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严九?”
“某正是严九!”被称作严九的中年人拱了拱手,态度却称不上有多恭敬。
“听说柳少府愿意出一百两黄金,听听那些市井中事。某正好知道这些,既然接了帖子,少不得来走一遭!”
柳元贞强自按捺心头不快,淡淡点了点头道:“那你就说吧,这关中河南一带,究竟有哪些盗贼!”
“要说盗贼就多了,光是有名头地至少就有成百,事迹一时半会也说不完。”严九稍稍一顿。
见柳元贞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异常阴沉,忽然词锋一转。
“只不过,少府问的决不会是那些普通小贼,所以某就岔过那些小人物不提。要说飞檐走壁探囊取物,便要数燕子门的那伙贼头。某虽然没见过他们,但听闻燕子门中人个个身轻如燕。”
“数丈的围墙可一跃而上,纵使东西藏得再好,只要被他们探知,便可轻轻巧巧取走无踪。相传燕子门那位祖宗,还曾经进过大隋的洛阳皇宫!”
“真是反了!”柳元贞重重一拍桌子,随即方才醒悟到自己的失态。
当着一个下等人的面,他也懒得多说什么,当下便不耐烦地问道:“官府差役那么多,又有专司缉盗地官员。怎么会让这些鼠辈恣意逍遥?”
“少府,这其实是有缘故的。”那严九神神秘秘地一笑。
脚下悄悄上前了两步。
“外头谣传说。当初燕子门的人似乎帮着太宗皇帝做过一桩大事,因此有贵人一直庇护着。再说,他们本事大,平素又没人知道他们的身份,官差上哪里去拿他们?”
乍听得太宗皇帝四个字,柳元贞只感到一阵昏沉,但转念一想却又镇定了下来。
如今太宗皇帝早就葬了昭陵,莫说区区几个小贼。长孙无忌还是当今天子的亲娘舅,最后还不是取了死路?
当下他又问了几句。见问不出什么更多的,便叫了人来领严九出去。
头起子仆人刚刚下去,外头便悄悄闪进来一个年轻健仆,行礼之后便低声问道:“少爷,真地要放他走?”
柳元贞微微犹豫了一下,随即沉声吩咐道:“等他从帐房出来之后,找个借口留他吃顿饭,然后看机会……”
话虽然没说完,但那健仆阿团乃是自小跟着柳元贞的人,哪里会不明白言下之意,当下心领神会地答应一声,立马匆匆退了出去。
而留在房间中的柳元贞来来回回踱了几步,脸色愈阴霾重重。
有贵人庇护,这究竟说的是谁?
另一头,严九提着一百两黄金出了帐房,却见几个身强力壮手持棍棒的家丁拦在前面,客客气气地请他留下来用饭。
他却不吃这一套,抱着包袱嘿嘿冷笑道:“少府准备留我下来做什么?我就知道少府不会无缘无故地问那些市井中事,所以早就安排好了后路。麻烦诸位转告少府,倘若我未时到不了家,有些事情就会遮掩不住了。”
阿团大手一挥,几个家丁便将严九团团围住。
他戏谑地环抱双手,无所谓地耸耸肩道:“我家少爷是李相爷的女婿,就算市井流言再多又有什么打紧?你最好求老天保佑下次托生个富贵人家,也就不用拿了钱丢了命!来啊,打死这个偷东西的小贼!”
一声令下,雪点似的棍棒顿时朝严九头脸打去。
满脸不可置信的严九起先还能左突右闪用手格挡,但毕竟徒手抵挡不了棍棒。
当一棒重重打在他的脊背上地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口吐鲜血仆倒在地,紧接而来的一阵毒打更是让他再也没法爬起来,那个装满黄金地包袱更是早就掉在了地上。
最后,奄奄一息的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头,怨毒地望了阿团一眼,好容易才迸出了一句话:“你们会有报应……”
话音刚落,阿团便夺过旁边一个家丁地棍棒,重重一下敲在了严九的后脑勺。
见其再也没有声息,他方才厌恶地丢下了手里的棒子,拍拍双手,然后狠狠啐了一口。
“报应,有报应也是报在那些大人物头上,关我屁事!再说了,入了奴籍一辈子就是奴儿,我还怕什么报应。”
旁边一群家丁的脸上也是一片漠然,这柳宅之中死个把人的情形多了,今天这个虽然不是奴仆,但也不过是一个贱民。
见阿团在那里骂骂咧咧,当下便有人上去问道:“这人的尸该如何处置?”
“这种事也要问我?”刚刚严九临死时的话让阿团万分恼火,此时闻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城外的乱葬岗子又不是一处两处,随便拿条苇席裹了一扔不就完了。还有,这里地血迹赶紧让人弄掉,没来由看了晦气。仔细让少夫人看见了,揭了你们的皮。”
言罢他怒气冲冲地转身就走,嘴里还低声嘟囓道:“一个贱民而已,说什么大话。”
这是什么?”
看到李敬业神神秘秘地递上来一封柬帖,李贤立刻提起了警惕。
然而,这边还没得到回答,他却看到程伯虎拿出了同样的东西,紧接着,就连薛丁山也满脸尴尬地又取出了一封。
看到这样诡异的情形,他本能地想到了后世的集体辞职,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六郎,你看了就明白了!”
李贤终究顶不住李敬业的再三卖关子,最后打开了柬帖。
这不看还好,一目十行看完之后,他不由得抬头看了看对面三位,心中尽是乱七八糟的情绪。
因为这上面写的不是别的,而赫然是李义府的几个儿子和女婿卖官卖爵,横行不法的勾当。
“你们家里的人都看过这个了?”
“这种东西谁敢贸然往我家老爷子哪里递,当然是我收了。”李敬业耸了耸肩,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
“我寻思着这东西很可能另有名堂,所以就拿过来给六郎你看看。”
程伯虎的解释则更直接:“我昨儿个园子里头练斧子,是有人拿石头系着扔过墙来的。”
轮到薛丁山的时候,他却颇有些踌躇,最后才吞吞吐吐地道:“这……这是我爹给我的。”
这一下子就显出三家的分别了,李绩和程伯虎在家里头都是半个管事的,而薛家显然完全是薛仁贵当家。
左思右想了一阵子,李贤依旧对这柬帖地来历感到蹊跷,虽说遣词造句都很粗俗,但看得出来,写这东西的人还是用过一番功夫。
而他决计不信对方的投书就这么凑巧,恰恰拣选了和自己有关的这三家。
而且,这柬帖虽然粗糙,却不是手写而是印的。
“除了你们之外,你们可听说还有其他人收到了这个?”
程伯虎薛丁山闻言略显茫然。
而李敬业则嘿嘿笑道:“六郎,你果然问到了点子上。我派人去打听过,长安城只要有头有脸的人家,几乎都收到了这个。只不过事关李义府,所以没多少人敢声张。但我敢打包票,去陛下那里告状的肯定大有人在!”
寻常大臣收到这个,要不是讳莫如深,要不则是视若珍宝。然而,当李义府自己看到这样一封柬帖,他的脸色自然是极其难看。
依着他一贯地脾气,恨不得把东西撕个粉碎再踏上一万脚,但直觉告诉他,这一回的事情大有蹊跷。
当派出去的人回报说揭帖洒满了全城的时候,气急败坏的他几乎掀翻了桌子。
流言语他向来不放在心上,即便是当初因为和杜正伦有隙被贬为普州刺史的时候,他还不是顺顺当当又回来了?
只要武后还需要用他,他就不可能倒台,他可是手握中书地宰相。
“来人,去把长安令和万年令叫来。”
当长安令和万年令开始追查这柬帖事件的时候。这事已经是闹得满城风雨,就连小民百姓见面的时候,也都往往会挤眉弄眼打两句暗语。
虽说朝堂上尚无人拿此事大做文章,但是,李义府阴沉的脸色,却让不少收到柬帖的官员心中称快。
外头沸沸扬扬,宫里的人自然不会被蒙在鼓里。
虽说因为宫规森严不能随便议论,但是在众多角落,仍然有人在传着各式各样的话。
就连李贤也曾经在武德殿的一个小屋子中,撞破了两个议论此事的宫女。
而就在他明里若无其事,暗中欢欣鼓舞的时候。
李弘却终于忍不住心头兴奋,在某个晚上冲进了他地武德殿。硬是让他搬出了御赐的葡萄酒,说是要一醉方休。
看到李弘醉酒之后一扫人前地庄重肃穆,口中胡言乱语一堆,李贤不由得在心里可怜这个太子哥哥。
“六弟……你不知道,我的耳朵都要起老茧了……他们说,父皇身子不好地时候,监国的人是我,不该事事听母后做主……”
“李义府平素恣意妄为,却自恃有母后为援,根本不把同僚放在眼里……”
“前些天为他祖父迁葬的时候,从灞桥到三原,人欢马叫络绎不绝,自古人臣可有这样殊遇的?”
听李弘这一句句地倒苦水,李贤想要安慰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虽说如今李弘如今能够出宫晃晃,但是堂堂太子自然不能和他这个沛王一样没事晃荡在市井之间,更不可能交什么知心朋友。
那东宫高高的院墙,何尝不就是李弘身边的高墙?
在一瓮葡萄酒完全空了之后,酒量不济的李弘终于酪酊大醉,趴在了桌案上沉沉睡去。
李贤给他盖了一件披风,刚想找个人将李弘送回东宫,蓉娘却突然进来,说是有人求见,而他出去一见那人,顿时大吃一惊。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武后跟前侍奉茶水的易文。
“沛王殿下,大事不好了!”
突如其来地一句话让李贤立刻呆住了,看看四周没有外人,他连忙打蓉娘去寻了一间僻静屋子。
安排了蓉娘在外头望风,他这才急急问道:“什么事这么紧急?”
“今儿个黄昏的时候,李相爷来见娘娘,小人正好送了茶过去,结果听到李相爷说,太子殿下为人挑唆,欲对他不利!”易文一边说一边用袖子擦了一把额头上地汗,面上尽是紧张之色。
“小人那时心中惶然,在旁边摆开了风炉等物就小心听着,结果李相爷说,上回盗取他那封信的不是寻常飞贼,而是东宫某位官员派人所为。小人眼睛好,恰恰看见李相爷蘸着茶水在台子上写了一个于字!”
这李义府针对于志宁干什么,谁不知道如今于老头根本就是惊弓之鸟,凡事全都噤若寒蝉。
李贤吃惊之余细细一想,登时大叫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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