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婷走远以后，陈博扭头看向了我。

“你们之间到底聊了什么？怎么感觉，她心情不好。”

正当我想着该怎么回答的时候，陈博又继续开口道。

“其实，我认为你们两个挺适合做朋友的。”

“为什么？”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究竟是真的这么认为？还是说，他只是希望朋友，能成为朋友的朋友。

“因为……你们都是人。”

这话明显是在开玩笑，但……我总感觉他是认真的。

“你难道不是人吗？”

这话很不好接，我只能也开起了玩笑。

陈博摇了摇头，露出无奈的笑容。

“我是畜生。”

嗯？

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我怎么也没想到。

我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

这种话，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

于是，陈博接着说道。

“信义和平孝仁爱，这是前人提出的一套道德规范，也是……做人的根本。但……这些美德，对人来说，其实是百害而无一利的。”

我抬起头，一脸震惊地看向他，我没想到……他活得如此透彻。

只是……这是不对的。

陈博不再开口，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我们之间的氛围，变得沉重起来。

或许只要转移话题，气氛就会好转，但……我想改变他。

陈博发出了一声叹息。

“当畜生，是一定会比人……过得更好的。”

这样的话，我很难接受。

但，我还没想好该怎么反驳。

陈博用手撑着脸颊，望向与我相反的方向，自顾自地说道。

“我爸是开连锁超市了，开了……大概有十几家吧，每家超市每个月的利润平均下来，我估计应该在两万左右，所以，我们家就算闲着什么也不做，每个月都有二十来万的进账。”

他是在炫耀吗？

我摇了摇头，他的语气不像是炫耀。

“他给每个员工开的工资，都只有三千。甚至，如果不是因为不好招人的话，他甚至还想给员工开两千。开两千的话……每个月就能赚三十万了。”

说着说着，陈博把自己都说笑了。

不知为何，他明明在笑，我却感受不到他的高兴。

在笑完之后，他继续讲道。

“如果他开五千的话，我们家每个月……可能就只有十来万的进账了……说实话，我认为他应该开五千。但……他只是一个遵纪守法的人。”

遵纪守法，法律只是对人最低的道德要求。

就是说，按照他的想法，他爸是不对的。

这或许是个很好的机会，于是我开口道。

“你认为他做得不对吗？”

“我认为他是对的，他如果有道德的话……他赚不到这么多钱，我也……过不上现在这样的生活。”

他又说出让我意外的话。

他说的和他想的，似乎有着极大的冲突……他很迷茫。

在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了他为什么会说自己是畜生。

他有着一定的道德，却又觉得……这一定的道德一无是处，所以希望借助这种方式，来降低自己的道德底线。

“为什么你觉得有道德，就赚不到这么多的钱？”

“因为，这个社会畜生扎堆。而畜生……是会吃人的。”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得出这样的结论？

如果做不到信义和平孝仁爱，就算是畜生的话，这个世界的确是畜生扎堆。

“你喜欢畜生横行的世界吗？”

“不喜欢，所以，我才会和你做朋友。”

“那么，你为什么不做你口中的人呢？”

“因为，做人没有任何好处。就比如说，体恤下属，给他们高工资，你觉得……他们会回报你吗？”

我开始思考，是从什么时候，人们的道德感……开始慢慢降低了。

以前的人，会被道德绑架，所以不少摇摆的人，在这种环境下，都被迫地做了个好人。

但慢慢地，出现了放下个人素质，享受缺德人生。

然后，教导人成为畜生的人，被捧上了神坛。

是因为读了很多书之后，都明白了道德无用？

可道德，真的没用吗？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因为我在现编，所以……可能会讲的很慢。”

我清了清喉咙，思考着该如何阐述为什么要做人。

可我发现，我编都编不出来。

“学长，听说这里有学校的地图，可以给我一张吗？”

一个学弟拖着行李箱走了过来，打破了我的窘境。

“好。”

我松了口气，递给了他一张地图。

“吴杰，你也给不了我答案吗？”

陈博似乎看出了我内心真实的想法。

我之所以做人，仅仅是被我的从小接受到的教育所……绑架了。

我渴望着一个人与人之间能够相互关心，能够坦诚相待，能够互相尊重的理想社会。

但现实不是这样，真心……换不了真心。

“我会给你答案的，但……请再给我一些时间。”

我可能还需要读很多书，经历很多事情，才能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一个小时很快过去了。

眨眼间，便看到学弟学妹们……陆陆续续地被一辆辆大巴车载离校园。

随着大巴车全部驶出校园，我们今天的任务……也算是彻底地结束了。

陈博很平静地打破了持续已久的沉默。

就好像，我们之间从未沉默过。

“走吧！先把这些桌子搬回教室里放好，然后，我们就去白嫖一顿刘婷的大餐。”

说着，陈博抱起了桌子，向着旁边一楼的教室走去。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课桌中那个准备好的御守上。

这原本是打算送给刘婷的……然而此刻，我的内心却有些犹豫，不知道是否应该将这份心意传递出去。

“你愣着干嘛？搬啊……”

可能是发现我没跟上，陈博回过头说道。

我叹了一口气，同样抱着桌子向着教室走去。

摆好桌子后，我心里还在想着御守的事情。

“走吧，吃饭去。”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我不想看到她。

我想了想，决定了回家随便吃点。

“你一个人去吧，我没胃口。我等会就直接打车回去了。”

听到我的回答，陈博先是一愣，随即很快回应道。

“这样啊，那我就只能一个人去享受美食咯。不过，你可别到时候后悔哦。”

在陈博转身离开的时候，我突然做出了决定，从口袋里掏出了个御守递给陈博。

“对了，帮我把这个御守送给刘婷。”

陈博接过御守，好奇地端详起来。

“嗯？代表着什么？”

“学业顺利。”

我其实准备的是一枚恋爱祈愿御守，我真诚地希望着她能找到属于自己的爱情。

但，我这样自私的希望……会让她痛苦吧。

我始终不知道该怎么做。

但，

我已经在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