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已是五天过去。

衍营的一切都在井井有条地发展着。

直到——

从化城郡的方向踉踉跄跄跑过来十几个官兵。

每个人脸上都是惶恐和不安，在远远看到山谷中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帐篷后，更是不知所措地愣在了原地。

还是率队在外巡逻的梁武最先看到了他们。

自完成了第一笔和山中两个村子的交易后，梁武便不再亲自带队来往于村庄和衍营之间，而是派出了手下的一个伙长林蒙，领着从衍营中招募的三十人小组，专门负责“贸易往来”。

这也是周衍特意草创的“商队”雏形。

林蒙家里就是做小买卖的，本人也颇有一番经营头脑，在经过周衍两天集训后，便走马上任成了“商队”的小队长。

第二次交易时，周衍特意将和村子的交易种类、交易份额全权交给林蒙统筹谋划，结果十分可喜——林蒙深刻认识到了不可竭泽而渔的道理，并没有一味交易猪牛羊之类的大牲畜，反而换回来了不少的鸡鸭，以及鸡蛋鸭蛋。

对于粮食还不能达到自给自足的衍营来讲，适当放弃大牲畜而选择更好饲养的家禽，这无疑是个明智的决定。

衍营居民们第一批种下的菜种已经发芽，除草时拔起的野草，翻地时捉住的虫子，都是鸡鸭很不错的食粮。

将交易的任务交接出去后，梁武就接手了曹源程训练军队的工作。

曹源程带领二十个“公安”维持衍营内部的稳定安全，梁武则带着剩下的一百三十个士兵在外进行“野外拉练”，锻炼长途行军的能力。

这次也是率队在衍营周边进行拉练时，偶然看到了这十几个官兵。

“你们来这里干什么？！”梁武握紧了腰间的佩刀，问话时语气凝重。

衍营的建立根本就是将胤国的面子扔在地上摩擦！

灾民们聚集在一处虽不多见，但也时有发生，可如果灾民集中营光明正大举起旗帜，宣布独立自治，那就是彻头彻尾的叛国！

虽然由于种种原因，最终梁武还是选择了加入衍营，但他的家人可都还在化城郡！

若是发生了什么闪失......他的家人恐怕一个都不能活！

梁武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无论怎样，都不能留给这群官兵回到化城郡通风报信的机会！

背在身后的手悄悄做出一个战术手势，梁武竭力维持着面色的平静，“郡守不是说过，若我带着的人里有人感染疫病，就绝对不能回城吗？”

“我没有回城，你们怎么反倒出来了？”

梁武以话语拖延时间的工夫，身后看到他做出的手势并且准确理解了其中意思的衍营士兵们悄然动了起来。

动作很细微，却在极短的时间里就形成了合围的态势，只待梁武一声令下便可对着那十几个官兵发动攻击，保证没有一人能逃得出去！

是的，这几日里，周衍还教授给了他们一套标准的战术手势以及一系列的战术动作，为的就是在战场上能够无声无息占据先手！

十几个士兵丝毫没注意到这些细节，他们在看到梁武时便深深喘了一口气，而后高声大喊，声音发颤，有几个甚至要落下泪来。

“梁队正，化城郡......遭疫了！”

“化城郡遭疫了！！！”

梁武一愣，有些不敢置信地跟着念叨了一句，“化城郡遭疫了？”

而后才猛然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你们说什么？！”

“怎么可能？！我们都没有进城！！！”

衍营的疫病已经彻底被扑灭，健康的民众连霍乱口服疫苗都已经喝下了第二剂，曾经染疫的病人除了三人最终没有救过来之外，剩下的也早在数日前就全部康复。

衍营的疫情已经得到了彻底的控制，化城郡又怎么会遭疫？

官兵中为首的是个满脸络腮胡的壮汉，他急喘两声勉强调整好情绪，这才开口，“疫病是从昱江随着粮商的船一同传过来的。”

“最初是五天前，有一艘从永安府来的商船，”络腮胡壮汉沉默片刻，似乎又想起了当日所见的惨状，“商船靠岸后，有人从里面发疯似的跑出来。”

“码头上的官兵以为商船里发生了什么打斗事件，就上了船查看，结果......”

“船舱里全都是尸体！”

“二十几具尸体堆成一堆，泛着诡异的蓝黑色！”络腮胡壮汉浑身发抖，嗓音发颤，“跑出去的那三个人，就是船上仅存的活人了！”

“官兵意识到不对劲，立刻派人去向郡守报告。可是......”

“昱江上的商船越来越少，郡城里的百姓实在是太饿了......”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嗓子，说那艘船的船舱里有粮食，船上现在一个人都没有......”

说到这里，络腮胡壮汉沉沉叹了一口气，“结果就是，数不清的人涌上了那艘船。”

“官兵拦也拦不住，就算是那么多尸体都没办法让百姓停下抢粮的手，甚至......有的人为了挤进船舱，将那些尸体扔进了昱江。”

“码头上的百姓拖家带口，全家出动，就为了多抢一点粮食。”

“待到郡守大人派了军队前往码头时，这场闹剧已经结束了。”

说到这里，不需要再说下去，梁武就已经能猜到事情后续的发展。

人群为了哄抢粮米都曾近距离接触过疫病身亡者的尸体，而将尸体抛入昱江更是遭上加遭——神仙大人说过，霍乱传播的一大途径就是水源！

为了不饮用受污染的水源，神仙大人特意吩咐过焚烧尸体和开凿深井！

要知道，化城郡绝大部分居民的饮用水来源都是昱江！

相当于绝大部分人都在直接喝下被污染的水！

果然，络腮胡壮汉眼眶赤红，艰难地吐出一句话，“自那日之后，化城郡的疫灾根本无法控制！”

“即便郡守大人立刻将吩咐将曾靠近过那艘船的百姓隔离起来，可......曾登过船的人太多了，不知多少人抢到米后立刻便冲回家里做饭，又这样接触到了全家的人......”

“当天下午，就有人开始腹泻呕吐。”

“医馆里的大夫找遍了古籍，也没能找出治疗疫病的方子，越来越多的人染疫，越来越多的人死去......”

“郡守大人派我们出城来找梁队正您的时候，”络腮胡壮汉深吸一口气，半晌才能说出话来，“郡城染疫的百姓已经超过两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