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晟来到少女家,屋子里没开灯,阳台的窗帘拉了一半,月光在地砖上投下窗户的影子。
少女听到动静,从卧室里出来,秋晟只见到模糊的身影。
他走上前,握住少女的手。
两人躺在床上,卧室的窗帘紧闭,秋晟扭过头,只能见到少女的轮廓。
他想,他可以一直陪伴少女吗?
答案是肯定的,这是他这一个月来的愿景,他想要待在少女身边,直到永远。
窗外响起呼呼的风声,近来台风靠近,可能会有大雨。
他握紧了少女的手,手掌很软。
偶尔,一年里有那么几天晚上,他躺在床上,睁着眼,不能睡去。黑暗笼罩着他,周围寂静,世界和自己仿佛都不存在了。
这时候,他心中会生出一种渴望,他想要抓住什么,但他不管抓着什么,都无法驱散这股虚无感。
直到现在。
他侧过身,面朝少女,将少女拉到自己的怀里。
少女抱紧了他的手臂,他的手掌可以感觉到少女呼出的气息。
他说:“我是独子。”
少女的发丝滑过他的脖颈,是少女在扭头看他。少女看不见他,他也看不见少女,少女又转回去了。
“家里还有父母,爷爷奶奶已经去世了,外公外婆在乡下生活。”
他低下头,鼻尖触到少女的头发,混着少女味道的空气,进入他的胸腔中。
“父母经营一个小超市,有两套商品房,其中一套还在还贷,是留给我的。小超市的生意养活三代人没有问题。”
少女抱着他手臂的手掌用力了些,他的另一只手臂被少女枕在头下。
“可以回我家,我也可以待在这里。找一个清闲的工作,比如自由撰稿人、自媒体人、独立音乐人。”
少女没有动,窗外的风似乎也停下来了。
“父母什么都随我,毕业后就结婚也行,不等毕业也行,仔细想想现在就休学也可以。如果没找到合适的工作的话,可以求我父母,继承他们的小店,或者在这里开个小店。”
他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他看着少女,等待少女的答复。
窗外的风又刮起来,是北风,对面客房的房门颤动着。
少女松开了秋晟的手,她温软的身子离开了,脚步声哒哒哒到了外面。
一道响雷闪过,雨落下来,打在外面的晾衣杆上,发出尖利的声音。
秋晟回想刚刚的话,是他漏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吗?是他忘了什么必要的条件吗?
还是说——他没有成为少女家人的资格?
他转过身,望向微微飘荡的窗帘。
脚步声回来了,床板一沉,少女娇小的身子贴在他的背后,手臂环上来。
他看向下方,黑暗中,他能感觉到,少女的手在那边摸索。她触到了秋晟的手,牢牢的握紧他。
不是他想的原因。
不是因为遗漏了什么,也不是因为资格。也许从一开始就错了。
少女不是因为没有了家人的陪伴,才萌生了死志。
雨下了一整夜,天蒙蒙亮的时候,秋晟醒来,他看着怀中的少女。
少女背朝他,身子蜷缩着,手放在脑袋前。她握着秋晟放在她枕头上的手臂。
秋晟小心的拨开少女的手,坐起身,离开少女家。
他回到自己的卧室,找到手机,从通讯录里翻出郝乌萌的号码,打给她。
电话很快接通。
“谁啊?”郝乌萌带着睡意的声音响起。
“我是独子。家里还有父母,爷爷奶奶已经去世了,外公外婆在乡下生活……”秋晟把和少女说的话复述一遍,“这段话里有什么问题吗?”
“失败了?”郝乌萌的声线变得正常,看来她清醒了。
“就是说没有问题。”秋晟解读了郝乌萌回答的意思,他陷入沉思。
“没错,话没有问题,没成功的可能性只有一个,那就是她对你根本没有感觉,你根本不是家人预备役,就算念出咒语也没有办法转化成家人!”郝乌萌的声音愉悦,带着恶意。
“是一开始就弄错了。”
“你还真是自信啊,你这个家伙明明不懂感情的吧,凭什么说不是?”
“我知道,不是因为她不明白我的心意。我昨晚……”
“够了!”郝乌萌的吼声从手机里传来。
沉默数秒,郝乌萌笑出声:“什么心意,逗死人了。别再打过来了,我们根本就没有关系吧?”
通话中断。
秋晟再拨,传来对方正在通话中的提示音。手机号被拉黑了。
搞砸了。是哪里出了问题?他暂时没空思考这个,今天已经是十二号了。
这段通话至少证明了,他说的话没有问题,是一开始就错了。
他搜索脑中看过的故事,人抱有死志的原因,除了孤独还有什么?
他打电话给顾德佑,顾德佑的想法和他一样。他想到一个重要的事情,台历上的十五号是不是有着特殊的含义?
他在网络上搜索两年前的车祸案件。
“七月十七日早上六点左右,警方收到仓集村村民报案,一辆白色轿车翻倒在983县道下方……”
秋晟看着新闻里的日期,七月十七日,是十七日,不是十五日。
少女想要结束自己生命的日子,不是父母离开人世的日子。十五日那天发生了什么?
他来到五楼,敲响吴阿姨家的门。
“是小秋啊,怎么样了?”吴阿姨高兴的接待了他。
吴阿姨没能解答秋晟的疑问,她当时在乡下,少女父母去世的事情是隔了一周才知道的。
从吴阿姨家出来,秋晟敲响五楼另一户的房门。
这户住的是大学的老师,教思政课,听说和秋晟是一个学校,不教秋晟那个系。
门打开,一个卷发,戴着眼镜,面色严厉的老太太打量秋晟。
“曾老师您好。”秋晟恨不得直奔主题,但对这个老太太不能这么做。
他偶尔会听大妈们的八卦,这个曾老师炫耀过一件事,她说她的孙子在和她说话的时候,会使用“您”这个字眼,她认为这是尊重。
在一段日子里,这个曾老师或许给秋晟带来了慰藉,让他知道弄不清楚情感的不只是他一个。
努力使用从故事里见过的礼数,秋晟成功从这个老太太那里弄到了她知道的,关于少女的消息。
曾老太太不爱交际,她说的吴阿姨都说过,除了一件事。
“从三年前开始吧,有时候会吵架。”曾老太太皱着眉说,“是女儿和父亲吵,真不像话。”
“我居然没注意到。”秋晟说。
“因为吵得不太凶,我在阳台上听到的。”曾老太太得意指指耳朵。
秋晟说出恭维的话,然后问:“两年前,十五号那天有吵过吗?就是车祸前两天。”
“那就不记得了。”曾老太太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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