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泰答应,叔山梧就断然拒绝。
事到如今,郑泰自然十分乐意跑这个腿,但他也知道叔山梧身为军人,自然不会愿意让普通百姓去犯险,更何况军情的传递是不容他人代劳的使命。但主子的命令已下,他有些为难地看向叔山梧。
郑来仪意料到叔山梧的反应,不紧不慢道:“军情紧急,耽误不得。再说,我们家的马,叔山将军也未必骑得惯。”
她不管对方是否接受,只朝着郑泰道,“泰伯,你这就出发吧。”
郑来仪转身,从袖中摸出一块玉佩递给郑泰,声音压低:“直接去请荷州守备军增援霁阳,务必要快。”
郑泰晓得轻重,连忙收进怀中,点一点头:“老奴明白。”
说罢又看了一眼旁边神色复杂的叔山梧,想说什么,到底没有多言。
郑来仪抿着唇,看着郑泰消失在夜色中,心跳逐渐放缓。
倘若荷州刺史接到报信及时出兵增援,解了霁阳之围,叔山氏便不会因此一战成名,应当也就不会有后面的故事。
郑泰离开时不放心,多嘱咐了郑来仪几句,她只宽慰他没事,答应他自己会在此地好好等着他回来。
这一回她不会再让自己再置于险地。
郑来仪转过头,看向林间那道修长的人影。对自己而言,最大的危险莫过于此了。
一轮新月挂上梢头,夜枭发出空灵的啼鸣。
叔山梧仍然捂着手臂,他伤口流血的速度慢了不少,呼吸动作看似已如常人无异,但唇色明显浅淡许多。
身负军令的急切一时被心中的疑惑代替,他面无表情地在旁觑着小姐与仆人临别前低声交谈。他能从这主仆二人的衣着气度中判断出,他们并非寻常百姓——那仆从一招一式颇有章法,显然在军中历练过。
至于他的主子……或许是将门之后?
看似深居简出的贵族小姐,却能如此准确地推测出如今战场的态势,甚至在没有兵符的情况下,就这么让一个家仆孤身纵马去两百里之外的荷州搬救兵。
敢在眼下这种境地,将身边唯一的仆从遣走,和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孤身留在荒山之中。
不知是胆识过人,还是天真无畏?
他的思绪被郑来仪打断。
“叔山将军这伤不轻,我车上有药,随我来吧。”这胆识过人的小姐说完,自顾自地朝山道方向走。
“额,不用麻烦了……”叔山梧下意识拒绝。
郑来仪脚步一停,隔着幂篱去看他,目光倒比天边的冷月寒意更甚。
我倒是不愿麻烦,可你这一身浓重血腥气,于带着猎犬的追兵而言,是再好不过的活靶子。
叔山梧听见天真无畏的小姐语气犹豫地开了口。
“可是……将军身上血气好重,叫人实在担心,还是赶紧止住血吧?”
怯怯的声音,十分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
“……我不是什么将军,只是个校尉而已。”
他抿了抿唇,越过郑来仪,拨开荒草径直朝树林边马车的方向迈步。
郑来仪转身跟上,在幂篱后冷冷哂笑。
是的,初识叔山梧时,他只是一个区区七品翊麾校尉,在军中作捉生将1,穿梭于凶险的边境,过刀尖舔血的日子。
所以后来在府中再与他重逢,才会惊喜地以为是上天安排的缘分。
现在回想一切都是他刻意为之,有迹可循。
马已经被卸下,山道上只余一架车厢。她和泰叔这一路轻车简行,乘的是一辆双辕马车,外饰已经尽量低调,但好在车中该有的东西还都齐全。
郑来仪翻找出一小瓶金创药,又将那只磕到她头的红酸枝匣子抱了出来。
叔山梧接过她递来的药,扫到她怀中抱着的匣子,也不主动提要帮她拿,只淡淡收回视线:“这车不能就这么留在路上,还是处理掉,里面还有贵重物品么?”
郑来仪摇了摇头。
等到叔山梧三下五除二地将残留的车驾挪至隐秘处,天边那轮弯月已经隐入云后。
他吸了吸鼻子,手臂的伤口处隐隐发麻,应当尽快处理不能再拖:“快要下雨了,后面似乎有个山洞,先去避一避。”
郑来仪微一颔首,乖觉地跟在叔山梧后面,重往密林中走。
二人一前一后,等到进了山洞没多久,果然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山洞不大,但容纳两人还是绰绰有余。郑来仪靠着山壁坐下,便不再说话,隔着篝火静静看着叔山梧给自己裹伤。
他动作利落地解开上衣,露出右上臂不算浅的伤口,面无表情地上完药,从戎服下摆撕下长条布料,一端咬在口中,另一端往手臂上一圈圈地缠绕。
男人年轻的肢体线条流畅,古铜色皮肤上深浅不一的伤疤纵横交错,随着肌肉群的动作狰狞凸起,如同一尊战损的神像。
篝火燃烧,不时发出枯枝爆裂的脆响,郑来仪的视线停在火焰上方浮动变形的景象里,逐渐虚焦。
第5章“刀在你手里,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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