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武昌,左良玉在接待着南京守备太监韩赞周。
大顺军西撤后,左良玉派投靠于他的刘洪起返回河南,攻下了汝宁,也算为大明夺回了一些失地,可手下大将惠登相在检查大华公司去往重庆的货船时,竟然被大华公司护航的保安队打死了,令他十分恼火。听说大华公司的头目叫刘云龙,是太上皇的义子,他亲率保安队从北京救出了太上皇全家,这是个自己惹不起的人物。不过,惠登相总不能白死,于是他派部将李国英赴南京告状,心想即使朝廷治不了刘云龙,也能拿到点“安慰费”。
韩赞周是个太监,崇祯九年(1636年)时曾在司礼监任职,崇祯十一年(1638年)曾任京营副提督,去年来到南京,就任南京守备太监。
朱由检到了南京后,任命包可弘为南京总督,统辖南直隶江南各总兵及从池州到吴淞口的江防,其职位不仅远在韩赞周之上,也在赵之龙(南京提督)、刘孔昭(操江提督)之上。包可弘就任南京总督后,调整了南京城内的部分军官,韩赞周失去部分权力后,投靠了福王。
李国英到了南京后,去了兵部申诉,不料被郑瑄训斥了一番。李国英不死心,托关系找到了监国的福王。朱由崧听了李国英的申诉后,对他安慰了一番,然后让韩赞周携带20万两银子随他回武昌。
韩赞周告诉左良玉:“福王知道你军饷紧张,所以特意让我送些银两来。这可是福王的私房钱。”
朝廷给左良玉的编制是5万,左良玉却将兵力擅自扩充到了20万,号称80万,能不缺军饷吗?平时就是靠抢武昌周边的老百姓、抢航行于长江的货船才维持了下来,不然军队也早就哗变了。
左良玉心想,听说福王从洛阳逃出来时身无分文,怎么才监国几个月就有了几十万两银子的私房钱?看来朝廷中拍福王马屁的大臣真不少,于是说道:“福王的恩德,卑职将没世不忘。”
韩赞周说道:“你有这个心就好。现在南京不太平呀。”
“南京怎么会不太平?”
“朝廷搞什么国债销售,把商人口袋里的钱占为己有,这不是与民夺利吗?朝廷在全国搞什么土改,要把地主、豪绅、藩王的土地分给穷人,比张居正搞得‘一条鞭法’还要可恶,你说南京哪位官员家里没土地?他们会忍气吞声吗?朝廷在苏州还大办新式学校,这所学校与国子监一样,毕业的学生可以享受朝廷俸禄,与祖制比起来,简直是倒行逆施,有很多看不惯的文人士子在南京闹事。你说南京还会太平吗?”
“那福王的意思......”
“福王要顺应民心,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当今皇上是什么意思?”
“义兴帝被朝廷中的一些大臣蒙蔽了,所以还没看到危险的来临。”
“福王要‘清君侧’?”
“聪明。”
“有多少人愿意帮助福王?”
“福王在南京已联络了不少人,可惜军队太少了。”
左良玉听懂了,原来福王是看中了自己手下的20万人马,所以送了20万两银子过来,于是说道:“我愿率20万人马帮助福王。”
“福王就等你这句话呢。”
“什么时候举事?”
“预计在春节前后举事,具体时间我会派人来通知你的。”
“行,我等着你的消息。”
“福王说了,事成之后,封你为宁南侯,并由你出任兵部尚书。”
左良玉在今年三月才被朱由检封为“宁南伯”,现在一听不仅能封侯,还能出任兵部尚书,于是说道:“我愿为福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我回南京后,一定把你的话禀告福王。”
韩赞周离开武昌后,左良玉收到了陈洪范写给他的信。
崇祯十一年(1638年),陈洪范与左良玉是熊文灿麾下的两员总兵,共同进剿张献忠。张献忠接受朝廷的招抚后,惠登相就成了左良玉的部将。崇祯十二年(1639年)张献忠复叛后,陈洪范称病辞职,左良玉就再也没见过陈洪范。
左良玉接到陈洪范的来信后,激动地拆开信件读了起来,读着读着就觉得不对头,原来陈洪范提醒他,大明朝已危在旦夕,劝自己早做打算,另择新主。
读完信,左良玉想道,福王是替义兴帝“清君侧”,皇帝还是义兴帝,自己投靠福王不算另择新主。那陈洪范给自己写这封信是啥意思?李自成是自己的死对头,当初自己和陈洪范一起进剿过张献忠,因此李自成、张献忠都不可能是陈洪范说的“新主”,难道陈洪范与建奴联系上了?想到这里,左良玉心里一惊,心想建奴毕竟不是汉人,陈洪范竟然要投靠鞑0子?可后来一想,陈洪范的亲家早就投靠了鞑0子,他能与鞑0子联系上,就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了。现在鞑0子在山西、河南进剿贼寇,将来迟早会南下,到时要么大明、大清隔江而治,要么大明被大清所灭,无论出现哪种情况,给自己留条后路也行,因此左良玉没有告发陈洪范。
左良玉想着自己的老部下金声桓在南直隶,前几天躲到了江都。如能说通了他与自己联合,在福王举事时同时向南京进逼,成功的希望就会打了很多,于是他让自己的儿子左梦庚亲自去江都,顺便给金声桓送去5万两银子。
在扬州城东的江都,逃到这里的金声桓正在接待着一个叫陈凤阁的商人。
金声桓,陕西榆林人,军户出身,后随陕西流民起事,成了流寇,绰号“一斗粟”。后来被左良玉招抚,由于是左良玉的同乡,因此官至都督同知。李自成东进后,路振飞调将沿黄河设防,金声桓受命来到淮安,后收编了数万民团后,成了拥有20万团练的将领。可惜他手下的团练没经过多少训练,在峄县、郯城一带被清军打得落花流水,他觉得无脸见人,就率2千多人逃到了扬州。
金声桓到了扬州后,原扬州知府马鸣騄已升任提刑按察司副使,新任扬州知府是任民育。
任民育就是去年在济宁城与朱光、胡如雨一起抗击清军的那位举人。阿巴泰被赶走后,他才赴京赶考,中了进士,授颍州知州。抗洪救灾时,刘良佐部曹虎擅自提前掘开河堤后,他一边派人救人,一边向凤阳知府李可植报告。八月下旬,马鸣騄擢提刑按察司副使后,经史可法推荐,任民育被任命为扬州知府。
任民育知道金声桓是个逃将,于是拒绝他进城,金声桓不得不率部躲在了江都。他逃到江都后,朝廷就拒绝给他发军饷,他的手下要吃要喝的,主要靠抢,激怒了江都的百姓,纷纷向任民育告状,要求扬州卫去剿灭金声桓这股“土匪”,可扬州卫想的是毕竟兵部还没免去金声桓的职务,如现在去进攻金声桓,就会搞出第二个“黄得功与高杰之争”,就暂时放任金声桓留在江都作恶。
陈凤阁的真实身份是陈洪范的侄子,年轻时就随陈洪范从军。崇祯十一年(1638年),陈洪范被调到湖广、河南一带,与左良玉一起镇0压农民军时,陈凤阁就与金声桓认识了。陈洪范决意投靠多尔衮后,就向多尔衮建议策反高杰、刘良佐、黄得功、左良玉、郑芝龙、金声桓等明军将领,于是就派了自己的侄子陈凤阁来与金声桓接洽。
陈凤阁这次来江都,携带了5千多两银子,这些银子对于金声桓来说,简直是雪中送炭。
陈凤阁与金声桓聊了一阵家常后,试探地问道:“你在峄县、郯城与北边的人战斗过,觉得他们的战斗力如何?”
金声桓说道:“他们都是骑兵,速度太快了,我的兵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听说他们很快将南下,老哥有何打算?”
“能有何打算?好死不如赖活着,大不了和吴三桂一样呗。”
陈凤阁一听有戏,于是不紧不慢地说道:“家叔也是这么认为的。他说自朝廷丢了北京后,已没了治国的章法,重新收取已废弃多年的矿税,连卖酒也得交税,签买卖协议还得交印花税,这不是从老百姓手里抢钱吗?还说要统一全国盐价,那不是把朝廷有限的财政用来填窟窿吗?明知钱不够,还卖国债,到时恐怕连利息都付不出来。还把土地分给穷人,得罪了多少士绅、官员?连藩王都没了活路。所以家叔认为朝廷已是残躯遍野,只剩空城一座了,我们确实也该早做打算了。”
“怎么,你们已找好门路了?”
“我们不像你掌握着一支军队,我们想找门路也没人搭理我们呀。老哥找到门路后,可别忘了老弟呀。”
“这个好说,谁让我们是一家人呢。”
几天后,金声桓的一个亲兵进来禀报:“左公子来了。”
亲兵说的“左公子”是左良玉的长子左梦庚,金声桓投入左良玉门下时,就一直称左梦庚为“左公子”。
金声桓心想左公子从武昌赶过来,肯定有要事,于是忙亲自走到门外迎接。到了门口后,一边与左梦庚致礼,一边说道:“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来的呀?”
左梦庚说道:“家父听说你在江都,特意让我来看望你。”
金声桓就说道:“快请进。”
两人进屋后,左梦庚问道:“最近可有人来找你?”
“有呀,兵部派人来过,让我回邳州。扬州卫指挥使杨连也三天两头来找我,催我回邳州。”
“没别的人来找你?”
金声桓想了一下,就告诉左梦庚:“陈凤阁来找过我。”
“他来找你干嘛?”
金声桓就把陈凤阁来的事情说了一番。
左梦庚听后,说道:“陈洪范也给家父来信了,让我父亲早做打算。”
“这么说,陈凤阁托我找后路是假的?”
“他是来探你口气的。你想呀,陈洪范在军中的资历比家父还要老,用得着托你找后路吗?家父猜测,陈洪范早就与建奴勾搭上了。”
“被你这么一说,我明白了。我们该怎么办?”
“我来就是与你商量这事的。”
“投靠多尔衮?”
“不。我们投靠福王。”
“投靠福王?”
“皇上被朝廷里的一些大臣蒙蔽了,搞什么‘改革’,弄得南京很乱。福王准备把那些大臣都抓起来。”
“福王要‘清君侧’?”
“是的。你马上在江都招兵买马,到时我们一起帮福王。”
“我没钱,怎么招兵买马?”
“我给你带来了5万两银子,够了吗?”
“够了,够了。我明天就开始招兵买马。大概什么时候动手?”
“到时,南京方面会派人来通知你的。”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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