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琴家中，平安夜的饭桌上摆满了符合国外饮食习惯的沙拉、苹果派、奶油浓汤和某人尝试失败，却被周琴看了几眼视频就复制成功的烩饭。哦对，甚至还有根新鲜的法棍等着切作面包片配汤吃。

莎莱娜看着一大桌子的家乡菜，抱着满腔的感动发出感叹：回来了回来了，以前的村子回来了！

今天聚集在饭桌旁的人比平常要少，孟城哲和齐叶欣去看音乐剧约会，只余下夏秋池这对情侣和三个学妹前来。他们加上周琴家两人，共七个人围坐在饭桌旁，倒也其乐融融。

虽说平常感觉不出是个外国人，可在兰兰西长大的丛茜茜看着这一桌子菜式，也像莎莱娜般找到了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看向刀叉已在手中嗷嗷待哺的莎莱娜，半开玩笑地对周琴说：“我还以为莎莱娜会让你摆只火鸡或者烤猪什么的。”

周琴撇撇嘴，把刚在微波炉里加热好的整只烤鸭放到桌上，朝丛茜茜耸肩道，“没有，你说的那些都不方便买到。我找个苹果派都费劲，最后只能在外面打包了只普通烤鸭，凑合吃吧。”

左子瑶拿着一只叉子，掩着嘴发出了笑声。她看向一桌美食，总觉得今夜尤其梦幻，“说真的，我好像都没这样庆祝过圣诞节，总觉得这种场面只能在美剧里看到，不像是国内会有的样子。”

杨洛依的目光从进入家门后，便一直垂落地面，回避着与周琴的接触。她沉着声线，仿佛只是配合着朋友们的发言，也跟着说起话起来，“周琴，谢谢你给我......们准备了圣诞派对。”

莎莱娜凝视着说话的杨洛依，心中浮沉的情绪略有阻顿，有过那么一刻不易察觉的苦闷。她偏过头，蔚蓝的双眸不经意便流连至周琴身上。与一双碧瞳对上的，正是周琴那温柔的目光。在她看向他以前，他早已注意着她。

世人总爱以对视的深情来定义何谓爱恋，但她微妙地感受到另一种更为动人的眼神。那是喜爱之人早在你扭头向他之前，便已把身心寄托于余光之间，默默地留意着你的心意。

周琴看向莎莱娜眼中映射出独属自己的倒影，心湖似有一片落叶轻点，涟漪忽起。虽是对所有人说的话，又似是只对她一人的宠溺，“那开始吃吧，圣诞快乐。”

饭桌上的气氛不似大家来时所想象般的欢乐。平常最为开朗、犹如众人开心果般的杨洛依变得沉默不语，只是偶尔回应一下别人的话题，笑容之间显得心事重重。

而莎莱娜也不时偷偷看向杨洛依，眼中多少藏起几分下意识的担忧。她不自觉地把身体靠向周琴，总是给他添一下菜，显得尤为突兀。

周琴偶会温柔地看向莎莱娜，却无法专注于眼前的食物。他从杨洛依进门后便甚少直视着她，只能以余光悄悄观察着那个曾经熟悉的女孩。

三人的不安像是饭桌上最后一道隐形的菜式，让不存在的桔梗芬芳于各自的想象中飘荡。

左子瑶在吃饭时担忧地望向身旁的杨洛依，却不知该如何关心这个认识几个月的朋友。直到今晚的圣诞派对结束，她都没完全想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能凭着直觉感知到杨洛依和周琴之间出现了隔阂。

在平静友好的海面上，绝大部分人都没有意识到今夜暗沉的冰山，圣诞节的派对在不如平常热闹的欢声笑语中波澜不惊地结束。

“那我们先走了。”

“秋池姐回家小心。”

“就楼上，说得多远一样。”

夏秋池和班书文穿好了各自的外套，在玄关处穿着鞋子。可准备推门离开时，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便朝着周琴招了下手，让他到玄关这边来，“周琴，出来一下。”

“怎么了？”

看见走近他们两人的周琴，夏秋池把班书文拉到她和周琴中间，以男友的身体作为挡箭牌，提供一个与房东学弟说悄悄话的安全场所。不明所以的班书文被女友拉到两人之间，目光错乱地游走在身旁与饭桌那四位同样茫然的女孩之间，显得特别无助。

夏秋池朝男友吐了吐舌头表示抱歉，然后赶紧向周琴问道：“杨洛依和莎莱娜，你想好了吗？”

周琴先是一愣，随后便了解夏秋池的话中深意，确认了本就准备做的事情，“嗯，我一会儿就和杨洛依说明白。”

“喜欢莎莱娜吧？”

“喜欢啊。”

听见如此坦然的态度，夏秋池的脸庞霎时染上一抹温柔。她仿佛看见了自己曾经的身影，期盼着他们也能像自己般改变。她把说话的声音压得更低，语气中多少有了几分认真，“今天气氛不错，是个表白的好日子。”

周琴摆出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都不知该如何回话才好，“秋池姐你这话说的......”

夏秋池下意识看向整晚都闷闷不乐的杨洛依，不禁有些同为女性的怜惜，“也别太伤着学妹了，拒绝也可以大方温柔的。”

“我知道，谢谢学姐。”

“那我们先走了。”

在回家的楼梯上，班书文有些疑惑地看向自己的女友，仍不太明白她怎么看出楼下那微妙却又注定无法成立的三角关系。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从小是看别人脸色长大的，对这种气氛很敏感。”

夏秋池不以为然地说着在他人看来悲惨的童年，脸上却是笑容依旧，似乎灰暗的过去已不再重要。听见男友上楼梯的脚步突然停顿，她下意识回头望去，却只看见班书文那熟悉而温暖的目光。每当自己提及过往那些孤独的日子，他总是会露出这副心疼自己的表情。

她不讨厌，但也不喜欢。

“什么表情啊？”

“和你在一起以后，我可是改变了不少的！”

夏秋池露出两年前甚少出现的笑容，再次步下楼梯，牵起了班书文的手。她把他温暖的手心抚在自己脸上，让对方好好感受自己嘴角的弧度。

“我以前都不爱笑的......你看，我现在笑得好看吗？”

“你是我的女朋友，当然好看啊。”

看见班书文充满爱意的目光，早已习惯的夏秋池倒不至于像刚恋爱的女孩般脸红耳赤。她平静地看向对方，眨眨眼睛后便没有继续说话。直到牵着另一半的手踏着楼梯回家时，她才忽然笑了笑。

“果然，男人恋爱之后都会变得口花花。楼下哪个女孩不比我好看啊？”

“她们又不是夏秋池。”

班书文自豪地看向前方那个比谁都温柔的女孩，只觉得自己亏欠了对方，没有让她过上更好的生活。

“秋池，我忘了给你准备圣诞节礼物。要不，周末去逛逛街，买一份补上怎么样？”

夏秋池微微摇头，显然对这种事情不屑一顾。

“礼物就用不着了，我又不过圣诞节。”

说罢，夏秋池站在七楼的楼梯口，居高临下地看向班书文，说话时有了些请求的意味。

“书文，以后可以多陪陪我吗？”

“对不起，最近公司那边真的特别忙。”

夏秋池虽然表示理解，却不愿意在自己的感情面前有任何让步。

“我都懂，但我也是会寂寞的。”

班书文在楼梯下方仰起头，总觉得身边的女孩有了许多改变，但骨子里的坚强依旧让他那么喜欢。

他微笑回应着女友的要求，作出了承诺，“那我以后下班马上回家，不去那么多应酬。”

夏秋池露出满意的笑容，单眼皮微微一颤，似夜空中绽放的烟火般动人，“嗯，这才叫圣诞礼物嘛。”

踏在七楼的走廊上，班书文偏头注视着夏秋池，忽然就把她搂入怀里，然后使劲亲了下她的脸颊。

“爱死你了。话说，我们不知不觉都谈快一年半了。”

夏秋池把头靠在他的胸口，被男友突然的袭击吓得一动不动。半晌过后，她才用侧脸轻轻蹭着对方，表达羞涩与喜爱。在家门之前，班书文没有着急着回到家中，他把夏秋池抱在身边，忽然便想起她曾提及自己一直以来都在工作中度过新年的事情。

“过年要不要去我家？”

“反正也大三了，见个家长，顺便在我那边吃个年夜饭吧。”

夏秋池似乎联想到什么，本就有些红润的脸色变得更为浓烈，“到时候再说吧......”

“秋池，毕业就结婚吧。”

夏秋池微微抬起头，却正好对上等待着她的那双眼睛。班书文无论是眼神还是语气，都没有一丝玩笑话的感觉。四目相对，他们都读懂了对方的心意。

他真的想分享怀里女孩未来的人生，对她负责。

夏秋池与他对视一小会儿后便又低下了头，把正脸彻底埋在男友胸口，说话的声音只能从脸庞与胸膛的缝隙中穿出，“虽然圣诞节求婚挺浪漫的，但你是不是有点随便了？”

“我还没来得及买戒指嘛......”

夏秋池用鼻尖蹭着班书文的身体，扭扭捏捏地说：“那改天下班，一起去看看吧。”

班书文的语气似乎带着一丝玩笑般的自嘲，“可惜我钱不多，不然买个鸽子蛋大的钻石戒指给你。”

夏秋池幻想着鸽子蛋的大小，非常务实地打破了班书文的浪漫幻想。

“听说戴钻戒做家务挺不方便的？”

“你怎么老想这些啊......”

她拿出衣袋里的家门钥匙，走回两人的门边，嘴里小声嘟囔着，抱怨男友对生活细节的不重视，“总不能不打扫吧？多脏啊。”

夏秋池把钥匙插入门中，却听见在走廊边看雪的班书文发出了小声惊呼。

“楼下的好像是周琴？”

“哪里啊？”

夏秋池把门扭开后，从玄关处拿来一只拖鞋顶着将要关闭的门。她从走廊护栏处把头伸出，正好看见周琴和一个黑发的可爱女孩并肩站在走廊，两人一同看向雪花纷飞的夜空。

“他旁边的......是杨洛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