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终于完成了这周的课后作业，玻璃窗外的天色已经昏黄，莉莉丝想起自己温室养着的古柯木，第一个和大家告别，准备去温室检查一下自己种下的魔法植物们的长势。

安静窝在窗台上与外面的精灵龙大眼瞪小眼的伊恩一同起身，安静地跟上莉莉丝的步伐。

“伊恩，这是在学校里，你没必要总跟着我——”莉莉丝有些无奈。

结果她才刚转过楼梯拐角，却被伊恩一把拉住，另一只手同时拔出了剑，剑刃发出警告般的嗡鸣，莉莉丝撑在少年身上的手能感到布料下的肌肉已然紧绷，她茫然地抬头，却看到伊恩面色凝重，正死死盯着小楼一楼的入口。

她转过头，一只巨物正逆着斜阳，站在了玫瑰小楼的大门口，而一楼那些孩子们竟然还在说笑，丝毫没有反应！

莉莉丝也猛地僵了一下，随即又反应过来，赶紧拍了拍伊恩——

“没事的，是模型。”

伊恩怔住了，随后立刻松开了莉莉丝的胳膊，“抱歉。”

莉莉丝拍了拍他权当安抚，走下楼朝着门口那巨物而去，被巨物挡住的，是刚刚从外面赶来的汉娜，她这会儿正被一帮好奇的学生们缠着问东问西，腼腆的姑娘有些应付不过来，看到莉莉丝走来，才松了一口气。

“莉莉丝！”汉娜走过来牵起了莉莉丝的手，从人群包围中得以脱身。

“这样子可以吗？”她拍了拍旁边的大家伙，这是一个几乎等比大小的，木头雕刻的虚空兽模型。

“完美！”——莉莉丝冲她竖起大拇指表达肯定。

庞大的怪物微微压低前肢，口器狰狞张开，一副即将往前扑击的准备姿态，身上被涂满了黑黑紫紫的颜料，因为对细节的印象不深，所以在细节处有些潦草，但身旁的学生们不少已经认了出来。

“学姐，这个是学院杯里那个怪物吗？今年这么早就开始准备了吗？”有位可爱的一年级学妹，戳了戳那木头问向莉莉丝。

“话说，这个怪物有名字吗？”另一个男孩问道。

“有啊。”莉莉丝冲他们笑了笑，“这是虚空兽哦。”

“哇——”旁边的小豆丁们响起一片恍然大悟的惊叹声，气氛却仍然一片轻松祥和。

“……它们真的存在哦！”莉莉丝看着他们说道。

“当然啊，一千年前嘛！”刚刚搭话的学妹眨眨眼睛。

“啧——”莉莉丝头疼的拍了拍脑门儿，朝他们挥了挥手，“算了，玩去吧！”

学生会副主席还是有点威严在的，大家听话的陆续散去了，只留下莉莉丝汉娜和伊恩在原地观察着那模型。

“我对许多细节已经记不清了……”汉娜看着围着木雕绕圈的莉莉丝解释道。

汉娜的父亲是她家乡一位有名的木雕师，虽然汉娜没有完全学会父亲的本事，但是还是有些基础的，在她们开始学着雕刻魔纹制作魔法阵时，莉莉丝一眼便发现了她十分熟练，问了之后，莉莉丝便托她帮忙制作了这个。

“已经很好啦，你看那帮孩子不是都认出来了吗？”莉莉丝肯定着内向的汉娜。

“你是想……”

“摆出来啊。”莉莉丝理所当然地说道。

“做很多个，到处摆，让大家习惯它的存在，了解它的生态，我已经代表学生会和学校提出意见，申请开设一门《虚空兽战略研究》课，让大家更早的了解，熟悉它们，现在就等奥兹勒那边的研究资料送到，科林老师承诺我说，等资料一到会第一时间开始编纂教材。”

“这有用吗……”汉娜声音低低的，“如果，如果他们因此害怕呢？听说歌蕾蒂娅的入学人数好不容易才涨起来一些。”

“我不知道，但我想试试。”莉莉丝坦然回答后又问道，“你们觉得人们恐惧的来源是什么？”

“死亡不可避免。”在汉娜还没想出答案时，却是伊恩先出声了。

“呃……也有道理。”这与莉莉丝心中的答案不一样，而且，战斗中总是悍不畏死挡在她身前的伊恩居然最畏惧的是死亡，令莉莉丝心中有些诧异。

“——但我觉得，是未知！”莉莉丝提出了不同的想法。“对于已经了解的东西，人是不会恐惧的，要么接受，要么反抗，只有对未知，尤其是可能对自己产生伤害的未知，才会感到恐惧。”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消除大家的恐惧，只有了解的越多，才会越勇于面对。”

这也是她与凯瑟琳意见不一致的地方，虽然不知道凯瑟琳那边是如何打算的，但她早已决定用自己的方式，一点点的将虚空兽的消息辐射出去，每个学生背后都有一个家庭，等到直到虚空兽重返盖亚帝国的消息悄然传播开后，她不信教会还捂得住，还能安然不动。

“后面也要麻烦你啦，汉娜！细节什么的不用在意，等以后奥兹勒那边的资料送到再慢慢调整就好啦！”莉莉丝检查完毕，将那虚空兽模型收入了戒指中，她抱住了朋友亲昵的贴贴表示谢意。

汉娜被她的彩虹屁吹得脸红，躲进楼中去找露露了。

花园小径中只剩莉莉丝与伊恩两人了，莉莉丝看了眼伊恩，叹了口气试图开解搭档的心结。

“伊恩，我早就想说，你如今过于谨慎了，我不是什么温室中的花朵，见不得一点危险，我有自保的能力！”她弯起手臂，拍了拍自己胳膊上的肌肉。

“别人怎么样我不管，但是我——”莉莉丝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是你并肩之战的战友，不是需要你保护的累赘。”

她才不需要人挡在自己身前，自己的守护者也不行。

总是将她的话当做真理的少年这次却没有应声。

莉莉丝回头看了他一眼，少年人沉默着踩着她的影子前进，似是无声的反抗。

“我以为你不会害怕死亡。”他不肯应声，莉莉丝只能自己继续说下去，“光明教会不是说，虔诚的信徒死之后都会进入神明的无忧乐土之中吗？”

“可你不会在那里。”伊恩盯着地面轻声说。

“什么——？”莉莉丝没听清楚，疑惑转头。

“我确实害怕死亡，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伊恩不想应承下莉莉丝的要求，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莉莉丝看着伊恩，心中有了猜测，“你从来没和我聊过你的家人，伊恩。”

“我……很久以前就没有家人了。”几息的沉默之后，伊恩低声回答。

果然——这与莉莉丝猜测的一样，难怪伊恩对于死亡如此介怀，正是因为孤身一人，所以才会将神明当做精神寄托吧……

“也许，也许他们已经到达了极乐的净土，又或者，他们已经开始了新的人生。”莉莉丝体贴得没有多问，只是温声安慰。

“所以你才从不会害怕吗，莉莉丝？”伊恩看着路边盛开的鲜花问道。“你坚信人生能够重来？”

“倒也没那么坚信，只是害怕又改变不了什么。”莉莉丝转过身背朝伊恩。“与其思考死亡何时来敲门，我更愿意在活着的时候做点什么。”

“为了凯瑟琳？”伊恩看着少女的背影问。

“……不，不是的。”莉莉丝认真思索后摇头否认。

如果她从未来到歌蕾蒂娅，一直都安安稳稳的呆在雪莱镇，她可能会安心做一个小镇姑娘，哪怕虚空兽的消息传来，她大概也只会窝在玛丽为她创造的安乐窝中，与旁人一起为远方的时局与战况长吁短叹，感慨人生无常。

可她没那么幸运，又或者说，她更加幸运——她直面了原本未知的世界，见到了那异世界的入侵者，她又开始庆幸自己学会了魔法与剑术，能靠自己的能力保护自己在意的人。甚至，她也许能借着和凯瑟琳的合作，改变这世界的诸多沉疴。

“为了……为了不白来这一趟。”

也许这才是她于此地醒来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