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学究出了学房后,便急急走到夏侯平和王玉婉夫妇的房间外。
“保长!保长——!”
罗文杰大声地唤夏侯平。
站在房间门外的丫鬟小翠见老学究火急火燎,高声唤东家,猜想肯定是少爷让老学究恼怒了,她告诉老:“罗先生,东家不在府中呢。”
此时,王玉婉正在房间里绣着鸟雀蝴蝶什么的,她听见老学究在外面叫唤,赶紧停住手中的活计,奔到房间外,问老学究:“文杰满,怎么啦?”
“夏太太,保长呢?”罗文杰怒气末消,依旧翘胡子瞪眼睛的。
“这段时间,上头指示多,侯平很忙,他和刘甲长还有队副他们到下面办事去了,没有回来。文杰满,有什么事儿吗?”王玉婉问。
“荒唐!真是荒唐!”没见到夏侯平,老学究就把夏子龙调皮的事儿秉告给了王玉婉。
听了老学究的秉告,王玉婉也感到很生气,她对老学究说:“文杰满,子龙不听话,让受气啦,我这就去教训他一顿。今天的课就不教了,满满你先去休息了吧。等他爹回府后,再严加惩罚他。”
老学究就先行休息去了。
“小翠,随我去学房见小祖宗。”王玉婉吩咐小翠。
“是,太太。”小翠回应。
王玉婉和小翠来到学房,这时候,夏子龙已经不在学房里。从学房敞开的窗户里,王玉婉看见儿子正在后院里往墙头上攀爬,忙大声唤:“我的小祖宗,你要去干什么?”
“娘,夏黑子和尹立夏他们在府外等我,我要去寨子里找夏黑子他们玩呢。”夏子龙并不惧怕他的母亲,继续往墙头上攀爬。
王玉婉看见儿子在做爬院墙这种极其危险的事情,愠意全消,她忙制止儿子说:“我的小祖宗,快莫往上爬,要摔人的!”
接着,她又吩咐小翠说:“快!小翠,快去拉住少爷!”
小翠便赶忙奔跑过去。院墙有丈多高,夏子龙攀爬了几次,爬不上去,也就不再攀爬了,干脆坐在地上哭起鼻子来。
王玉婉看见儿子竟然哭起来了,哪里还有责备儿子之意,忙和小翠拉起儿子说:“小祖宗莫哭,莫哭。快到娘的怀里撤娇来。”
“好喽。”夏子龙龙本来就时时刻刻想在母亲的怀里撤娇,听母亲这么一哄,立刻就不再哭鼻子,脸上露出笑容来,站起来跟随着母亲去了房间里。
在儿子撤娇的时候,王玉婉没有过度地责备儿子,只是叮嘱儿子不要调皮,要听先生的话,认真读书。
傍晚时分,夏侯平回德居府,王玉婉把儿子白天调皮的事儿对丈夫说了,夏侯平很是生气,但想到儿子功课了得,只是年少贪玩,他舍不得动儿子一根毫毛,只是骂了一句:“这小祖宗,就是贪玩!”
然后只身去老学究的家里替儿子赔不是。
入夜后,青山寨的人们吃过晚餐,洗涮好,都早早地上床睡觉了。外面月光如银,树影婆娑,青山寨里万籁俱静,静得可以听见寨前的龙门溪低谷里的溪水在哗哗地流淌。那节奏均匀的水流声,好像是一位旷古超今的艺人在弹奏着一支美妙的乐曲。
德居府的大门早已关闭,府内灯火通明。下人们都已入睡,府内空空落落的,沉寂得叫人生怕。
德居府主人的房间里,夏侯平坐在烛光下,对照着帐薄,哗哗啦啦地拨打着算盘,神态专心致致。
王玉婉一觉醒来,见丈夫还在记帐,便披衣下床,给熟睡的夏子龙掖好被子,再从床头拿过一件衣服走过去罩在丈夫的身上。
夏侯平回头朝妻子笑着说:“玉婉,你快上床到被窝里去,莫以为现在到了三月间了,外面仍然很冷的。”
“侯平,夜深了,你也该睡得啦。”王玉婉柔声说,没有上床去。
夏侯平说:“玉婉,我还有一笔帐没记好。”
王玉婉站在丈夫的身后,双手扶在丈夫的肩上,看着丈夫对照着帐薄拨打着算盘,心疼地说:“侯平,这段时间上头的指示多,你白天要去下面办事,晚上还要盘算府中的帐务,傍晚回府来,马上又去老学究家替儿子赔不是,看把你累的。”
“没事的。”夏夏平笑笑。
王玉婉说:“侯平,要不你就莫当这个保长了,就打理四房室的产业,轻松一些。”
夏侯平说:“玉婉,我也不想当这个保长了,可上头的余乡长硬要我当下去呢。再说,在这青山寨,我夏侯平不当这个保长,又有谁能当得了呢?”
“刘癞子可以顶替你呀。”王玉婉说。
夏侯平摇摇头说:“上头不相信他呢,在每年的征粮派款上,他自己都起不到带头作用,不比我夏侯平,每年都要主动拿出多倍的粮款交给上面。”
王玉婉想想也是。除了他们四房室,生活在这青山寨的,都是一些目不识丁的寻常人家,又有几个人能与丈夫相比配?
“只是当这个保长难免要得罪人。”王玉婉说。
“玉婉你过虑了。我从民国十五年开始当上青山寨的保长,当了这么多年,得罪过谁呀。我夏侯平不像女人山别的村寨的一些保长,横征暴敛,强行捉丁。我夏侯平恪守爷爷立下的家风,不存欺心,一心向善,以德服人,我都是靠用言词去动员乡亲们的。”夏侯平笑着说。
对于丈夫当这个保长,的确是不可挑剔的,王玉婉俯下身搂着丈夫的脖子,脸贴着丈夫的脸柔声说:“侯平,我只是觉得你够累的。”
“我的身体还捧得很,累不垮的。”夏侯平回过头来看王玉婉,跟妻子打诨说:“等会我还要和……”
王玉婉娇嗔:“去你的!尽想着些歪事儿,也不顾惜自己的身子!”
“没事的。玉婉,到黑夜想你没办法。”夏侯平边说边把算盘拨打得哗哗作响。
“侯平,现在是不是夜很深了?我一觉醒来,也估不准时辰。”王玉婉说。
“还早,才九点多钟。”夏侯平说。
没多久,夏侯平已计算好最后一笔帐。他收拾好帐薄和算盘,伸一下腰,对王玉婉说:“帐已记计算完毕,玉婉,我们睡觉去。”
“好的。”
睡下后,夫妻二人正待恩爱,德居府外,迷糊公还在游荡,嘴里唱着:
说东事,
讲西事,
女人山里出怪事。
东家遭火烧,
西家庭院生,
是不是奇巧事?
舌子难说清。
听到迷糊公唱歌,王玉婉说:“迷糊公这野猫子还在游荡呢。”
这些日子来,琢磨迷糊公那唱词古怪的歌调子,本来就成了夏侯平的心病,但此时为了跟妻子恩爱,夏侯平却又当它是很平常的事了,他说:“都几十年了,莫去管他。”
“嗯。”王玉婉甜蜜地戳一下丈夫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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