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见了吗？

“抱歉。”丹恒被刃搀扶，重心完全压过去，短暂喘口气。

但四周不停有走动的响声，无论是叽叽喳喳的“肉块”，还是目前的身体状态，都不足以应付他们。

刃握住他的手，低沈的声音问道：“怪物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你觉得是为什么？”

“为什么……”

嗜血肯定存在某些关联，在繁杂的思绪内，丹恒回想起种种细节。

在德异医院内，总会有控制不住欲望的怪物，当有人经过，他们会立刻扑上来，恨不得咬下他的血肉。

以那些怪物的状态，理应是异变值压过了感染值，才会出现诸如此类的症状。

而蓝瑜等医护精神状态稳定，他们虽然需要定期进食，但不会出现不受控的情况。

外加上回来的玩家，他们接受了“恩赐”，吃下肉块后，精神完全被“母神”所侵占，精神才会趋於稳定。

由此推断，嗜血的根本原因是由於异变，在理智丧失的情况下，人类会变得更接近野兽，相关言论也曾出现在论坛。

丹恒瞬间联想起胶囊，忍住饮血的欲望，他连忙从兜中掏出。

彼时，他的双手早已忍不住发颤，但在下嘴前又产生犹豫。

理智值真的能够上升吗？通过进食的方式？

正因保持理智至关重要，众多玩家追求各种方法，从而导致相关诈骗屡见不鲜。

总会有人售卖神药，声称是“阿克岚之花”，亦或是“亡灵者的眼泪”，能够减缓理智丧失的程度。

但无一例外，全部都已骗局收场，当诈骗团夥的信息被放出，没有人再愿意相信。

玩家间也一直认为，任何特效方法都为骗术，若是丹恒拿着胶囊询问，所有人都会笑他是蠢蛋。

丹恒抿嘴，他剥开其中一粒胶囊，妄图探查其中的成分。

可除了灼烧的花香味，再也没有其他成分。

“呃……”喉咙发紧的感受再次涌上，连空气都在被挤压，丹恒用力掐住脖子，又被刃制止。

没有时间可犹豫了。

丹恒深刻意识到现状，闭眼吞下药丸，随着一声咕噜声，所有症状悉数缓解。

他赌对了，压抑异变能够减缓变异，相关负面效果也被清除。

丹恒缓缓直起身体，手中的肉块还在嚷嚷。

“你怎么做到的，这不可能！不对，我想起来了，我们中有叛徒，对，我想起来了！”蓝瑜大声尖叫，无法接受目前的状况，宛如精神失常的患者。

竟会对这坨东西产生向往，丹恒不禁拧眉，捡起不远处的黑色塑料袋，将肉块残忍丢进。

“呃！啊！啊！”

“你们，你，会，遭报应的！”

丹恒与刃轮流踩踏，直到袋中声音逐渐减小，他才将其塞到垃圾桶内。

在处理完毕后，代言人恰好走近，他仔细打量丹恒的状态，露出欣慰的笑容。

“恭喜你，恭喜你正式加入我们，母神是伟大的，母神欢迎着你的到来，请随我来。”

男人上辈子绝对是推销能手，在他的嘴中，邪物不再是玷污内心的窥探者，反而成了引领众生的母神。

代言人兴奋说道：“在虚构的故事中，人类为了得到神明的帮助，总需要供奉，但真正的母神是无私的，是慷慨的！”

提供的肉源自於母神，祂无处不在，给予人类新生，祂在脆弱的身体里，悄悄埋下坚强的种子。

祂能治愈疾病，解决纷扰与战争，母神提倡人人平等，作为信众，唯一需要做的只有扩大规模，让全世界得到母神的帮助。

不仅如此，医院墙壁上竟刻着壁画，与整个现代格格不入，拿鲜血雕刻而成的“信仰”。

被所有感染者歌颂丶传唱。

代言人仿佛抚摸自己的孩子，眷念地望着杰作，抵达走廊尽头后，他停下脚步。

“母神永远看着我们，母神永远会提供帮助。”他双手蒙住整张脸，慢慢向侧推移，最终两手盖住耳朵，不断摇晃着身体。

“听，母神的声音。”

“祂在引导你。”

“我真为你感到荣幸！”

霎时，无数杂音浮现，宛如有成千上万的人站在身旁，丹恒脑内一阵嗡鸣，再次睁眼后，因潮汐上涨的海水正在冲刷脚踝。

耀眼的亮光照亮大地，太阳从海平面升起，无数“同伴”站在不远处，微笑着朝丹恒招手。

“快来吧，快来吧，成为我们的一份子。”

四周鸟语花香，好比世外仙境般，身处在此处，心灵都能得到洗涤。

那轮太阳过分闪耀，犹如炙热的恒星，升至高处后，圆球又缓缓散开，母神也露出真正的样貌。

祂非男非女，脸部被强光代替，而伴随着众人的咏唱，母神张开无数双臂，散发着温暖的光芒。

“我的孩子，快来吧，这个世界不会再有伤痛。”

神的声音是飘渺的，祂的传讯乃是真言，而作为被祂所爱戴的“信徒”，丹恒也亲眼见证了一代神的兴起。

那是留在副本的玩家，被病痛所侵蚀，只能苟延残喘，能多活一天都得烧香拜佛。

但此类现象在医院屡见不鲜，部分患者选择中断治疗，也不过是疼痛遍布全身，一心想要摆脱。

求死与求生，每天都在小小的医院上演，而德异医院被废弃，所有的生灵也被遗忘。

想要活下去丶必须要活下去。

无论付出什么。

无论代价为何。

在被废弃的停尸间内，无数意志的集合体融合，但他们太过於弱小，注定只会消散於历史的长河。

但刃的到来改变了格局，真正的［神］降临世间。

拥有神性的应星为了保持人性，只能将自己分出无数份，而作为最终的副本，他与丹枫注定会侵占所有世界。

德异医院也不例外。

但刃不想如此，他不想真正沦为怪物，不过是一心求死之人。

对此，贪婪的母神献出一计。

以刃为营养，母神会蚕食所有的能量，借此保持整个世界的稳定，也正因如此，才会出现变异值与感染值的抗争。

丹恒目睹了这一切，作为信徒，神明不会向起隐瞒起始，反而袒露了一切。

祂张开双臂，以拥抱的姿势说道：“我们是所有人共同的期望，至此整个世界将融为一体。”

“崭新的生命将会诞生，一切都会改变。”

丹恒的眸中倒映着从古至今的画面，人类的大脑无法承载过大的信息量，他完全被控制，身体不自觉向前迈去。

一步。

两步……

水面泛起涟漪，丹恒双眸早已失去神采，而前方的众人也笑着迎接，他们一拥而上，欢送新成员的加入。

祂又说：“你是特殊的，丹恒，来吧，拥抱吧，摒弃一切痛苦，至此之后不会存在副本，你的烦恼都会消失。”

所有人张开双臂，宛如一只只跃跃欲试的天鹅，他们的洋溢着幸福与快乐，但在水面之下，却是另一幅骇人的景色。

摇晃的画面中，信徒的表情是痛苦的丶狰狞的，他们的全身被一双双黑手束缚，不再拥有自由意识。

“救救我，救，救救。”

“别过来，快走，走快啊！”

他们嘴巴微颤，不断做着口型，企图传递信息。

祂疑惑：“怎么了孩子，为何不伸出你的双手？放心吧，名为刃的家夥不会来到这里，等我成功将他度化，你们又会回到从前。”

母神口口声声为了众人，但神性本邪，祂将手伸向万千星辰，企图颠倒整个副本与游戏本身。

更是完全限制人类的思想乃至精神，不允许任何异议。

在平静的表象下，早已是腥风血雨。

人类从来都不会理解他人，痛苦乃是世间的根本，这是从生物诞生之处，就已经写入基因的内在。

丹恒想要挪开脚步，但他却做不到，无论是发出音节，还是转身离开，诸如此类的权利，早已不属於他自己。

三月七：“丹恒，丹恒你快回来啊，站在那太危险了！”

少女的声音呼唤着。

姬子：“丹恒，旅行时如果找不到方向，就回头看看吧，不用担心，我们都在你身后。”

柔和的声音叮嘱着。

□□：“丹恒，怪物寄宿於人的内心，只要拥有强大的意志，就一定可以战胜。”

坚定的声音传达着

星与穹：“丹恒，我们还等着你回来……”

……

“哈……”丹恒终於发出一声低吟，但效果仍旧微乎其微。

现实不是爽文，不是凭借信念就能扭曲的。

有无数人倒在副本内，有无数玩家结束了旅程，有数以万计的人被母神操控。

丹恒宛如走在钢丝绳上，他没有任何防护工具，即使尽力保持不动，也会随着体力的消磨，最终跌入泥潭之中。

从进入德异医院起，两种状态只会不停撕扯，等待他的只有变成傀儡。

或是沦为怪物。

但随着母神轻轻俯身，丹恒脑海中又响起沈闷的声音。

“丹恒。”

“只有痛苦，才能让身体牢记。”

“丹恒，你必须记住我们干了什么！”

刃低哑的嗓音在耳畔回荡，瞬间，从内部涌起一阵痛楚，仿佛被异物侵蚀，不放过任何一处。

海面也随之剧烈震荡！

待痛苦占据了整个神经，丹恒终於能够活动，他接连向后踉跄，而在摔倒之际，被一双手拽回了现实。

丹恒与刃同时跌倒，两人叠在一起，周围的装潢仍是德异医院。

昏暗的灯光下，母神代言人站在身前，他的话还历历在目，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不过虚幻。

男人问道：“丹恒，你听见神的声音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