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蔷姐姐，快进来，你喜欢喝什么茶？堂主说，姑娘家多喝点花茶好，我们就喝花茶。”安如霜拉着凰蔷，很是热情，看到凌云翼转身要走，忙叫住他:“云翼哥哥，等等我们。你看，我们有客人了，你等下泡壶花茶给我和凰蔷姐姐，放点玫瑰花、桂圆、枸杞什么的，你比我懂，还要加点什么，你看着办，好喝就行。”

安如霜笑眯眯地说着，凌云翼想拒绝的话说不出口。

“嗯，你们随我去玉清小筑小坐。”凌云翼走在最前面，没有回头看一眼，脚步起初有几分沉促。

玉清小筑，不大的庭院里，种着许多竹子，即使是在冬天，仍翠绿如盛夏。

别致的木质凉亭下，凌云翼、安如霜、凰蔷和萧沐辰围坐在泛着淡淡木香的木桌旁。

凌云翼右后侧，炉子里的火烧得正旺，悬于炉子上方的吊壶很快发出噗噗的沸腾声。

凌云翼走过去把吊壶提来，往搭配好材料的玫瑰花茶里缓缓倒入沸腾的开水。

水至九分满，盖上壶盖。

待吊壶里的水稍微散走一些热汽，还有七八成热，又往另一壶龙井倒入热水，也是九分满再盖上壶盖。

做完这些，凌云翼没有开口说话。

安如霜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深知调动气氛，还得靠她，对着坐在她左手边的凰蔷说道:

“凰蔷姐姐，你刚才不是说想找堂主探讨一下炼丹术吗？我觉得，你不用舍近求远，其实说起炼丹术，云翼哥哥也懂。虽然他不会炼丹，但是他博览群书、记性超群，看过的东西很少忘。你问他，他肯定也能帮你解决问题。而且，在玉清小筑后面那一片特意留下的土地，就种着许多灵花灵草，平时都是云翼哥哥一个人打理，他知道哪些灵花灵草该炼哪些丹药。所以，你问他有关炼丹的事情，准没错。”

凰蔷看着凌云翼，小心翼翼地问了句:“是吗？”

“我不会。”凌云翼看都不看凰蔷一眼，冷冷地说道。

难堪和苦涩于眸底飞掠而过，凰蔷低下头，暗暗咬唇。

三年前，逢春堂分堂在凤栖城开张，她第一次见到凌云翼，莫名其妙地就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尽管凌云翼戴着面具。

三年间，没有人见过凌云翼的真实样子，人们都说，他是因为毁容，所以才要戴着面具，加上凌云翼虽然把逢春堂打理得井井有条，但是他性情淡泊，很少跟客人打交道，又从不出面解释，导致这样的猜测喧嚣尘上。

在和沈亦婈、安如霜成为朋友之前，凰蔷对凌云翼的印象，仅有两个:一是外貌上，他从不以真面目示人；二是他的性情，淡泊到有三分冷淡。

然而，凰蔷发现，每当面对沈亦婈或者安如霜的时候，凌云翼会显露出温和的一面，只是，一换成她，凌云翼就会变得冷漠起来，像是很讨厌她，连和她说一句话都不情愿，判若两人。她左思右想，自己不曾得罪过凌云翼，想不明白凌云翼为什么会这般抵触和抗拒她。这样，一来二去，她对凌云翼多了几分好奇和留意，有时候，心里莫名地就有一些很奇怪的感觉涌上来，说不明，道不清，只知道难受得要喘不过气。

现在，这种难受的感觉又一次充斥着心脏。

安如霜看到凰蔷难过，想要对凌云翼生气，可是她看到，面具下，凌云翼看似冷静的眼里，掩藏着克制的痛苦，只能在心里叹惜天意弄人，没有责怪凌云翼，也没有安慰凰蔷，而是转移到别的话题:

“花茶应该泡好了吧？云翼哥哥，凰蔷姐姐是客人，你先给她倒，然后再给我倒，我口渴了。”

“嗯。”凌云翼提起其中一个茶壶，先后给凰蔷和安如霜各倒一杯七分满的花茶；然后给萧沐辰和自己倒了一杯龙井茶，也是七分满。

整个过程，凌云翼都没有看凰蔷一眼，也没有和凰蔷说一个字，反而对萧沐辰，还十分客气地招呼一句:“萧公子，请喝茶。”

凌云翼这个样子，安如霜既有点心疼，又有点恨其不争气。

过去的事情已然过去，凌云翼却还陷在过去的害怕中，不肯再迈出一步。

凰蔷匆匆喝下杯中茶，起身告辞:“我家中还有事，要回去了。多谢北香主的茶水。如霜，你要是会在凤栖城多留几日，有空可以来找我玩。”

“好呀。不过可能要等下次了。”安如霜热情地微笑着，挥了挥手，“凰蔷姐姐，你慢走。”

凌云翼低着头，十指捏着杯盏，指腹发白发疼仍不自知。

“咳咳咳！”安如霜敲响桌面。

凌云翼抬头，松开了手，关心道:“如霜，怎么了？”

“云翼哥哥，你看，你这态度多好，温暖又体贴，你要是把对我和堂主的好分一半，不对，是分一大半给凰蔷姐姐，我就不用担心你了。”

“如霜，你别胡说。堂主于我有救命之恩，我把你当妹妹对待，旁人怎么能一样。”

“啧啧，你这话说的，你要不要摸着自己的心，问一下自己，你当初是为了谁而甘愿舍弃自己的性命？现在好了，你对人冷冰冰的，自己难受，她也难受，你说你图什么？”

“我……”凌云翼欲言又止，到底没说出来，提起茶壶给安如霜添茶，“你刚才不是说口渴，多喝点，别渴着自己。”

杯盏中，几片玫瑰花瓣随着茶水的注入，在茶水里浮沉起落，无法控制自身。

水歇，归于平静；花瓣漂浮在水面，自然地舒展着。

凌云翼眼神愈坚:他只愿她一世平乐安康，不受世事庸扰。

安如霜一看凌云翼闷声不说的样子，就知道她的劝说无效，忍不住多嘴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你把我当妹妹，我也把你当哥哥。我爹娘只有我一个孩子，我小时候常常想，我要是有个哥哥疼我，他该是什么样子的。后来，认识了你，我就觉得自己有了个哥哥，所以，我希望我的哥哥能够跟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每天都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你知道我为什么叫凰蔷姐姐吗？因为你是我的哥哥，我才叫她姐姐。你想，堂主和凰蔷姐姐年岁相仿，我为什么不叫堂主姐姐，只叫凰蔷姐姐？我都是为了你呀。”

“如霜，别再说了，从前的事，都是误会。”凌云翼声音沉重，眼里的情绪复杂难言。

“不是……”安如霜还要再说。

萧沐辰打断安如霜的话:“如霜，我们明天就要回去了，今天要把需要的东西买齐，时间不宽裕，你要是不渴了，我们现在就去买吧？”

“好吧。”安如霜哪里不知道萧沐辰的用意，她也知道，有些事，急也急不来，更何况她不是当事者。

“云翼哥哥，我和沐辰现在出去买东西，今晚在你这里住一宿，你给我们两个人一人备一间房。”

“好，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亭子里，很快只剩下凌云翼一个人。

他盯着杯盏中的茶水，看了许久。直到茶水冰凉，他都没有换过姿势。

角落里，凌云翼的影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背后。

这是一个英气十足的女子，曾是沈亦婈的十影卫之一，后来做了凌云翼的影子，贴身保护凌云翼的安全，现在的名字是风不眠。

看到凌云翼微微弯着的背影萦绕着浓重的悲伤，风不眠英气的脸上无意识地掠过一道感伤。

似乎，做他的影子久了，他的喜怒哀乐，她都能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