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里的暗潮汹涌丝毫没有影响到前院的和谐。
将几人请进来坐下后,庄青如好奇地问道:“你们怎么来了?还和这么多人一起?”
张承安也不瞒她,道:“我们刚从县狱里出来,想着好几日没见你,便来瞧瞧。”
“县狱?”庄青如有些意外,但很快反应过来,“你们去见那个幕僚了?”
魏思敬已经死了,他们最有可能见的便是那个幕僚。
“可不是?”张承安道:“那个幕僚就跟一个哑巴似的,怎么问话都不开口,审了好几个人才知道他们是受人之托,据说这些年一直有人暗中助他们谋逆呢。”
庄青如没有意外陆槐会把张承安带着,问道:“何人如此大胆?”
“左不过洛阳的那几个。”张承安苦着脸道:“要是让阿耶知晓我们又惹上了不该惹的人,还不知道要怎么罚我们呢!他素来明哲保身……
“咳咳!”这时,陆管事突然咳嗽了两声,张承安不甘心地闭上了嘴。
陆管事无奈提醒,“小郎君,父不言子德,这些阿郎自有安排。”
父不言子之德,子不言父之过,无论张公如何自处,这些都不是张承安这个做儿郎的可以议论的。
“他有甚安排?”张承安嘀咕道:“过几日这些人便会被送去晋原和洛阳,他一个被撤了职的县令能做甚?”
此言一出,庄青如惊异地问道:“你等等,什么叫被撤职?”
张承安“啊”了一声,颇有些幸灾乐祸道:“对哦,你还不知道,陆槐这个县令做不成了,连游阿兄这个县丞也落空了。”
庄青如心里一颤,低声道:“是女帝因为此事罚他了?”
“不是。”张承安道:“是我阿耶让他们去合州。”
庄青如一脸懵,怎么感觉她越来越听不懂呢?
“咳咳!还是我来替阿郎解释罢。””陆管事再次咳嗽两声,接过话茬道:“是这样的,昨儿个吴明府去了一趟家里,送去了朝廷的调令,说是之前阿郎任职新津县令一事弄错了。”
“弄错了?”庄青如和薛执像是鹦鹉学舌一般重复着。
“是啊。”陆管事无奈道:“新津县令近十年不曾换过,户部的人以为这里的县令一直没有着落,便遣了阿郎和游郎君来赴任,后来吴明府送了信去蜀州刺史,也就是张公的手里,张公便给洛阳递了折子,请他们调查此事,这不是刚刚查清吗?”
“也就是说陆槐和游璟现在的官身名不符实?”庄青如道:“那现在怎么说?”
陆管事回道:“本来是可以让阿郎和游郎君就此交接的,但是出了魏思敬这档子事儿,朝廷便改了主意,阿郎和游郎君的官位暂时搁置,新津县令和县丞之位继续由吴明府和葛县丞担任。”
据说是女帝亲自下的圣令。
无论如何,李少卿和众多世家子弟差点儿被魏思敬拿去做人质是事实,新津县死了那么多人也是事实,吴明府罪责难逃。
只是将他摁在新津做个县令,已经是法外施恩了,他怕是要老死在新津了。
庄青如很快想到这件事估摸是李少卿等人报上去的,也只有他们能有这个本事快速向女帝传递消息。
“这不公平。”薛执低声道:“此事非吴明府之过,再怎么说他和陆郎君齐力抓住了魏思敬等人,也算是立了功。”
“小薛大夫慎言。”陆管事淡淡道:“女帝既然这样安排自然有她的考量,非我等可以议论。”
薛执怔了怔,方察觉到自己冲动了。
“陆伯就是太过谨慎了。”张承安撇嘴道:“这件事本来就不公平,怎的好事都叫李少卿他们占去了?咱们却落得个清白干净。”
李少卿带回金丝楠有功,崔度协助守城有功,连那个范长吏也因为及时派人营救落了个不小的功绩,凭什么单单是他们这些出力的人一无所获?
按照吴明府的政绩,他怎么也该升迁才对,而陆槐和游璟初到新津,能做到如此地步已是难得,怎么还会被停了职?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小郎君若是再胡言,少不得我要在阿郎面前提一提。”陆管事绷着脸道。
张承安立刻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他最怕陆槐说些大道理了。
“小娘子莫要担心。”陆管事又道:“虽说阿郎的官身暂时未定,但是张公来了信,请我们去一趟合州,说是那里有要事请阿郎等人去协助,阿郎可以一边等着朝廷的安排,一边陪伴在张公身侧,养养身子。”
庄青如想这样也好,陆槐的身体确实实在太差,若是能静养一段时间也是极好的。
“你也会跟我们一起去罢?”张承安拉了拉庄青如,眉眼带着期盼,“你不是一直想见我阿耶吗?这次正好一起去,我定为你引见。”
庄青如这段时间大多和陆槐等人在一起,陪他玩的时间都少了好多,张承安一直惦记他们在彭城县一起吃烤鸡的那段时光。
“这个嘛……
”庄青如有些犹豫。
她确实想见张公,可是外祖刚回来,她不陪一段时间说不过去,再说好不容易来蜀州一趟,自己连舅舅家都没住几日便走了,若是叫阿娘知道,定要揭了她的皮。
“你也去。“突然,沉稳的声音响起。
众人一看,发现薛老太医和陆槐两人一前一后从后院走了进来。
“外祖。”庄青如立刻站起身,眼神却瞥向陆槐,透出询问的目光。
陆槐眉毛一挑,露出一副“我什么都没做的”的表情。
“哼!”两人的眼神交流没有逃过薛老太医的眼睛,重重地哼了一声后,这才道:“我在这里也待不了太久,不日便要回合州,你跟我一起走。”
庄青如这下子更好奇了,陆槐到底和外祖说了甚,竟能让他同意自己一道去合州?
“祖父,这件事是不是再考虑一下?”薛执小声问道:“在在来蜀州这么久,一直在新津待着,阿娘还念叨着要接她回家小住几日呢。”
听到这里的薛老太医瞪了庄青如一眼,没好气道:“听见了没?明儿个就随我回家住几日,等这里安顿好了,再一起启程。”
庄青如老老实实地挨训,不敢多说一个字。
陆槐也没有替她解围的意思,笑道:“这里的事最多五日便能处理完,到时候我派人去贵府接二位。”
这次薛老太医没有拒绝,而是再次冷哼一声,道:“既然陆郎君有要事在身,我便不多留了,你去送送他们。”
最后一句话是对薛执说的。
薛执看了看薛老太医,又看了一眼庄青如,这才对陆槐做了个“请”的手势,“陆郎君,我送你出去。”
陆槐含笑点头,对薛老太医行了一礼后,这才在陆管事的搀扶下转身离去,顺带还叫上了张承安。
自始至终,他都未与庄青如说过一句话。
这下子,庄青如真的好奇了,眼神在几人消失的地方停留了许久。
“看够了没?”薛老太医冷声道。
庄青如回过神,笑道:“外祖,你方才和他说了甚?”
她可是知道自己这个外祖的性子的,说句不好听的,那跟倔驴没两样,从陆槐进后院到出来,短短一个时辰的转变也太大了些。
莫不是陆槐使了什么魅惑之术,迷倒了自家外祖?
庄青如差点儿被自己大逆不道的想法给逗笑了。
“邦!”地一声,她的头被薛老太医毫不客气地敲了一下,“你那脑子里整日装的是甚乱七八糟的?”
“我没有。”庄青如委屈巴巴道:“还不是外祖的态度太迷惑了,我就是好奇你们说了甚。”
薛老太医看了她一眼,忽而正色道:“前两日你说希望我教你医术,你可准备好了?”
说起正事,庄青如收敛了神色,道:“自然,还请外祖教我。”
“若是跟着我学医,除了我会的之外,我还要求你学习女医,你可愿意?”薛老太医再次问道:“天下学医的大多是男子,你若是要学,便要付出百倍努力,此间幸苦,你可做好准备?”
庄青如心头一颤,想到某个慈祥的身影,只觉得心像是被揪住的那般痛。
可是她又想到梦中的庄家惨状,想到卫惊鸿被折磨的奄奄一息的惨状,想到陆槐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她却无能为力的样子,突然便清醒了过来。
原本以为她只要帮着庄家度过那次劫难便可万事大吉,可是庄家的倾覆不过是表面,真正的幕后真凶还在洛阳为非作歹,她不能懈怠。
虽然她现在还不知道是谁在支持魏思敬等人谋逆,但包括陆槐等人都知道,从他们破坏了他们的阴谋起,他们便深陷局中。
她自问没有多大的本事,但愿意用一身的医术支持他们走下去。
也想让另一个世界的老人看看,看她没有辱没他的门风,看她再次光耀他的门楣。
想到这里,庄青如笑了,“我亦是女子,为何不学女医?且不说是女医、男医,便是老医、少医都是要学的!至于学医辛苦?我从七岁的时候便开始读医书,辩药草,难道不苦吗?”
且不说她有上辈子的经验,便是从头开始她也愿意再走一回!
固所愿,亦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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