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龙观阻隔了瀑布的嘈杂,后山很是清幽,只能听见溪流潺湲的声音,九华派在汀洲上搭建了十几座茅庐,段义方将二人安排妥当,一再叮嘱不要乱走乱闯,才告辞而去。
黄芪爬树是拿手绝活,长手长脚三两下就上了树,摘了个大桃在衣服上蹭了蹭,道:“灵芝,快上来吃桃子。”
灵芝飞身而上,两人就坐在桃树枝上,遮掩在纷繁的桃花之中,荡着腿,咬一口大桃,满口汁水,清香甘甜。
一连吃了三四个,肚子也舒坦了,黄芪把桃核吐出去,忽树下“哎哟”一声,接着有人道:“奇怪,怎么掉个桃核砸我头上。”
黄芪灵芝对视一眼,暗叫糟糕,刚才只顾着吃,倒没留意有人过来。
“是哪个弼马温小猴儿?”树下那人戏骂道。
灵芝使个眼色,示意二人赶紧躲走,黄芪摇摇头,从树上跳下来,道:“不是小猴子,不要冤枉他,是我黄芪,真是对不起。”
“是你。”两个声音几乎异口同声,都显得有些诧异。
黄芪抬头看去,笑道:“宗老伯,陈伯,原来是你们啊。”
宗性笑道:“好小子,你可真记仇,在天游峰我用花生壳砸了你,你现在是用桃核回报我,我们算是扯平了。”
黄芪大不好意思:“宗老伯,我给你赔礼。”
灵芝在树上听到是宗性来了,心想自己偷吃了他的灵丹,可不能让他抓着,纵身便走,突然又有人喝道:“是谁鬼鬼祟祟?”
接着凌空飞来一条光灿灿的绳索,把她捆了个结结实实,灵芝法力施展不开,掉了下来,砸在桃树上,扑簌簌犹如下了场花雨。
她使力挣扎,谁知绳索却越缚越紧。
“你也来了,宗华,放开她吧,对小娃子用什么捆仙绳。”宗性笑眯眯的道。
灵芝红着脸,心想自己偷了他的东西,他难道不怪自己吗?
一位妇人从木桥上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四个随从。
她看起来似乎年过六旬,脸上已有不少皱纹,但发髻仍乌黑如漆,穿着华丽,衣服上镶着不少金饰,发髻也插着一只金钗,目光如炬,步履稳健,不怒自威。
原来她就是九华派的前任掌门宗华,陈伯看将过去,谁知宗华的目光也正扫在他脸上,四目相对,陈伯的心“咯噔”一下,忙低下了头。
宗华手一拂,捆仙绳倏地飞进了她的衣袖之中,道:“师兄认得这两个人?”
宗性道:“他们是我在武夷山的旧友,你们两个怎么到九华山来了?”
黄芪道:“老伯,我现在是千杯堂的厮役,跟陈伯一起来的,灵芝她……她来是想向你道个歉,你的东西我会替她还给你。”
灵芝看着宗性,道:“对不起,老伯伯。”
宗性无奈笑了笑:“算了,这都是天意,与你们无关,况且圣人云‘过而能改,善莫大焉’,我不怪你们。”
灵芝更觉惭愧了。
宗华走到陈伯身前,道:“你就是千杯堂的神医陈大夫?”
陈伯微曲着身子,显得很是恭敬,头垂得更低,道:“真人,老朽有礼了,我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大夫,‘神医’之称可万万不敢当。”
宗华道:“陈大夫无须多礼,掌门的病情如何?”
陈伯道:“老朽替掌门把脉,发现掌门的脉象大异常人,‘脉乃气血之先见,气独盛者,则脉强;血独盛者,则脉滑。气偏衰者,则脉微;血偏衰者,则脉涩’,掌门似乎四者兼而有之,时而阴阳俱盛,时而俱衰,老朽从医这么多年,也是头一次见到此种脉象,实是令人费解。”
黄芪听了,道:“‘脉病人不病,名曰行尸,以无王气,卒眩仆、不识人者,短命则死;人病脉不病,名曰内虚,以少谷神,虽困无苦’,这样说来,掌门岂不是个活死人?”
宗华、宗性听了这话,默然心惊。
陈伯斥道:“休得胡言乱语,你这黄口小儿懂什么,掌门行走饮食如常,怎么会是活死人?两位真人请放心,老朽一定竭尽所能为掌门医治。”
宗华道:“那就有劳陈大夫了,告辞。”
宗性心事重重,也返身离去,走到木桥上时,宗华忽道:“师兄,你觉不觉得那陈大夫有些面善?”
宗性道:“我年纪大了,可没有师妹这么好记性,师妹认得他吗?”
宗华微微笑道:“师兄还是爱开玩笑,我也老了,记不起来了,况且黑暗中也看的不是很清楚,只是有似曾相识之感,明海这孩子真是命苦,我早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师兄,你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如果明海出了什么事,叫我如何对得起宗真师弟。”
宗性叹息一声:“当年我们的所作所为,究竟是对是错?”
宗华默然无语。
“陈伯,你吃不吃?”黄芪捧出一个大红桃,问道。
陈伯好似没有听到,目送宗华走远,眉头紧锁,背着手进了茅庐。
高山、流水、桃花林,好多好多的桃子从天而降,又红又大,黄芪徜徉在桃海之中,眉开眼笑,拿起来咬一口,又香又软又甜,他狼吞虎咽,很快把肚子撑得像鼓一样,怡然自得时,忽手上长出一层白毛来,越长越长,一摸脸,也是毛茸茸的,大惊之余,无数只毛手毛脚伸出来对他又摸又拉又扯,叽叽喳喳叫嚷:“大王,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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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黄芪猛然醒转,原来只是南柯一梦,虚惊一场。
晨风吹进来,清香扑面,他望向窗外,阳光明媚,桃花娇艳,真是良辰美景。
突然陈伯从远处奔过来,在飘扬的桃花中,左扭右摆,手舞足蹈,黄芪笑了,心想陈伯真是好兴致,平常看不出来,没想到他竟是如此的热情奔放,舞也跳得这么好。
“救命,救命。”陈伯叫喊。
黄芪愕然,原来他不是在跳舞,忙滚下床,跑出屋外,大吃一惊,只见陈伯被一群马蜂给围着了。
灵芝也出了屋,道:“我们快去救他。”
黄芪道:“马蜂有毒,被蛰的话有可能会丧命,我有办法。”
拿出火折子点起两堆茅草,烧着后又弄灭明火,和灵芝一人抱一堆冲过去,茅草堆发出浓浓的烟,马蜂被熏得七零八落,二人遂趁隙救了陈伯出来。
再看时,只见陈伯手上、脸上被叮了几口,又红又肿,神智昏沉。
“哇,这猪头是谁?”一群九华派弟子赶过来,说话的正是罗义平。
黄芪急道:“陈伯不小心被马蜂给叮了,这里有没有紫花地丁、半边莲和七叶一枝花?”
韩义珩道:“半边脸、一夜七次花长什么样的?”
黄芪无可奈何,让灵芝把陈伯伤口上的蜂针拔出来,自己跑出去满山找草药。
好在这几种草药极为常见,没多久,黄芪抓了一把紫花地丁回来,放在嘴里嚼烂,用药汁涂在陈伯的伤口。
众人把陈伯抬回房,很快他便呼吸平稳。
“发生什么事了?”刘义山这时也从门外走了进来。
众弟子看去,见他身后还有一人,正是师祖宗华,忙齐见礼道:“弟子拜见师叔祖。”
韩义珩道:“师叔祖,大师兄,不知为何,陈大夫惹上了马蜂,险些丢了性命。”
刘义山惊道:“竟有这等事,陈大夫伤势如何?”
暗想要是陈伯有什么差池,那就无人可以为师父医治了。
众人都看着黄芪,黄芪道:“陈伯中蜂毒的时间不长,没有大碍,静养三五日就能复原。”
宗华走到床前,只见陈伯的脸因红肿而变形,细细看了看,目光锋利,道:“那就让陈大夫好好休养。”
言罢转身离开,凶光尽散,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冷笑。
“这可怎么办,陈大夫受伤,谁来给师父诊治?”刘义山忧心如焚,如果不及早治好师父的病,谁知道三五天内会发生什么事,秦义广便是前车之鉴,以前从未有过马蜂伤人,怎么偏偏就发生在陈伯身上呢?
这时陈伯幽幽醒转,指了指黄芪,道:“我这个样子,就算起得来,手也难以诊脉,就让他去吧。”
黄芪忙道:“我不行的,制药煎药我懂得些,但从来没有给人看过病。”
陈伯道:“你尽管去,有什么不懂的就来问我,咳咳……。”
从怀里摸出一张纸来,又道:“这是我给掌门开的药方,你照此煎药,一日一服,不可过猛,以观后效。”
见他这个光景,黄芪只好应承下来。
于是他让灵芝留下照看陈伯,自与刘义山前往凤凰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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