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齿轮 套筒

包可弘刚刚离开铁铺，苏州府同知曹毅明领着一个人来找刘云龙。

曹毅明介绍道：“这位是登莱抚衙的刘亨博，说是受陈洪谧陈大人之令来找你的。”

刘云龙见刘亨博气喘吁吁的样子，就问道：“有啥事？”

刘亨博说道：“有蝗灾，我们需要农药。”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刘云龙。

刘云龙一看，信的落款是陈洪谧。陈洪谧在信上说，自四月份以来，山东、登莱一直遭受着旱灾，三天前在青州府爆发了蝗灾，预计几天后蝗虫就会飞入登莱境内。陈洪谧说看在登莱几十万灾民的份上，能否支援一些农药。

刘云龙读完信，忙问刘亨博：“你路上走了几天？”

刘亨博说道：“3天，我马不停蹄地一路过来了。”

刘云龙一听，通常马的速度不会超过200公里\/天，从蓬莱到苏州至少有850公里，刘亨博骑马用了3天时间，每天骑行280多公里，肯定是在沿途的驿站里不断换马后才过来的。青州府爆发蝗灾已有6天，按蝗灾的规律，这几天蝗虫已接近登莱了。自己本就想找机会去登莱，干脆就趁这次送农药的机会去登莱吧，于是就对刘亨博说道：“你也不用着急，先回府衙休息一下，晚上和我们一起走。”

“陈大人还急着要回音呢？”

“即使你现在回去，也要三天时间。坐我们的船去登莱，还用不了三天时间。”

“你们的船有那么快吗？”

“有。上次我们不是用蒸汽机船送陈大人到蓬莱城的吗？”

“走海路的话，从你们苏州到我们蓬莱城至少2000多里路，怎么会比骑马快呢？”

刘云龙就笑着说道：“你骑马速度再快，晚上也得在驿站休息。我的船速是每个时辰72里，一天一夜可以走860里，是不是比你骑马快？”

“晚上也能驶船？”

“我有探照灯，晚上当然可以驶船。”

“行。那我就跟你们一起走。”

刘云龙就对曹毅明说道：“麻烦你回府衙后，给我开一张出太仓钞关的通行证。”

曹毅明知道，如没有官府的通行证，运输农药的船只过太仓时，船舶司会上船收税，于是说道：“我回府衙后就给你办理通行证。”

曹毅明、刘亨博走后，刘云龙立即赶到七子山，让黄德安准备15吨66粉，今晚就出发，送往登莱。

黄德安忙说道：“可能库存没有15吨66粉。”

刘云龙就说道：“没66粉，滴滴涕也行。”

黄德安说道：“行。”然后问道：“他们付钱了吗？”

刘云龙说道：“你就知道钱。山东青州府在闹蝗灾，蝗虫马上要侵入登莱境内，这些农药是免费送给登莱抚衙的。”

“啊，登莱在闹蝗灾？那可是要命的事。我马上去安排装运66粉。”

“船装运好农药后，到机械设备厂再装喷雾器。”

“知道了。”

刘云龙接着来到机械设备厂，让田秉敬立即准备好400台喷雾器。

田秉敬听说是登莱在闹蝗灾，就想起了去年苏州那场蝗灾，至今还心有余悸呢，于是就说道，保证在天黑前把喷雾器准备好。

刘云龙再赶到纺织厂，对父亲说了登莱求援农药的事。

刘万禄一听，也想起了去年苏州闹蝗灾时寸草不生的样子，忙说道，以前是没办法对付“谷鹏”，现在有了农药，就该把这些害虫都杀了。

刘云龙就对父亲说道，这些农药是准备免费送给登莱的。

刘万禄说道，还要啥钱？闹了蝗灾，弄不好会饿死几十万人的，救灾要紧。又问儿子，15吨农药够不够？

刘云龙说道，先运15吨农药过去，等我到了登莱了解情况后，再确定是否再要追加农药。

刘万禄听后点点头。

刘云龙再赶往苏州府衙，找到曹毅明，拿到了出太仓港的通行证。

晚上，刘云龙带着刘亨博坐上了船，一起赶往登莱。

刘云龙赶往登莱的第二天，苏州府通判蔡福南来到纺织厂，通知刘万禄，明天知府大人要陪一个重要客人来参观大华公司的几个厂铺，然后他悄悄告诉刘万禄，因传说大华公司在小茅山的铅锌矿是金矿，陈师泰准备将铅锌矿充公后，由官府开办。

陈师泰就任苏州知府的第三天就以视察的名义去了太浦河工地，本想从工地上看看能不能截留点河工款，谁知蒲柏龙告诉他，苏州府用于河工的府银及苏州富绅给太浦河的捐款，每一笔钱都是要公示的，今天哪位富绅捐了多少钱？河工上又花了多少钱？是怎么花的？每一笔钱都要清清楚楚地张贴在苏州城及邻近城镇。蔡通判负责统计、公示富绅的捐款，我负责河工上的用款，我俩每月都要对账，如河工上出了问题，我不仅要赔钱，我还承诺自己走进牢房。

蒲柏龙的言下之意就是你陈师泰别动歪脑筋，除非把他和蔡福南给撤换了。

陈师泰一看没戏，正考虑有无其它办法捞钱时，姚文琦告诉他，刘云龙在小茅山开有金矿，按朝廷早前的规制，金矿、银矿须由官府置办，即使后期放开后，官府也是要监管的。

陈师泰也听说铅矿中往往有金子、银子，听姚文琦这么一说，就有打算把铅锌矿充公后由官府来开办，这样他就有机会了。到时，冶炼厂明明提炼了1000两黄金，可以上报只提炼了900两，落进自己口袋的100两黄金按黑市价就相当于2000两银子。

次日上午，陈师泰、曹毅明、牛若麟等坐着轿子来到纺织厂。刘万禄、贝喜鲁见陈师泰他们来后，忙迎上前去。

陈师泰等下了轿子后，贝喜鲁看到还有2个外国人。

陈师泰向刘万禄介绍道：“这二位是来自意大利的传教士毕方济、潘国光，是抚台大人的朋友。”

毕方济、潘国光按中国礼仪，抬起双手向刘万禄作揖施礼。

潘国光是意大利传教士，于崇祯十年（1637年）来到中国，一直在上海传教。他在上海传教期间，得到了徐光启孙女的大力协助。他在上海传教之余，又专研天文，预测气象。后世上海南市区北仁安里的“老天主堂”就是潘国光所建。

等刘万禄还礼后，陈师泰说道：“毕方济、潘国光要来苏州传教了。他们在无锡的时候就听说了你的事，这次想借来苏州传教的机会参观参观你的厂、铺。”

刘万禄朝陈师泰、毕方济等人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请多多指教。”

刘万禄、贝喜鲁陪着陈师泰、毕方济等人参观了纺织厂、卷烟厂、制衣厂、皮鞋厂、肥皂厂、火柴厂后，来到机械设备厂参观。

机械设备厂内，蒸汽机发出的噪音很大。毕方济、潘国光参观的是齿轮加工。

以往齿轮加工主要采用铸造技术，这种方法制造的齿轮往往因铸件内部有气泡、砂眼，影响轮齿的寿命。现在大华公司采用切削制造技术来加工齿轮。

一个师傅将加工好的齿轮坯放上车床，用夹具将齿轮坯夹好，再在齿轮坯外侧卡上千分卡，然后转动齿轮坯，检查齿轮坯的圆度。转动齿轮坯时，如千分卡读数有明显的跳动，说明这个齿轮坯的圆度不达标，须退回去重新加工。

经检查，这个齿轮坯的圆度是达标的。工人师傅就撤掉千分卡，在车床上装上刀具。

这个刀具的外形就是齿轮的齿形，刀具靠近齿轮坯后，师傅按下按钮，刀具开始做上下往复运动，同时缓慢地做水平移进运动，几分钟后，一个轮齿就加工好了。师傅再把齿轮坯转过一个角度，开始加工第二个轮齿。这种车床因刀具做上下往复运动，因此严格地讲应该称为“插床”。

看到“插床”很轻松地在齿轮坯上“刻”出轮齿后，毕方济、潘国光感到很惊奇，毕方济忙问刘万禄：“这种刀具是什么材料？”

刘万禄说道：“我一个大粗人，咋知道是什么材料？”

边上的贝喜鲁就说道：“神父，这个刀具是用特殊材料做的，所以很硬。”

“特殊材料？”

“是的，具体是啥特殊材料，只有我们刘总才知道。”贝喜鲁才不会把制造刀具的材料告诉外人。

毕方济也知道大华公司不可能把这种刀具的配方说出来，就没再问下去。接着参观齿轮的热处理车间。

潘国光发现齿轮热处理时，大齿轮和小齿轮的热处理是不一样的，就问贝喜鲁：“都是齿轮，为啥要采用不一样的热处理？”

贝喜鲁就让机械设备厂的干事田秉敬来回答。

田秉敬说道：“在同一个齿轮组中，小齿轮的齿根较薄，弯曲强度较低，且受载次数多于大齿轮，因此要使小齿轮的表面硬度比大齿轮高，这样才能保证齿轮组中的齿轮有差不多的使用寿命。”

“你们有哪些热处理工艺？”

“对于中低转速的齿轮，因对表面强度不高，可简单采用淬火处理。对于转速高或受冲击荷载的齿轮，要把加工好的齿轮再加温到高温进行正火处理。如齿轮的材质为中碳钢或中碳合金钢，要采用调质处理。”

“调质处理？”

“就是先淬火，再高温回火。”

“高温到多少度？”

“这个......”

边上的贝喜鲁不得不直接说道：“神父，正火温度、回火温度属于公司的机密，我们不能告诉你，希望你能理解。”

潘国光一听就知道大华公司为了正火、退火处理，肯定经过了千百次试验，试验出来的数据自然是机密，也就不再问下去了。

接着参观五金件厂。周立忠带他们参观了套筒扳手的制造。

在后世，套筒扳手是常用的手动螺栓松紧工具，主要用于旋转狭窄或凹陷位置的螺栓或螺帽。

只见一个工人师傅将一根细长的钢棒在切断机上截断，成为短小的钢柱。

另一个工人师傅将短小的钢柱放到冷镦机上进行冷镦，随着冷镦锤“咚”的一声，钢柱在冷镦机的模腔内被镦成套筒的样子，同时一端镦出一个六边形的开口，这个开口的尺寸与某个规格的螺母尺寸一致，另一端镦出一个正方形的开口，这个开口用于安装套筒扳手的延伸杆。

由于冷镦时使用了大量油脂，工人们把冷镦好的套筒拿到清洗池里除油脂，除去油脂后放到烘干机里把套筒烘干。

为了让套筒更容易套上螺栓，工人把烘干的套筒拿到车床上，在套筒的内、外两侧车出圆弧，同时去除尖锐的毛边。

套筒加工好后，工人们将套筒锉上套筒的规格和型号，然后进行热处理。一番淬火、回火后，把热处理过的套筒放进有石英砂粉的磨光机里打磨，随后放进有陶瓷石块的抛光机里抛光。

套筒打磨、抛光后，再进行一次清洗，烘干后，工人将烘干的套筒放到镀锌池里镀锌，镀完锌，套筒就做好了。

毕方济问贝喜鲁，这种套筒用的是什么材质？打磨机、抛光机里用的是什么石粉、石块？套筒最后的镀锌用的是什么工艺？

贝喜鲁摇摇头，说道：“抱歉，这也是公司的机密。”

参观了机械设备厂后，刘万禄、贝喜鲁带着大家乘船来到七子山，参观了钢铁厂、硫酸厂、水泥厂、农药厂。

当毕方济提出能否参观化工厂时，被贝喜鲁婉言谢绝了。

参观时，陈师泰问刘万禄：“听说你们在小茅山有个金矿，你也安排我们去参观一下。”

刘万禄听后，知道陈师泰不怀好意，就说道：“陈大人，小茅山哪有金矿？不过可以安排你们去小茅山参观。”

从城里到城西小茅山的路又不远。刘万禄安排了几辆马车，让陈师泰、毕方济等人坐上车来到小茅山。

这几辆马车是大华公司自己生产的，车轱辘不再是木质的，而是换成了铁质轱辘，车架下有避震钢板、避震弹簧，车厢板都是用赛璐璐塑料做成的，坐起来比以前的马车舒服多了。大华公司生产的这种马车，一辆是30两银子。

孙振基早做了准备，已迎候在矿区大门口。

孙振基向陈师泰介绍道：“大人，矿里比较脏、乱，还是请你换上工作服，戴上安全帽。”

待官员、客人们换上工作服，戴好安全帽，进入矿区后，孙振基开始介绍铅锌矿的开采情况。

介绍完后，孙振基让大家躲远点，说是让大家看看是怎么开采矿石的。

待大家离开采矿场500米远后，站在旁边的一个工人一边摇晃着手中的绿旗，一边吹着哨子，示意半山腰的点炮手可以点燃导火索了。

站在半山腰的2个点炮手从高处看到四周几个旗手都摇动了绿旗后，用火把点燃了几个炮眼的导火索，然后迅速抓住缠在身上的绳索，往山顶爬。待他俩爬到山顶不久，就响起了几声巨响，几百个立方的矿石被炸开后，从半山腰滚落到地面，有些矿石甚至被炸飞到了100多米远。

这个开矿速度也令毕方济、潘国光感到惊奇。

毕方济问孙振基：“你们的炸药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威力？”

孙振基说道：“神父，我们使用的不是黑火药，是新式火药。”

“新式炸药？”

“对，它的爆炸威力是黑火药的好几倍。”

“新式火药是用什么材料做的？”

“这个我也不太明白，我只管使用。”

毕方济就问刘万禄：“刘董，你们的火药是哪里生产的？”

刘万禄说道：“我们有专门的铺坊生产这种新式火药。”

“我能去参观吗？”

“不好意思，生产新式火药的铺坊是本公司的保密基地，不对外开放。”

毕方济一听就知道没戏，于是就没再提出去参观火药生产基地。

陈师泰问刘万禄道：“听说这个矿里有金子，是吗？”

刘万禄也不打算隐瞒，天下人都知道铅锌矿中多少有点金子的，如陈师泰真要官办的话，他也不打算和官府弄僵关系，等儿子回来后再说。于是说道：“金子是肯定有的，只是含量不高，不能称金矿。”

贝喜鲁说道：“我们这个矿是经过官府批准后开采的。要说金子么，铅锌矿里多少是有一点的，我们也确实从中提炼了点金子，但数量不多，也就提炼了几十两。陈大人的意思是......”

吴县知县牛若麟补充道：“这个矿当初是经过县府批准的。后来我们也派人来勘察过，这个矿还不能算金矿。”

毕方济、潘国光分别从矿石堆里拿起了几块矿石端详了一会儿，说道：“没看到有金子的岩样，是不能称为‘金矿’。”

陈师泰看了一眼毕方济、潘国光，说道：“既然有金子，怎么能不算金矿呢？按照朝廷规制，凡金矿、银矿应由官府置办。”

曹毅明说道：“以前朝廷是有这个规制，后来不是向民间开放了吗？而且是经过府衙、县衙批准的，所以他们没违反朝廷规制。”

曹毅明只是想提醒陈师泰，大华公司开采的这个矿是合法的。

陈师泰说道：“我也没说他们非法开矿。不过，这个矿应该由官府收回后，由官府置办。”

刘万禄也懒得和陈师泰纠缠，就说道：“那就等我儿子回来后再说，行吗？”

陈师泰听后才没有继续说话。

参观结束后，陈师泰和毕方济、潘国光坐在一辆马车上。

毕方济从参观纺织厂起一直在沉思着。

陈师泰问毕方济：“神父，你参观后有啥感悟？”

毕方济问道：“这个刘云龙真说有个外国老师？”

陈师泰说道：“对，人家都传言他有个叫爱迪生的外国老师，还有个仙娘一直与他保持着联系。”

“仙娘？”

“仙娘就是天上的仙女。”

“那不是上帝的使者吗？”

“上帝是你们的，我们的是玉皇大帝。”

“不管是我们的上帝还是你们的玉皇大帝，有仙娘与刘云龙保持联系，说明天上确实是有人的。”

“天上肯定有人，据说他们的寿命都有几千岁、几万岁。”

潘国光见他俩在扯上帝、玉皇大帝，就言归正传道：“不可能呀。我去过欧洲好几个国家，还没有一个国家使用蒸汽机、液压机以及这么先进的缝纫机、缝鞋机、纺织机，也没有一个国家有这样的制硫酸技术。”

毕方济听后说道：“还有那种新式火药，我也没见过。”

陈师泰告诉毕方济：“听说这里还不算最先进的，他们在徽州还有电。”

毕方济问道：“电是什么？”

“我也不太清楚。”

“我能去徽州看看嘛？”

“徽州不属于我管辖。我来试着为你们安排一下，不知道行不行？”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