更没能料到,孔青珩一行还有将范忠名拿下的勇气。
这样一来,前面的计划自然遭到滑铁卢,甚至,就连他早已准备好的金蝉脱壳之计,也来不及使出。
毕竟,范忠名只有一人,再调此地衙门里的捕快过来帮衬,来回的时间,足够他金蝉脱壳。但孔青珩一行却是有足足五人,他的逃离时间被大大压缩,这样一来,现场留下明显的马脚,也就不足为奇。
事实的真相,和上述的推断,其实已经相差不远。
不过,现在的孔青珩等人决计料不到,凶手没打算在这一刻逃跑的,要不是与他同行的负责驿厩的驿吏听到了房间里的微弱呼救声,他可能还会折返大堂。
当然了,上述的一切,只是个思路。
但这个思路,却盘踞在孔青珩、臧虎,还有范忠名的脑海里,渐渐成型。
“臧神捕,死者的身上除了刀痕,什么都没留下?”
沐阳县衙的九名捕快纷纷朝臧虎通报姓名后,随即,其中一名身穿沐阳捕头衣样的捕头,上前两步,恭声询问道。
地方县衙的捕快是不入九品的,六扇门捕快却位同中县县丞从八品下,号令天下捕快。为了以示区别,这名地方捕头称他一声神捕,也是丰朝所有捕快的默契。
闻言,臧虎摇了摇头,继而,似乎是因为终于想通了凶手的目的所在,他视线余光瞥过中堂门边角落里的存放武器木架,眼底闪过一个激灵,指了指,又道:
“若某所料不错,凶器就在那儿。”
这名沐阳县捕头神色怔了怔,接着依言上前,发现木架上,果然有一把官样大刀,他取下来,带到大堂正中。
嗞——
刀身抽出,上面果然留有血色!
“臧神捕,当真是神了!”
音落,他目光扫过大堂众人,停在了王辽身边那名自称六扇门捕头,却拿不出身份证明的家伙身上。
身为地方捕头,他自然也是个人精,眼力见说不上多么出色,但自问也不是个蠢的。见方才臧虎并没有驳斥范忠名的身份,他便心知对方的话恐怕不是虚言。
只是,拳头大的才是真理。
范忠名弄丢了金牌,又和眼下手持银牌的几位六扇门捕快形势对立,他自然清楚该如何站队。
最好的,当然是两不相帮,但真要做点什么,有无令牌足够他下定决心,毕竟,就算日后范忠名翻了盘,他也大可以推说一句不知者无罪嘛。
身为捕快,都是有朝廷颁发的大刀在身的,全场,只有范忠名腰间没有系刀,他的目色中就顺理成章地带了抹审视的意味。
然而,除了他。
中堂内的其他人,却多是面无异色。
他们当然清楚,这面刀不是范忠名的。莫说孔青珩一行人直接当场夺下了他的刀,就是方才他颜面大失的被捆绑着麻绳牵行,而后姜清一手凌空飞掷,也足够说明了他没有作案时间。
“好算计!”
范忠名面露恨色,语气森然。
假扮成驿吏的凶手,分明是把他往死里整呐!
如果他不是去找臧虎等人麻烦,却反碰了钉子,如今,他面对的局势便是糟糕透顶。
即便日后寻到他并非凶手的证据,可近在眉睫的青州案,还有他自身金牌的丢失,还有此番深陷囹圄,无不是断了他的仕途甚至于小命!
所以,他被臧虎等人以下犯上连番受辱,竟然还应该感谢对方无意中破坏了凶手的算计?
想想,范忠名心底里就是大恨。
随后的事,倒是没多少意外了,除了知晓那几名臧虎口中的在驿舍蹭吃喝的白身是几位刺史公子,沐阳县捕头连连色变外。
但让他收押这几位来头巨大的公子,沐阳县是没这胆子的。
于是,这次驿舍遭遇的最终结果,也只有抓了一辈子犯人的范忠名被关入沐阳县大牢进行看管。
至于那几名刺史公子与孔青珩等人的争端,这群捕快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做睁眼瞎,他们没有捉拿上官的胆子,更没有得罪刺史公子的胆子!
而无论是孔青珩还是乔焕生等人,心中俱是清楚——
他们,没完!
“臧虎?白珩?某记下了。”
在孔青珩等人拿到驿舍的马匹作为备骑后,王辽语气阴冷。
青州,益都。
青州属上古九州之一,地势西南高东北低,益都则是青州的政治中心。据传,大禹治水,益是最大的功臣,原本是打算将天下传位于益,因此在青州建都,称为益都。
两日后,孔青珩一行人终抵益都。
位于益都的六扇门暗庄里,也是徐宗望此行的落脚处,听得臧虎将海州沐阳里偶遇范忠名的事逐一禀报,他面色不显,只能说遇上长乐县侯,是范忠名的运道不好。
不过,收到他的命令后,阳奉阴违,遭受教训也是理所当然。既然长乐县侯说他是公器私用,携白身入驿舍蹭吃蹭用,那就照此查办了吧。
至于那几名刺史公子和孔青珩等人的私怨……
既然是私怨,他当然不会参与进去,而有长乐县侯在,臧虎等人的前程也自然无忧。
只是,得知范忠名的那面金牌同样丢失时,徐宗望眉头皱紧,面露异色。
“又丢了一面金牌?这是第三面了。”
“第三面!”
坐在一旁饮茶歇息的孔青珩闻言,差点没被噎到。
六扇门的捕头,怎么突然如此不中用了?
早前长安时,他所见所闻可不是这么个模样。
“咳咳……”
大概是孔青珩的神色太过于不加掩饰,徐宗望一眼就看懂了孔青珩心中所想,略为尴尬的清咳了两声,他继而道:
“因此,现今局势颇为混乱,某也琢磨不清,这三起失踪是否有所关联,所图又是为何。长乐县侯跋涉至此,恐怕是某想岔,给长乐县侯添累了。”
“无妨,长乐县侯是添累,白捕快抑或是白捕头,却是应尽职责。不知,这第三面金牌是怎么丢的?”
孔青珩朝徐宗望点点头,出言问道。
他自己那面金牌的失踪,至少如今看来,依旧是意外事件,找不到被人预先设计的痕迹。
而范忠名的金牌失踪,几乎算是发生在他面前,被人设计的痕迹已然露出水面。
于是,这第三面的丢失过程,就显得颇为紧要。
到底是在掩饰青州这面金牌的真正主人,还是出于别的目的,或许,从这第三面金牌的丢失过程上,就能看出些究竟。
“也是发生在近日……”
刚开了个头,徐宗望脸上就露出了古怪之色,语气荒谬道:
“说是路遇一名小娘子,对方觉着他英俊,便要出言将他带走,刘子恒不甘受辱,眼见身手不敌,便拿出令牌来呵斥对方,结果,令牌就被那名小娘子夺去了,还言曰定情信物,将于三月三在江南等着他。”
刘子恒,是第三面金牌的主人,以三十岁不到的年龄,位晋六扇门的金牌捕头一职,又并非孔青珩这类背景深厚出门历练的,其才干不言而喻。兴许,就有在圣人面前露头的可能。
但如今,却出了这么个岔子……
徐宗望嘴上不说,但语气里的荒谬,就已经将他的失望表露无疑。
世上有强抢民女的,各种版本各个地方,都不算少见,但这强抢官男的……终究罕见。
而刘子恒一身武功已然登堂入室,身为一流高手,却被一个小娘子夺去令牌;
那小娘子更是不给他六扇门分毫面子……
对此,
徐宗望的心底里,只能信五分,还是看在过去刘子恒在六扇门办事从未出差错的份上。
听到这荒谬的丢失过程,孔青珩先是忍俊不禁,接着,就想到了一个人。
“呆子,你放心,等你上岸后,小姑奶奶会来救你的——”
“如果……小姑奶奶没有再遇到长得和你一般好看的男人的话——”
……
在何当家船上偶遇的神秘女子,还有极大可能是——徐宗望流落江湖的那个女儿!
过程听着虽是荒谬,但如果真的是碰到了那位娘子,这位刘捕头有此遭遇,丝毫不足为奇。
“白郎君,何以用如此目光看某?”
突然被孔青珩拿怪异的目光打量着,徐宗望忍了又忍,最后还是不解问道。
长乐县侯的目光,实在是太古怪了!
盯着他,
就像是盯着一个大姑娘!
难道,长乐县侯他……
徐宗望的脑海里幽然想起了长安各个坊里都盛传的某则风言。
再又想到长乐县侯对苏娘子的深挚情感……
如果不是知道自己的年纪,徐宗望简直要怀疑长乐县侯近些时日里遭受刺激,如今,回到了原本的不良性趣上了!
“徐捕头,恕某多事,那日江陵,花娘子船上,辛隐王所言……不知是否当真?”
见徐宗望脸色微沉,孔青珩继续道:
“某对徐捕头的往事并无兴趣,只是不知,你是否当真有个女儿流落江湖?”
以六扇门的势力,不知道也就罢了,如果知道了这事,再反向追查,未必不能查探到什么。
那日辛隐王揭破徐宗望这段往事时,徐宗望的脸色数变,孔青珩亦是看在眼里的,他觉着,脱离险境后,徐宗望恐怕就已经安排人手去查了。
“不错,某恐怕的确有一女儿流落在外。”
徐宗望面色沉重着点了点头,又道:
“但她如若和辛隐王搅在一块,为虎作伥,某绝不会因为她是某的女儿就网开一面。”
徐宗望的话掷地有声,丝毫没有半分为人父的慈爱。
孔青珩想起脑海里那双璀璨如星辰的眸子,心下微叹。他没看到女子的真面目,但就那双眸子看来,她绝对不是继承的徐宗望,那双眸子没有这么肃然,也没有这么无情。(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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