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声起,箫声扬,雪刃在云渡秀丽掌中一转,“哧啦”出鞘。
长剑一翻,寒光四射。
踩着鼓乐节奏,她于是在千百簇期待的目光中翩翩起舞。
剑云成花,剑挽如浪,劈、撩、挑、点……
翩跹腾跃间,翼帛飞扬,衣袂若烟。
婉柔而英飒,貌美姿华。
好似江畔一株迎风柳;水中一汪逐波月;天际一翩乘云鹤,恍觉九天仙女临凡尘,直教人看呆了眼。
自视清高的濯旌王见了这般身法绝丽的女子,不由也挪不开眼了。
正当他目光追随女子影绰窈姿变换移动之际,那袭红白相间的身影在殿中立时一挥剑,忽然便飞身向御座……
“护驾!!!”
尖锐刺耳的声音慌慌嚷开。
禁卫冲上来的空刹,一青一白两道轩逸身影倏然闪至皇帝案前,徒手挡在皇帝前面。
见兵,皇帝谗饿邪色猛地一收,擦了擦嘴角涎液,怒色即时冒到眉心。
他“刷”地拔出随身短刃,及时做出防御。
动作之迅速,干净利落。
堕落昏庸面皮下,大杀过四方的气势仍存,竟不是完全废物的。
可真教人头疼呢。
剑锋恰是一转,靠近天子时,云渡浅淡而婉媚地朝皇帝抛去一汪清澈动人的眼波,似有意,又似不经意,一切尽在计算。
落身高台,回眸她对濯旌王娇声道:“久闻殿下武艺高卓,又是舞乐行家,奴家镌心以仰多年,为此日日苦练剑艺,为的是有一日若近得殿下的身,能与殿下合舞一场。”
“濯旌王殿下何等身份,岂能与你合舞,献艺于人?!”苏诫呵斥。
眉心紧蹙,似团着一抹迷惑的乱麻,额上黑黝黝的。
云渡睃他,道:“再尊贵的王臣那也是陛下在掌,陛下斥心力以疼殿下,殿下与妾共舞一支献与陛下何妨?”
“刁女利齿。”苏诫渐渐握了拳,怒却无奈,星眸一流转,遂道,“你不过想寻一位会舞之人作配,本官不才,陪你足矣。”
云渡看着男子修挺身姿,无俦俊容,轻蔑一笑:
“不是奴不愿与指挥使大人共舞,只是……”扭捏为难地假笑,“……坊间传言指挥使大人是真龙身侧斩神杀佛的罗刹,阴气奇重,奴命薄如纸,可不敢近如此了得人物。”
“是么,殿下也是杀敌无数,你又为何选他?”
“大人也说殿下是杀敌了,指挥使大人,”靠近苏诫,踮脚将唇递至其耳畔,“也……只是杀敌?”
语气轻慢,带着鄙夷。
苏诫闻言咬了唇角,古井深眸底泛起些不被察觉的难过之色。
“殿下?”云渡撇开无言相对的人,转身抬眸期切地看着濯旌王,眼里滢滢都是温婉与仰慕。
笑得清雅魅惑。
偏爱明显。
见她如此区别,苏诫“平静”的脸色沉沉黑下。
不待濯旌王应答,云渡玉白修长的指尖缓缓便勾上了他的银丝绣白兰腰带。
做派真真勾人。
作为皇室中能力、容颜最为出众,人人皆知的最受皇上与太后宠爱的晚辈王,濯旌王非但没有持矜自傲,胡作非为,反而是自幼就养成淡看世俗,洁身自好的好品性。
投怀送抱的女人,他向来厌极。
尤其是皇上有意塞到身边的,更是让人犯呕。
然而,今日不知怎么,尽管此女的目的一开始就坦露得毫不遮掩,他还是忍不住多看了,甚至竟还有点入心。
淡淡瞧着她欲掩欲现的花唇和幽深的宛似湖水般的眸,他想要拂袖回坐的步伐迟钝了一瞬。
便是这刹那间的犹豫,云渡已将他的身体往自己身前一带,足尖盈盈一点地面,顺势一倒,两人即似比翼翩飞的蝴蝶腾了出去。
苏诫眼一闭,面目扭曲。
回头看了看皇上,皇上却不知中了什么邪,防身匕首早已回鞘,正眼神痴痴地直缠着前方盈盈舞动的女子,涎水淌了一嘴角。
苏诫暗暗跺脚,既气又无计可施,讪讪回了座。
但见堂上俊男美女不过转眼便配合得如鱼入水。
一柄剑在两人之间挥舞得如钩似月,剑锋过处,大袖翻飞,凌厉不输豪侠。
指尖婉动,华袍如云似浪,唯美得远胜白虹戏月。
极是应景。
一趋一迎,清眸交辉间,款款情意自两人身上缓缓流溢出来,瞧来真叫一个妾情郎意,眷侣神仙!
“夏时安!你不是清心寡欲无所求嘛,如此轻易就被一个女人惑了心?!好生没出息!”
苏诫看着如缠如织的男女,心中恨恨,命宫人换来壶烈酒,而后猛灌三大盏。
……
却说云渡勾搭上在战场上历无敌手的濯旌王为自己伴舞,舞技瞬间仿佛有了神一般的突破。
与濯旌王你来我往百个回合后,她忽然对气质雅逸的濯旌王莞然一笑,香气袅袅的披帛似拂却躲地撩着男人视线。
待濯旌王的眼光追逐着她的姿影,她则反将目色频频投给了高台上的皇帝。
皇上咧嘴傻笑着,对臣威戾的容颜一时靡然若渴,伟岸的身材斜伏案上,小酒一口接一口,对下头媚色无边的美人儿跃跃欲求。
剑一抛向盘龙藻井,云渡豁然往濯旌王肩上就是一拍,借他身体为支力点,袅然飞身腾起,追剑而去。
众官纷纷仰首,只见得那雕龙绘彩的宝顶上一袭红白相间的裙带飘荡,剑花炫得人眼目缭乱。
仙逸得不似人间之客。
“宫里的舞姬何时练就了这般本事?如鹤如鹰,身法绝妙啊!了得,了得!”在座有人啧啧赞叹。
“听闻是太乐署从宫外选进的胡姬,坠仙坊新捧的头牌。”
“舞伎行的竞争已经激烈到要苦习轻功了嘛,那这碗饭还真是不容易吃呐!”
“台上半炷香,台下一身伤嘛,若能凭此一举跨入濯旌王府的门槛,吃再多苦也是值得的。”
“跨不跨得进濯旌王府尚未有定,但往后必定富贵荣华了。瞧咱们那陛下的眼神,这等绝色能给旁人?喏,看那边,苏指挥也容痴神往呢。习武之人对此等貌美如花又通晓武艺的女人只怕多有迷恋。毕竟美人易寻,知己难遇。”
“苏承谏?哼,听说他自从五年前在陛下以及百官面前亲手杀了池家那女娘后,那物儿就无用了。这么多年来,陛下送给他多少女人,哪一个不是完完整整进去他府,又完完整整被遣出来?他就算想尝女色,也得有那用处才行。”
“说到这事,我还听说他与那池家女娘本是青梅竹马,两人情投意合,近得比一家人还亲,差点就结亲了呢。可叹池家会走成那般局面——”
“嘘,快别说了,防着让有心人听了去,传到陛下耳朵里可不得了。京中一半官员怎么遭祸的,都忘了?”
角落里的唧咕声适时消散。
碎云漫天散落,华穹上空一抹白衣不在,却是一袭如烟如霞的殷红徐徐旋降,飘到了濯旌王身侧。
褪去一层白衣的女子负了剑,裣衽礼过在场观众。
点点白色花雨缀在两人肩头,发间。
颇有那娇花翠叶总相衬之绚烂,煞是养眼。
“宝剑入云,斩白衣化雪。妙!妙!”皇上拍掌称赞。
百官鼓掌附和,连声叫好。
推开左右喂食的美妃,皇上离了座,“世间竟有如此妙人,为何今日才来见朕!濯旌王。”
“臣在。”
“此舞可还能入你眼?”
濯旌王看着身旁媚但疏离的女子,抬眸又看看行色夸张心思难揣的皇上,心中略感复杂。
若答尚可,皇上必然趁机将她赐予自己为赏,而此女子身法如此绝艳,凭他眼力,不难看出其花拳绣腿背后实有真功夫。
且此女或是皇上一方的人,费尽心思演此出必有所图。
他虽淡泊权利,到底不是个甘受人摆布的。
可若说没瞧上这舞、这人,那喜怒无常的皇帝叔父或将一声令下,当场剥了姑娘雪白的皮肉。
姑娘风尘示人,眼里却始终带着不轻易屈服的清孤,他从未见过这般气度独特的女子,不是很想她的命数止步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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