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叔山寻征战沙场,几乎从不离身。叔山梧接过刀,绕过墓碑,将它放进了穴中。
叔山寻已经葬身于东都,他一生杀伐征战,功绩过错皆随风散。如今埋刀于此,也算叔山梧对父亲临终遗愿的一个交代。
新修的坟茔四周,杂草被清理干净,一抔抔尘土压下往事,只望他能入土为安。
叔山梧缓缓跪倒,端起面前的银杯,酒水倾泻入土。他身后,决云、蒋朝义、罗当等人神色肃穆,跟着下拜。
“老王爷这一辈子,英名赫赫,死后却连全尸也未能实现……”戎赞站在郑来仪身后,望着眼前场景,不免唏嘘。
郑来仪沉默,眼前这片山脉,埋葬了太多的戎马英雄。叔山寻的坟茔不远处,还有叔山梧为他师父颜青沅立的衣冠冢,田衡的遗骨也被带回,葬在此地。
他们泉下相遇,应当不会寂寞。
她叹了口气,正欲提步上前,忽听耳边风声扯紧,“唰唰唰”接连三声,黑色羽箭如流星破空而来,其中一支擦着她耳边飞过,右耳的七宝琉璃环应声而碎。她瞬间呆住,一时不知如何动作。
戎赞如离弦的箭一般,朝着箭来的方向冲了出去。
叔山梧迅疾起身,右臂一展,张开羽翼一般的斗篷,奔至近前,将郑来仪揽进怀中,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四周齐腰深的荆棘丛,周身燃起杀意。
他们此刻所在,已是陇右和槊方的交界,仅有一山之隔,来者何人他自是心知肚明。
端午祭扫出行,他们并未带多少人马,但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方才三箭发出,众人立即排开阵型,将叔山梧和郑来仪围在垓心,一时间风声呼啸,茂密的灌木丛后刀兵相击之声不绝于耳。
郑来仪依靠在叔山梧怀中,一颗心七上八下。叔山梧垂眼细看,她右耳的耳垂被崩裂的耳铛划破了,渗出一抹殷红。他咬了咬牙,低声问:“疼么?”
郑来仪摇头,神色还算镇静,只留神着周围的动静。
叔山梧扬声:“给我抓活的!”
约过了半柱香的功夫,交战的动静小了。继而便听林中窸窸窣窣的动静,是戎赞先押着一人回来了。
郑来仪看向他手里提着的五花大绑的人,叔山梧冷声开口:“严押衙,许久不见。”
严森抬头,狠狠瞪着叔山梧,并不说话。
决云和罗当他们陆续押着人过来,约莫十来人,都是胡服装备,但一看便是训练有素的边军。
“想要取我性命,姓严的怎么不亲自来?”
严森终究忍不住,狠狠“呸”了一声:“你这逆贼,不配我主子亲自动手!”
“你脚下踩着的是槊方地界,是谁侵犯在先,行悖逆之举?!”郑来仪向前一步,陡然发问。
严森一怔,看向郑来仪,面上神色几变。
“贵人,你……你——你怎能向着他……”
罗当一脚踢在严森膝弯:“放肆!什么贵人,是苍梧王妃!险些害我们王妃受伤,今天定让你好看!”
“苍梧……王妃……”严森眼神渐渐阴沉,“枉主子对你一片诚心,你却与他的属下勾搭在一起,暗度陈仓,挖空凉州……”
罗当又是一脚,这回踢中了严森的胸口,这一脚力道不小,严森仰面倒地,旁边的戎赞已经抽出刀来,刀尖抵住了他的脖颈。
“对我主子口出不逊,我看你是找死——”
“等等。”
“慢着!”
郑来仪一惊抬头,茂密林间现出一个身影,果然便是严子确。
躺在地上的严森面色苍白,高声叫道:“主子,您怎能亲自犯险?!!”
严子确被甲士环绕着,缓步朝着他们所在之处而来,郑来仪微微蹙眉,从双方人数来看,兵力相当,实在有些凶险。
严子确的神色却是松弛的,他看向并肩而立的叔山梧和郑来仪,唇角露出一丝谑笑。
郑来仪与严子确已有一年多未见,这短时间大祈上下风云剧变,严子确的名字不断被提起,只是大多与杀戮、征伐、侵犯、掠夺有关,已经不复她脑海中对此人的印象。
严子确留神到郑来仪的耳垂,道:“在下并非有意伤害四姑娘,只是四姑娘一向聪慧,想也明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道理。”
他看向叔山梧,眸中阴鸷之色顿显:“和这样危险的人在一起,自然也会时时身处危险。”
他还喊她“四姑娘”,口吻明显是在挑衅。郑来仪蹙眉,察觉到旁边的人益发明显的怒气,暗暗握了握他的手。
“崇山君。”
严子确一怔,没料到郑来仪会如此称呼他。
“你是我父亲门生,也是他一手将你扶上帅位,你有清白出身,兄弟为国牺牲,又蒙天子信重,能有今日,也绝非偶然。”
“我陷于异国之时,是你出手相救,后被李德音盯上,也是靠你解围,你于我有恩,郑来仪始终未曾忘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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