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的吃完哺食后,宋云珠抱起昏昏欲睡的李无疾跟在端着油灯的李安君身后,进到了漆黑的东夹间。
李安君把散发着昏黄光线的油灯放在榻前的案上后,先是坐到榻边帮忙把李无疾脚上的兔皮靴脱掉,然后与宋云珠合力把已经脱掉直裾、长袴的李无疾放进了冰凉的衾褥里。
“嫂嫂,我先去收拾碗著,你在这里陪无疾吧。”李安君把手从衾里抽出来对搓着双手的宋云珠低声讲。
宋云珠闻言点了点头,俯身趴到榻上把已经温热起来的双手伸进衾里,握住了李无疾冰凉的双脚。
冬夜里的寒冷来的肆无忌惮,宋云珠手心里的热气很快散去,她只好脱掉曲裾钻进衾里,把孩子的脚放到自已的肚子上暖着。
睡的迷迷糊糊的李无疾笑了起来,主动把头贴到宋云珠的心口处,轻轻喊了一句阿母。
扬起嘴角笑了起来的宋云珠温柔的拍了拍李无疾的后背,等他睡熟后,又起身穿上曲裾去寻李安君。
冻的缩了缩肩膀的宋云珠刚到堂屋门口,便看到双手插在袖子中的李安君正站在院子中仰头望着夜空,忙跑到她身旁跺着脚问:“安君,天这么冷,怎么不进屋里去?”
李安君听到后,转过头看着宋云珠笑了两下后,明亮的眼睛中瞬间蒙上了一层水汽,揉着鼻子低声抽泣了起来。
突来的变故让宋云珠不知所措,她忙搂住双肩耸动的李安君柔声说:“安君,这是怎么了,是不舍得迎儿出嫁吗?我知道你们三个关系好,她嫁的也近,你要是想…”
宽慰的话还未说完,抬起袖子擦着脸颊的李安君摇了摇头后抽噎着解释:“嫂嫂,我不是…我是想我阿翁、阿母和次兄了,我想回到六年前,那时他们都还活着。”
心里跟着泛起了无限酸楚的宋云珠瞬间红了眼眶,她叹着气帮又落下了眼泪的李安君擦着脸颊讲:“原来是我们安君想他们了,等暖和一些,我带你、安容还有无疾去给他们上坟,好不好?安君,再过七天,你和安容就要十五岁了,你有什么想吃的,炙羊肉还是羊肉汤饼?”
“嫂嫂,我怎么都行,你问安容吧。现在天太冷,等到柳树发了芽,再去给我阿翁他们去上坟,无疾年岁小,不能让他跟着吹冷风。”揉着眼睛的李安君轻声说完,撒娇似的把冰冷的双手塞进宋云珠的手中,求她给自已暖一暖。
抿了抿嘴角的宋云珠当即揉搓了两下手心覆盖住李安君的双手,时而望向西天的弯月、长庚星,时而把目光转向东天的岁星,再移到刚从东南方升起的参宿上讲:“安君,今天太冷了,你要不要跟着我睡?”
“当然要,嫂嫂,你都不知道,我一个人都暖不热,从睡下到起来,全身都是凉凉的。”李安君皱着鼻尖回应完,抽出右手指向参宿东南方的一颗蓝白色的亮星说:“嫂嫂,那是犬星(即天狼星)。”
宋云珠顺着李安君指的方向看去,然后又随着李安君的手指看向弯月附近的一团排列紧凑的星团。
“嫂嫂,安容说那是昴宿,陈显说在军营中可以用它来筛查兵卒的眼力,听说眼力极好的能看到七颗星。我是能看到六颗,嫂嫂,你能看到多少?”李安君说完后,又揉了揉眼睛再看一遍,还是只能看到六颗星。
不由得踮了踮脚尖的宋云珠眯起眼睛望了过去,随后笑着放下脚跟说:“我能清楚的看到六颗,还有一颗模模糊糊的能看到,感觉是有个亮点。它们就像个杓,乍一看,和北斗七星很像,但北斗七星没有这么密。不管能看到几颗,咱们进屋吧,安容应该也快回来了。”
话一说完,宋云珠就拉着李安君回了堂屋,俩人坐在点了柴火的陶盆旁,边揉搓麻线边等李安容回来。
在往陶盆中填了四五把菽秆后,俩人在“咚…咚”的敲门声中,一起去开了院门,看到李延寿提着灯笼把李安容送了回来。
“兄长,家里有烧好的热水,喝点水再走吧。”宋云珠客气的说完,侧身请李延寿进来。
李延寿忙摆了下手拒绝道:“水,我就不喝了,天色也不早了,你们都赶紧回去休息吧。无疾呢,怎么没见他?”
“他刚吃完饭就睡了,白天跑了一天,晚上就睡的早一些。”宋云珠笑着回答后,举着灯笼送了李延寿一段,然后和跟在自已身后的李安君、李安容一起回了家。
浑身透着凉意的李安容赶忙跑进东厨盛了碗热水捧在手中,慢慢喝着坐到火盆旁讲起了婚宴的情况。
把双手搭在火盆上方的宋云珠笑着听完后,转头看了眼搓着双手的李安君问:“安容,再过七天就是你和你阿姊的生辰了,你是想吃炙羊肉还是羊肉汤饼?”
“嫂嫂,这又不是整寿,没有必要过。”李安容低声说完后,把头转到一旁眨了眨酸涩的眼睛。
宋云珠以为是他不好意思,便笑着站起身说:“既然你们两个都不说,那就做炙羊肉吧。安君,我先去看看无疾,等下,你来关门吧。”
“嫂嫂,好的。”李安君轻声回应完,随后在宋云珠走进东夹间后,拉过李安容的胳膊看着他带着悲伤的眼睛问:“安容,你怎么了?是想阿翁、阿母和次兄了吗?”
映着火光的泪珠瞬间从李安容的眼睛中掉了出来,他吸了吸鼻子用略带沙哑的嗓音讲:“阿姊,你怎么知道?”
平静的心田里再起波澜的李安君抬起袖子帮李安容擦着泪珠低声回答:“安容,我也想他们,在你回来之前,我已经对着嫂嫂哭过一遍了,她说等柳树发了芽,就带着咱们去给他们上坟。我是个小女子,遇到伤心事可以哭一哭,你是男子汉,是不能轻易掉眼泪的。”
“阿姊,你这是强词夺理,我…我想家人了,我当然也可以哭。我今天特别羡慕张越,不是羡慕他家宾客众多,而是羡慕他在成亲时,他的阿翁、阿母都在。想想我,阿翁、阿母、次兄都不在了,长兄还在长安城服役,我想到这里就觉得难过、就想哭。”撇着嘴的李安容刚说完,又趴到案上低声哭了起来。
同样伤心的李安君赶忙拍着他的后背安慰:“安容,你就不要哭了,要是让嫂嫂听到,她还得出来哄你。你还记得长兄之前说过的话吗,他说阿翁他们都变成了天上的星星,咱们想他们时,可以抬头望望那些星星。”
“阿姊,我是真的想他们了。”李安容低声哭着说完,转身搂住李安君的腰身继续哭了起来。
沉浸在悲伤中的俩人,都没有注意到站在东夹间门口的叹气宋云珠,她默默的站在那里,等到李安容哭完,才又回到了李无疾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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