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夜校的帐篷里燃起一盏盏油灯。

浑黄的灯火将茫茫夜幕点亮，曾经黯然无亮的山谷，终于在此刻得到了照亮前方的点点光明。

周衍伴着朗朗的读书声坠入黑甜的梦乡。

第二日，商店门口的呼叫铃再次“叮铃铃”地响了起来。

从睡梦中惊醒的周衍已经彻底被每日清晨的呼叫铃声磨平了棱角，他习以为常地洗漱换衣，而后慢悠悠下楼开门。

“周衍！你听说了吗，考古学家找到了有关‘衍’存在的历史证据！”

门口站着的正是柳琉，这位柳家小公主穿着一身黄蓝相间的洛丽塔裙，挎着红色小包，显得格外俏皮可爱。

“之前学术界一直有假说，在胤国灭国之前，曾短暂地有过一个国中国，衍国。”柳琉俏丽的脸蛋兴奋得微微泛红，“但因为找不到其存在的证据，衍国的存在也只能在野史传说中一窥踪影。”

“但关于衍国的传说可多了！”柳琉语气雀跃，“据说深井开凿、好氧堆肥都是衍国时期发明出来的！”

“据说现今的西葫芦、卷心菜、西红柿也在衍国时期就已经开始种植了！”

周衍微微扬眉，“据说？”

提到这个话题，柳琉的兴奋也冷却下来，她叹了口气，“衍国存在的时间太短了，在胤国国破之前，衍国就已经消失了。”

柳琉的声音含着浓重的可惜，“因为其发展得太快，衰落得也太突然，昙花一现，就像是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流星，没有任何可信史料留存下来。”

“在昨天以前，就连实物证据都因不曾有过出土，根本没有几个考古学家相信真的有这么一个国中之国存在。”

柳琉说着，挥了挥手里的红色小皮包，“但现在不一样了！能够证明衍国存在的证据已经真正出土了！”

在柳琉的讲述中，周衍陡然意识到——柳琉是无法感知到历史的改变的。

当周衍正式宣布衍营建立，历史因他的选择而发生变动后，柳琉记忆中关于“化城郡的边陲郡城郊外，考古学家发现了一批用来隔离染疫病人的帐篷遗址”的相关记忆就已经被“考古学家找到了有关‘衍’存在的历史证据”覆盖了。

“能够证明衍国存在的证据？是什么？”周衍装出十分感兴趣的样子，开口套话。

柳琉一大早上跑过来就是为了和周衍分享最新消息的，自然兴致勃勃地回应，“是一尊石雕神像！”

“神像背面刻着‘衍’字，还有一篇祷文。”

“祷文的主要内容就是感谢神仙赠予他们生存的土地和生活的物资。”柳琉说着，语气有些迟疑，“奇怪的是，衍国百姓似乎认定他们的一切都是神仙给予的，并且是凭空出现的。”

“一般来说，就算信奉神仙，认为神仙会降下神迹，也不会将过程描述得这么细致......”

“而且，他们将神仙的离开与自然灾害的发生结合起来——这也有些奇怪，古人们会认为自然灾害的发生是由于神仙动怒，可衍国人却单单用了‘离开’这样的形容......”

神仙本仙周衍但笑不语。

“可惜的是，关于开凿深井、好氧堆肥和新农作物的证据还是没能找到。就算证明了衍国的存在，却还是无法证明衍国的发展水平远超同时期其他国家。”柳琉又叹了口气。

“因为相关的事实证据都失传了？”周衍发问。

柳琉用力点点头，“是啊，应元四年秋，化城郡发生了一场地震——根据衍神像背后的悼词推测，衍国最初就坐落在化城郡附近。”

“或许就是因为这场地震，衍国人不得不离开原本的家园，远走他乡，却又在这个过程中被疫病侵扰，彻底灭绝。”

“而衍国人曾留下的所有生活痕迹，也因此埋葬在了层层山石之下，再也找不到了。”

地震？

周衍微微皱眉，这是上次柳琉不曾提到过的事情！

西南地区的确地震多发，若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震，的确会瞬间摧毁至今为止他在古代建立的一切。

而当衍营所在的山谷已经被地震摧残得不成样子，无法再居住下去，衍营的百姓们不得不背井离乡，再次踏上逃荒之路也说得过去。

唯一让周衍觉得惊讶的是——衍营的居民们在离开时竟然还带上了他的神像！

在逃荒期间，还要背负着一尊沉重的石像......这会平白增添多少艰难困苦？

更何况，柳琉讲述的“历史”，对应的应该是周衍宣布衍营建成后便不再与古代沟通的历史！也就是说，在衍营居民的视角中，周衍这个神仙大人，是在宣布了衍营建成后便“不辞而别”了！

即便信奉的神仙大人毫无理由便抛弃了他们，他们认定的也只是因为失去了神仙大人的庇护，因而无法抵御地震。

甚至放弃衍营踏上逃荒之路时，也要背负着为神仙大人雕刻的神像......

周衍沉默半晌，轻轻叹了一声。

即便是为了回应这份虔诚的信仰，他也不能让衍营的百姓陷入这样被动的局面了。

柳琉这次过来就是为了告知周衍有关衍国的考古新发现，但周衍也不能就这么直接让她离开——未免有种用完就扔的嫌疑。

“我请你吃顿便饭吧，感谢你告知的消息——你介意多一个人一起吗？他是开古董店的，你们或许也能聊得开。”

听见柳琉应声，周衍便给侯鹏打了电话。

“柳琉？”电话那头的侯鹏十分震惊，“周哥，你和她竟然还有联系吗？！”

周衍嗯了一声，“上次去的那家餐厅不错，我记得你在那里有包房，能约一下午饭吗？”

“能约倒是能约......周哥，你要是觉得柳家小公主不错，我就给你们约个包房，你们单独接触接触，带我一个外人算什么事啊？”

侯鹏的声音不算小，透过手机听筒隐隐约约传进柳琉的耳朵里，听得她俏脸微红，指尖抓着裙摆，不知想到了什么，忽闪忽闪眨了眨眼睛，浓密的睫羽蝴蝶翅膀般颤了两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