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有鸟行道。雁群在空中飞过, 将一排南归的影投向荒芜的地面,地面上却难见人烟。
绵延起伏的群山之间,一支数百人的队伍排成一字纵队,如同蚂蚁一般缓缓穿过荒垠。队伍中的士兵均是十几二十岁的青年, 朔风如刀拍打着他们盔甲之下年轻黝黑的脸, 悬在腰间的长刀碰撞在战马的鞍鞯上,发出规律的叩击声。
这是一支来自凉州的防秋兵——每到入秋后, 为防止西域的游牧部落趁着草长马肥的季节骚扰边境, 边镇便会派出队伍沿线巡查,对境外诸族形成威慑。他们从凉州出发, 历时整整两日抵达了这片不毛之地, 计划在此搭建行营长期驻守。
在此之前, 来自大祈的部队已经很久不曾抵达这么远的地方。这里是大祈与图罗、鹘国三国的交界处,西洲行营的建立,昭示着大祁的领土已经扩张至此。
这支防秋兵一路行来, 途经几处战场的遗迹,折断的剑戟、残破的旌旗和风化的骷髅, 无处不诉说着这一路曾见证过的战火烽烟。每当行至这样的地方,队伍便会暂停行进, 将残留的武器兵刃和军旗收起, 将支离破碎的骸骨收拢后就地入土, 对着英灵三拜之后再行上路。
“将军,你看!”
都头曲弘毅高喊出声, 他伸手指向不远处,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约百步之外,一片较高地势的积土山上,立着一座孤兀的烽燧台。
曲弘毅从怀中摸出一张牛皮舆图,对照着四周的地形查看了一番,兴奋道:“这里应当便是伏羌驿了!”
队伍里的众人面露欣喜,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他们疾行两日,终于到了此次巡边的终点:开国皇帝西征战场的尽头——伏羌驿。
曲弘毅激动不已,正要拍马上前查看,却听带队的将领沉声喝住。
“要变天了,别急着动,先就地扎营。”
话音未落,天边滚起隆隆的雷声,似在印证他的话。
众人不敢耽误,遵照命令迅速移动至山坡背风处,将马匹栓好,利索地搭起了行军毡帐,又在毡帐外点起了篝火。
大漠的天气说变就变,有时晴空万里,下一瞬就是电闪雷鸣,而如眼下这样雷声滚滚的气候,雨却不一定能下的下来。
天色迅速暗了下来,士兵们没有急着入帐,卸下身上的佩刀围坐在篝火前。有人紧了紧身上的斗篷,抬头看着外面的天色,低骂了一声:“这鬼天气,只怕还没等战死,倒先被冻死了!”
大家都有同感,虽然才刚到十月,玉京还是秋风萧瑟的气候,西境的夜已经滴水成冰了。
“唉,好想念家里的爹娘啊!”
“我看,你是想家里的婆娘了吧!”
“去你的!难道你不想?!昨天夜里蹲在帐篷后面抹眼泪喊着芸娘的是谁?”
“……放你娘的屁!”
作为先锋部队,大祈赋予这群士兵以艰难的使命,但待遇也是丰厚的:留守境外行营的收入远高于驻守本镇,留在境内的家人们便能享受到优厚的资助。
队伍里不时发出阵阵哄笑,他们总是在这样的调侃玩笑中,消解着难熬的长夜,这已然成为戍边将士们的常态。
人群的角落里有一名年轻的士兵,是这支队伍中的执旗,他在同袍们粗声欢笑中始终一语不发,他默默地将手中* 的旗杆放下,抽出了手边的长刀,从刀鞘里摸出了一样东西,小心翼翼地打开。
那是一张画像。
那年轻士兵身边的战友察觉他的动作,将头凑过去瞥了一眼,笑了起来。
“程文才又在想他的新媳妇儿咯!”
众人闻声,均朝那叫程文才的执旗士兵看了过来。
程文才连忙将画像叠好,匆匆收进了怀里,脸已然涨得通红。不少人看清了那画像,画上是一个圆脸杏眼的女子,柳叶眉弯弯,正微微笑着,不用想也知道画上人应当便是他的妻子。他动作虽快,叠起画像时动作依旧十分细致,可见对这画像的珍惜。
“你们别笑话文才,他面皮薄,跟你们这帮子粗人不一样!”曲弘毅出声,帮着程文才说话。
立时便有人附和曲弘毅:“就是,文才别生气——你们这些人,有什么好笑的,人家刚成了亲就被派来戍边,想念新婚妻子不是人之常情么,你们谁怀里没有藏着媳妇儿给的东西?”
程文才旁边的士兵便拍了拍他的肩,道了声歉:“没有笑话你的意思哈,兄弟!”说罢从怀中摸出了一个锦囊,“你看,我媳妇儿的画像也贴身收着呢,就是不像你总是拿出来看,哈哈!”
前些日,军营请里来了一位画师,在营帐口摆了一张桌子,案上放着笔墨,专程为士兵们提供一项服务:画像。
这画师其貌不扬,画功却颇为了得,只需三言两语交代特征,他便能将他人口中描述的形象刻画准确,寥寥几笔,形神
阅读非梧不栖最新章节 请关注不格小说网(www.bug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