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萧聪三人又在忘生谷外的野地里躲了七天。
七天的时间里,萧聪喝茶下棋参研阵法,闲情逸致与修炼两边都不耽误,尹诺昼伏夜出,每天晚上都到北街的鱼龙混杂之地打探消息,鸿翔还以那样好吃懒做,推一推走一走,拨一拨转一转,不拨不转,不推不走,混吃等死,懒的要命,萧聪对此视若无睹,不料没过多长时间,这家伙竟然自己勤奋了起来。
随着尹诺带回来的有用消息越来越少,萧聪知道,时候到了,齐哑巴和陆瘸子皆不再找些看似无关紧要的事儿对胡老栓旁敲侧击,这说明他俩已经放松了警惕,至于宝庄老板丁不善,一直都没什么动作,结合当日如他所见深沉内敛的形象,对于这家伙会不会上当,他还真拿不准,他要是单纯的不上当还没什么问题,就怕他丫的玩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把戏,等他们跟胡老栓杀的天昏地暗之时,他斜刺而出杀他们个出其不意,再把他们给一锅全端了,那就可悲了。
不过事已至此,他也没有好的办法以防万一,话说回来,就算丁不善半路杀出与要将他们一网打尽又能怎样,反正胡老栓横竖都是个死,而他想要的,不过也仅是胡老栓的死而已,至于齐哑巴和陆瘸子的死活,跟他没关系。
所以第七日晚上,萧聪用迷药弄晕死活要跟着的鸿翔并将其扔进事先准备好的匿影藏息阵里,换上遮檐斗篷跟着尹诺踏上了回北街刺杀齐哑巴和陆瘸子的布局之路。
尹诺说他在这北街住了上百年,这北街里的每一个老鼠洞他都清清楚楚,所以有他带着去找齐哑巴和陆瘸子的宅邸,走得绝对是最佳路线。
这前半句纯属无稽之谈,不过后半句萧聪倒是深以为然,尹诺虽然脑子转的慢点,但却不傻,换做是他,别说是在北街住上百年,也别说是在北街逛七夜,只给他一天,他就能把整个北街的情况摸得透透的,说到底,这有何难。
正如尹诺所言,两人沿着最佳路线,来到第一个目标人物——齐哑巴的宅子院墙边,别处都热热闹闹的,只有这里人迹罕至冷冷清清,空气中不断有异香漫进鼻腔,让人感觉极是享受,不过这享受一般人怕是消受不起,事实证明尹诺之前所言非虚,这宅子里毒物不计其数,所以连空气中都染了剧毒,得亏两人事先吞服了姜采君亲手炼制的避毒丹,现在才得以幸免遇难。
院墙不高,寻常高手就能翻墙而入,可这院墙上爬满藤蔓,确实让尹诺心虚得紧,蹑手蹑脚始终不敢跳,萧聪看着这一片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老藤,心中也是一阵惊悚,若不是尹诺提醒,他还真没注意到,这一片竟然是在外面小有名气的草龙缠,这玩意可是轻易招惹不得,不光自身毒性极大且具有攻击能力,里面还他娘寄生着一种叫尸里爬的蛇,这东西体格不大,但毒性却比草龙缠强了不是一星半点,即使是强如渡河境的尹诺,在服了避毒丹的情况下若是让他嘬上一口,估计着也得吃点小亏不可。
至于他自己倒是不怕,因为当日在落日山脉妄闯大刀螳螂的陵墓时,为解通冥蚺之毒曾服下一口小虚空兽的沾血唾沫,那口唾沫号称能解百毒,能不能解得百毒不知道,反正通冥蚺的剧毒拿他确实是没有办法,如此说来,对付着草龙缠和尸里爬也定不在话下。
可这些都不是关键,关键是,若是让这些玩意有所察觉,里面的人定然也会知道,到时候就不是刺杀,该是找死了,再说,事儿也办不成啊。
萧聪左手抱着胸,右手抚上下巴,稍迟片刻,伸手就要去解裤腰。
尹诺见状目瞪口呆,小声道:
“萧四少爷,您这是要干什么!”
萧聪微微一笑,
“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据说这草龙缠和尸里爬最怕童子尿,我正好憋了一泡,姑且撒上试试。”
说着,一溜清亮直冲墙头,飘飘洒洒犹如甘露。
尹诺将信将疑地点点头,嘟囔道:
“像您这样名门望族的少爷,都这么把年纪了,竟然还是处男,还真是让人大开眼界了。”
尹诺的话,萧聪装没听见,嘴里吹着口哨,将一泡童子尿一滴不落地全撒在了爬满草龙缠的墙头上,撒完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看那样子好不畅快。
看着一条条尸里爬跟着草龙缠慢慢缩回到院里,尹诺喜出望外,少见多怪道:
“我去,还他娘真行,不愧是从天道轩出来的人,是有两下子!”
萧聪重新系好裤腰,头也不转道:
“事不宜迟,走。”
话音刚落,便已纵身往墙里翻去。
尹诺看萧聪平安无事,于是紧跟其后翻进墙来,身形刚落在萧聪身后,便不解道:
“你我都是有摘星翼的人,干嘛这么麻烦!”
萧聪还是头也不转,但听声音好像是笑了两声,道:
“连你都知道借着摘星翼就能轻易翻了这墙头,难道齐哑巴会不知道,再说了,这样玩儿多刺激!”
尹诺轻轻“哦”了一声,抬腿跟着萧聪往里走去。
一路花团锦簇姹紫嫣红,沐浴在皎洁的月色里,依然带着点儿绚目,尹诺畏手畏脚小心翼翼,那煞有介事的模样,连萧聪看着都难受,于是忍不住埋怨道:
“我说你走得别这么猥琐行吗,堂堂七尺的大老爷们,对些花花草草怕的跟鬼一样,你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我给你的丹药!”
尹诺苦着一张俊脸讪讪一笑,猥琐道:
“这……有区别吗?”
萧聪:“…………”
终于行到齐哑巴的寝室墙边,尹诺长舒了一口气,心有余悸道:
“这一路,可累死我了。”
萧聪冷冷一笑,无情打击道:
“你以为到这儿就完了,别做梦了,之前路上的那些都是小打小闹,齐哑巴寝室里那些才算是动真格的,好钢用在刀刃上,毒性最高的玩意儿当然是要被它放在他认为最有必要的地方,这道理谁都懂,”
正说着,后知后觉直眉轻挑道:
“哦,不对,你不懂,要不然刚才不会花那么大的力气来躲避那些无关紧要的毒物。”
对于萧聪的揶揄调侃,尹诺只是偷偷摸摸看向对方时撇了撇嘴,随即换了张无比灿然的笑脸,凑近几分谄媚道:
“萧四少爷,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萧聪腆着小脸人畜无害道:
“我都把你送到这儿了,你还想怎么样!剩下的就靠你自己喽,一墙之隔一刀的事儿,速战速决,快去快回,恩恩,去吧。”
说着,轻轻在尹诺的肩膀上拍了两下。
尹诺那张带笑的俊脸又苦了几分,
“萧四少爷,都这时候了,您可别再开玩笑了,你不觉得这院子里很是蹊跷吗?”
“什么蹊跷?”萧聪诧异问道。
“咱俩在这院子里走了那么久,一个人都没看到,这实在是有点不太应该啊,虽然说齐哑巴的宅子一般没人敢进,可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关于齐哑巴的宅子里没有下人这件事儿,这些年来实在是没有听说过,您看,是不是再侦察一下以防不测……”
萧聪稍作沉吟,眸子深邃,摇摇头,
“没必要,再往别处侦察,若是打草惊蛇就麻烦了,齐哑巴善于用毒,这一点,我算是他的克星,咱们这一次直奔主题就行,不管怎么样,你都性命无虞,放心。”
尹诺咽了口唾沫,看向萧聪的目光此时变得怪怪的。
两人对视良晌,萧聪翻着白眼无奈摇头一叹,声音沉沉道:
“怎么,还是不相信我?”
尹诺嘿嘿几声笑,
“您只说保我性命无虞,照您的行事风格,但这皮肉之苦,恐怕得生不如死吧。”
闻听此言,萧聪看向尹诺的目光,霎时变得荫翳了许多,小声骂道:
“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还真会给自己打算,想主意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聪明!”
尹诺还是嘿嘿几声笑,没脸没皮道:
“在这儿生活得久了,这点能力还是有的,没办法,都是被逼出来的。”
萧聪小脸斜仰看天,双手背到最后,晃着身子,一副吊儿郎当之色,尹诺可能以为萧聪这是不打算再帮他了,于是讪讪笑了两声,转身就要往门口走。
哪知身子还未得转过半圈,萧聪的手便又伸了出来,尹诺的脸猛地转回来,只是身子没能跟上思维的节奏继续转了过去,由此便摆出了一个分外扭曲而搞笑的姿势。
看着尹诺那幅瞠目结舌的模样,萧聪一声哂笑,
“喏,看好了,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如意藻苓丹,用在这种地方,不含糊吧。”
“不含糊,不含糊。”
尹诺边回答一边狠狠点头,可目光自始至终都没离开萧聪手里浅紫色的丹药半刻,一副鬼迷心窍的寒酸模样,看上去既觉得有点儿可笑又觉得有点儿可鄙。
萧聪看着呆呆的尹诺,脸色耐人寻味,冷冷道:
“拿着。”
尹诺鬼使神差地伸出右手,悬在半空。
萧聪近乎是将丹药狠狠地拍进了尹诺张开的手掌里,恨铁不成钢道:
“堂堂渡河境的绝世高手,怎么会有你这样没出息的东西,一枚如意藻苓丹而已,看把你勾的,我当日为救你用的乾坤伫灵丹比它珍贵可止千倍。”
半晌,尹诺终于回过神来,抬头问道:
“嗯?你说什么?”
萧聪忍不住咳了一下,感觉自己受了内伤,稍稍平复了下情绪,正视尹诺,一脸郑重道:
“速战速决,早去早回!”
尹诺重重点点头,拱手作揖一拜,
“定不负萧四少爷之重望!”
说完,一口将丹药吞下,昂首挺胸,转身离去,雄赳赳气昂昂,得意冲昏理智,一掌排碎齐哑巴寝室的窗户,身如灵猴,揉挪而入。
萧聪得见于此,右手一拍脑门发出一声生无可恋的低浅哀号,
“我操,这个傻逼!”
自尹诺揉挪而入的一瞬间,便传来一阵密集的金属交击声,叮叮当当响了一阵儿,突然就停了下来。
萧聪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连忙施展灵隐步躲到了不远处的大青石雕之后,紧接着,齐哑巴的寝室便暴碎开来,断木茬子携带着刀气朝四面八方疾刺而去,停在哪儿就毁哪儿,劲风奔袭,所过之处无一幸免,连萧聪用来躲避的大青石雕,都被其吹得晃了两晃。
高手过招,果然不同凡响,不过看这架势,齐哑巴应该吃亏不小,毕竟高手只有尹诺一个啊,而且,这家伙为了速战速决,还真他娘使了全力!萧聪在心里暗骂了几声娘,他知道这家伙今儿晚上有点兴奋过头,所以真怕他一个不留神真把齐哑巴给宰了,那可就误了大事了!
不远处传来齐哑巴呜哩哇啦的鬼叫声,萧聪探头偷偷看了一眼,见这家伙在半空中正暴跳如雷张牙舞爪如一个骂街的泼妇,像是恨不得冲上前去挠死尹诺,可这是高手过招,这样做实在是有失风度,更辣眼睛,不过饶是如此,这模样也已经够掉价的了。
不多时,齐哑巴呜哩哇啦的詈骂声戛然而止,萧聪忍不住又探出头偷偷看了一眼,可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只见选在半空中的齐哑巴全身上下已经全部化为一种诡异的会灰白色,在朦胧月色下显得格外渗人,活像一只面目狰狞的厉鬼,正向尹诺无情地恐吓着。
直眉紧锁,瞳孔皱缩间一声惊诧,
“大梵般毒术,这下坏了。”
他是自天道轩走出来的萧家四少爷,见多识广远非一般古教神庭之后所能及,他能看出齐哑巴修炼的是在几个纪元前另众修士闻风丧胆的大梵般毒术,可尹诺不一定能看得出啊,以那家伙的见识,恐怕连这大梵般毒术都没听说过,不知道其厉害之处,仗着自己服下了传说中的如意藻苓丹,不知死活,虎了吧唧地往上冲,最后连能不能落下个全尸都难说。
正想着,耳边忽有悉悉簌簌声响起,在寂静之夜听来格外清晰,萧聪回过神来,张开紫瞳举目环望,觉如芒刺背头皮发麻,不远处,正有一片虫潮漫袭而来,蜘蛛蝎子蜈蚣……应有尽有,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边,合着齐哑巴的宅子地下是个大毒窟,这文章还真是不小。
萧聪缩回身来,紧靠着大青石雕,深吸一口气,然后慢慢呼出,不由发出一声苦笑,随口骂道:
“他娘的,这一次可真是踢到铁板上了。”
虫潮还在靠近,离他还剩不到三丈之距,留给他思考的时间不多了。
虽然此情此景足以将他俩说是成身陷囹圄,可萧聪心里却一点也不急,说实在的,以他这两年的奇葩遭遇,即使齐哑巴修炼的是传说中的大梵般毒术,这会儿的他也没有将其放进眼里,他萧聪这么多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一个屈居在忘生谷北街地头蛇的私宅,能算的了什么?是能比的上大刀螳螂的陵墓,还是能比的上濒阳荒漠藏着火之灵的大洞,就算是凛原深处的那些险恶之地,恐怕也不比十之一二吧。
他紧靠着大青石雕,喃喃自语道:
“凭自身表现是难看出修炼大梵般毒术之人的境界已经到达什么层次,但是靠它所能控制的毒物却能看出一二,这些东西这么多,怕是已经倾巢而出了吧,如此这般,一是可以看出齐哑巴的大梵般毒术修炼到了什么境界,二是可以看出这家伙面对渡河境的尹诺貌似也有点紧张,可这家伙知道的仅是尹诺之前没有得到妖刀传承时的实力,看来,现在的尹诺对他,威胁还是很大的。”
“可那是大梵般毒术啊,根据颜色划分,灰白色在传说中貌似还是很厉害的一支,以他摘星境后期的修为,再加上大梵般毒术,与尹诺这种靠外物速成型的渡河境高手理应能够一战,他这般紧张,莫不是他的大梵般毒术有什么问题?”
他再次将头探出盯着空中的齐哑巴看了半晌,摇摇头,因为他对这传说中的大梵般毒术也是知之甚少,一时也看不出更多有用的东西来,
“传说修炼大梵般毒术的人必须借一毒体一同修炼,如此才能达到相辅相成相依共存的效果,如果齐哑巴修炼的真是大梵般毒术的话,应该也有一只相依为命的毒体啊,可为什么他还没有召唤出来呢?”
正想着,一条五彩斑斓有如水桶般粗细大蟒破土而出冲天而起,张着血盆大口直向着尹诺咬去,一双三角形的眸子在夜空之下恍若掉落的两颗寒星。
“这不是那边的品种啊,依据大梵般毒术那严苛的修炼要求,这条大家伙怎么够格!呵呵,果然是江山代有才人出,竟然连大梵般毒术都有人敢擅自简化篡改,就算不怕被人追杀,也不怕遭到反噬吗?一个敢改,一个敢练,还真是绝了。”
他忍不住发出几声冷笑,继续自言自语道:
“我说怎么会这么倒霉,今晚第一家就能踢到这么硬一块铁板,大梵般毒术出现在忘生谷最为下贱的北街,这说出去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既然不是真正的大梵般毒术,想必尹诺一个人就够了。”
他颇没良心地伸了个懒腰,身子放松下来,舒舒服服地倚在了大青石雕上,连看都不再往尹诺那边看一眼,心也真够大的。
虫潮奔涌到近前,自动在大青石雕前约莫三尺的地方分开,绕过大青石雕后才再次汇在一起,这当然不是大青石雕的奇异,而是萧聪玩的小小把戏,以赝品大梵般毒术控制的虫潮没有那么大的威力,也没有那么高的服从意识,在他看来,出于生灵与生俱来的求生本能,用一颗由生前有着万年道行的青冥蛇内丹镶嵌的玄器足以,这是一把造型古朴怪异制作却相当细腻的镜子,看不出什么用处,倒也不是出于钟离秋之手,这是他当日在姜采君的弥芥中的杂物堆里无意中发现的,想来当年高高在上的大炼药师姜采君看上的也不是这把玄兵宝镜,而是镶嵌在它上面的万年青冥蛇内丹,这玩意儿内涵剧毒,对于其他人来说不是什么特别珍贵的东西,因为在他们手里压根就不知道怎么用,除了能显摆显摆装装逼之外一无是处,最好的用处恐怕也就是用以镶嵌在自己的玄器上,就像这面宝镜一样。
可这玩意儿放在想姜采君这样的炼药大家手里可就大不一样了,一颗有着万年道行身死却灵不散的青冥蛇内丹堪称可遇而不可求,用它可以练出在玄真界数得着剧毒之物,也能练出在玄真界数得着的解毒之物,至于练出的东西是在什么层次,那得看炼物之人的手段,萧聪闲着没事就喜欢瞎猜,他觉得啊,姜采君得到这玩意儿时肯定已经小有成就,也没对着玩意儿多看上眼,炼之无益,弃之可惜,所以随手一扔,就扔在了弥芥里的杂物堆里,说不定已经这样蒙尘多少年了呢。
蛇身已死,青冥蛇生前的全部灵力凝聚在这颗内丹里,所以余威尚存,这些道行抵浅的毒虫们,就算受人控制,也得躲着走,没办法,毕竟那行控之人的大梵般毒术实在是太糙,只粘着些皮毛就敢使出来糊弄人,实在是太过自欺欺人。
半空中。
斑斓大蟒冲之尹诺身前,大嘴一合却咬了个空,齐哑巴和斑斓大蛇一起夹击尹诺,齐哑巴手握长剑,斑斓大蛇甩尾如鞭,毒针毒液四散纷飞,如初春细雨,几不可见。
尹诺妖刀在手,凛然无惧,一招一式尽显干净洒脱,虽然在名家看来,这家伙的动作里面还是带这些畏手畏脚,但得到妖刀传承后,这家伙的招式越加流畅,也变得更好看了许多,刀气如幕,残影连连,将那斑斓大蛇砍得嘶嘶声不绝,吐着蛇信子早就有了退意,只不过有齐哑巴在一边催着,它不能不上,可上了也是帮人挡刀,实在是有点憋屈。
虫潮聚在一起,层层叠叠堆成一座小山,越来越高,某一刻,斑斓大蛇低头一吸,便将那山尖吸走了一半,这一吸在不到半盏茶的功夫里让他身体的伤痊愈了一小半,而后它蛇身大弓,冲着尹诺突出一道毒液柱。
毒液柱当然蹭不到尹诺的半片衣角,只是落地后所流之处的房屋建筑造了大殃,几排房子,就这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快速融掉了。
全身灰白犹如厉鬼般的齐哑巴此时也已经身受重伤,斑斓大蟒吐完毒液柱,再次冲上前来缠住尹诺,齐哑巴则急速往下,吸走了毒虫们刚刚垒起来的新山尖,他这一吸可不是斑斓大蟒刚才那一吸能比的,他这一吸,足足吸走了剩下毒虫总量的一半。
尹诺早已看出这其中的端倪,只是一直被这俩货轮流缠着短时间内抽不开身,可当他抽身而出的时候,那边已经将吸进肚子里的毒虫消化完毕,正酝酿了大招等着他,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纵然他有萧四少爷给的如意藻苓丹在腹,也不敢跟齐哑巴来硬碰硬,就算他不知道齐哑巴现在使的是跑偏了的大梵般毒术,但以他混迹忘生谷三百年的阅历,不难发现齐哑巴所用毒术的厉害,而且是很厉害,对上这么一个未知数,谁知道那如意藻苓丹还灵不灵,所以在他心里,萧聪给的灵丹妙药只不过充当了不时之需。
用火来烧死这些毒虫是最好的选择,至于驭火之术,尹诺倒是也会两手,可他会的这两手驭的皆是寻常火焰,那斑斓大蛇即使不用身体去挡,单靠毒液也能将其浇灭,而他的寻常火焰却不能伤那斑斓大蛇分毫,这让他觉得分外憋屈——自己堂堂渡河境实力的绝世高手,弄死那斑斓大蛇不是轻轻松松的事儿,即使是把那齐哑巴捎带上也不在话下,可萧四少爷说过要有分寸,要留着齐哑巴的命去找胡老栓报仇,以至于他这一战自始至终都为手畏脚,生怕一个不留神就把齐哑巴给结果了,那萧四少爷还不得骂死他!再说,他尹诺是那种出尔反尔的人吗?一就是一,二就是二,答应萧四少爷留下齐哑巴的狗命让他去找胡老栓报仇就得留下他的狗命让他去找胡老栓报仇!这事儿,没得说,也绝不能含糊!
尹诺丢出几记火焰无果的当儿,齐哑巴这边的大招已经准备就绪,斑斓大蛇与他心有灵犀,拖着滚长的身体急速离开,尹诺战斗经验丰富,见此情景瞬间了然,也深知现在阻挠为时已晚,此时的他只有躲避的份儿。
一股子异样的气息弥漫到萧聪这里,他赶紧将身子从大青石雕后探出望向伊诺这边,他能感觉出,这异样气息的源头是此时姿势十分怪异的齐哑巴,他面色虔诚,金鸡独立,双手掐着一种怪异的决,像是在行着某种怪异的祭祀,在召唤什么,斑斓大蟒游走至其身前并盘在他一动不动的身体上,尾巴紧贴在直立的左腿,脑袋搁放在右肩,三角形的眸子里布满森寒杀机,上下颚间的细缝里还在不停地吞吐着蛇信,身下的毒虫们生命精华尽数被隔空抽离,正缓缓地没入到宝相庄严的齐哑巴身体里。
萧聪一看大事不好,甚至开始后悔方才的轻敌,右手食指一弹,弹出一缕紫焰,紫焰稳稳地落在虫山之上,随即燃起熊熊烈火,紫焰七迭烧的就是生灵的生机,可据萧聪感觉,那虫山之上,依然有屡屡生机自紫焰窜出没进齐哑吧的身体,他明白,现在齐哑巴正在跟紫焰抢夺虫山的生机,若是让他攒够了能将这一记绝招发挥的力量,那首当其冲的尹诺肯定要遭大殃!
尹诺是他花了大力气才救回来,可不能让他这么轻易的给挂了!
“再不出手就晚了!”
他咬了咬牙,振翅而去。
身在半空的尹诺一看萧聪冲上来,心里也慌了,本来他还想看看这死哑巴到底要出什么绝招,用他新学到的妖刀秘传见招拆超,好让他败得心服口服,此时看到萧聪冲飞上来,才知道这件事没有他想的这般简单,于是,他双手紧握妖刀,将其举过头顶,大喝一声,怒劈而下。
尹诺这招儿威力甚大,一道有如实质的巨大刀影重重落在齐哑巴的头顶,然后归于涣散,尹诺气喘吁吁,双手无力无力垂下,咽了口唾沫,疲惫地看着远在五丈开外的齐哑巴。
全身散发金光的齐哑巴在遭到尹诺奋力一创时仅是晃了晃身子,嘴角虽有一丝鲜血流出,一晃之后却依旧纹丝不动,然后,他微微一笑,露出染血的牙齿,显得更加狰狞。
萧聪已经冲飞到与齐哑巴相平的高度,用两只已经尽数化为玫瑰金色的手,在盘蛇在身的齐哑巴身上一阵拍打,残影连连,让人眼花缭乱。
可结局是他自认为的力挽狂澜实际上还是于事无补,空间在这一瞬间发生停滞,但也仅是顿了一顿,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盘蛇在身的齐哑巴全身金光大方,光芒直冲霄汉,照亮半片夜空,街上行走的人们驻足远望,在屋里的人们纷纷探出脑袋,形形色色的人脸色各有不同,但有一点是相同的——那便是写满的惊诧,毫不掩饰难以掩饰的惊诧!
这一幕让萧聪亦是目瞪口呆,他所意外的不仅是他自认为可以扭转战局的秘式没能阻断齐哑巴的召唤,他更意外于齐哑巴所造成这异象的真实与恐怖,他看到那漫天金光在云层之下渐渐收敛,然后慢慢聚成一个手持降魔杵身着古老战甲身盘长蛇的巨大金刚,他对着下方怒目而视,慢慢举起手里的降魔杵,与此同时,肩上的长蛇尖嘴大张,露出森森獠牙,对着下方吐出长长的信子,萧聪甚至能感觉到金刚的怒吼和长蛇嘴里发出的嘶嘶声,他知道这并非法相这般简单,也不是投影,而是以一种古老而神秘的方式对着游离在空间中丝丝缕缕残留气息的凝聚,这是他生前的意志,虽然他早就已经死了,可他还在用它仅剩的一切来护佑着虔诚信奉他的生灵,只要这个生灵愿意付出能让他无偿施以援手的代价,而这,仅仅是因为信仰。
萧聪强忍着心里的激荡努力保持冷静,他静静地站在那儿,看着云层下降魔杵已经举过头顶的金刚,心思百转千回,眼神渐渐变的笃定。
他想起了这尊金刚的名讳,也突然知道了齐哑巴之前为什么全身都是一种灰白色,那是白佛信仰,而这尊金刚则是白佛坐下四大金刚之一,世称——偈婆萨诃。
尹诺身体紧绷,右手握着妖刀,望着云层之下的偈婆萨诃,是一脸毫无畏惧的狠厉,看他的面部肌肉轮廓,腮部线条分明,半晌,吼出一句,
“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何方神圣,看刀!”
萧聪看着尹诺,大喊一声,
“不要!”
霎那间,尹诺气息飙升,全身白光大方,其耀眼程度,比云层之下白佛金刚偈婆萨诃一点不差,他再次双手握刀,将妖刀举过头顶,暴喝一声——“苦!”
妖刀之上光芒更甚,此时的尹诺像是举着一个白色的太阳,直刺得人睁不开眼睛,暴喝声还在天地间回荡,尹诺已经挥刀而下,一道刀芒凝实犹如放大的刀身,对着云层下的白佛金刚偈婆萨诃延展而去,白佛金刚偈婆萨诃面对妖刀竟然产生了些面部表情的变化,怎么说呢,虽然看的不是很真切,但隐约中觉得似乎更加愤怒了几分,他挥动右臂,以降魔杵挡住尹诺的刀芒,一刀一杵,一时僵持不下。
空中的场面既宏大华丽又动人心弦,尹诺持刀而立,以一己之力对战传说中的白佛金刚由不死意志凝结出来的幻像,宛若另一尊神明。
浩瀚杀意席卷四方,这一刻,北街的所有人都赶到有了一种清晰的心悸。
“苦……”
萧聪在下方小声呢喃着,之前无以复加的震惊已经消失于无形,现在写在他脸上的,是一幅若有所思。
“苦……”
他又呢喃了一声。
天空中,妖刀巨大的白色刀芒与白佛金刚偈婆萨诃由不死意志凝结出来幻像慢慢消失,尹诺力竭,两眼一黑往后一仰,便头朝下如一颗陨落的流星般向下笔直坠去,萧聪回过神来,张开摘星翼,急速斜往上飞接住下坠的尹诺,趁着也已经力竭的齐哑巴还没缓过劲来,双翅一振,飞到下方的胡同里躲了起来。
整个北街的观众还沉浸在方才那股子由心而发的震撼里无法自拔,几个修为高强者闻声而动,此时刚刚赶到齐哑巴的宅子前,鬼鬼祟祟,只是碍于齐哑巴宅子里的毒障还不敢轻举妄动,但他们却发现了抱着尹诺斜刺进巷子里萧聪,于是连忙向这边聚笼,这个过程仅仅用了不到十个呼吸的时间,等他们赶到这边,却发现理应还在这儿的那两个人竟然不见了,消失得彻彻底底,神不知鬼不觉。
至于死而复生的尹诺刺杀齐哑巴这件事,不用等到明日,现在就已经传遍了整个北街,至于他为什么能够死而复生,为什么来刺杀齐哑巴,最爱捕风捉影空穴来风的北街人一定各有各的想法,就让他们尽情地猜去吧,反正最后一定会殊途同归汇于一个点——胡老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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