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台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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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节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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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节俭

转眼入了秋,洒扫院落的小奴每日都要把枯叶踩得咯吱咯吱响,底下不知道碾死了几只蚂蚁。

我手里转着那串菩提子,望了眼窗外晃动的人影,声音淹没在“沙沙”声中,“前朝死了两个人,伽萨没有说什么?”

“王令人去查,但主子也知道,”宴月道,“那些人做事隐蔽丶不露痕迹,就连我也不大捉得到他们的踪迹。”

“不大捉得到。”圆润的菩提在手中停下,我在口中重覆一遍,擡眸看向他,“这么说你能看得出他们的行踪?”

“只能略识得两三分,主子既然让我与他们打过照面,我多少能觉察到些。那些对他们一无所知的人,要看出来则难如登云……登天。”宴月乖顺地低着头,“我借着暗卫的身份,套过他们几次话,多是一知半解的,主子放心。”

这就难办了。虽说宴月从前身为乐伎,对许多细枝末节的感知往往胜过常人,但也因身在渊国耽误了不少时日。万明暗卫虽不如他敏感,但私下学到的东西未必比他少,就怕有那么一两个机灵的冒了尖儿,也发现点什么来,到时候不好收场。

我将手串摘下握在手心里,“你既然能看出,他们发现端倪也是迟早的事。”

“主子想如何?”

“不急,”我盯着手串末端挂着的穗子,在靠枕上轻轻碰着,“先除了邹吕这个祸患,再处置了兽奴也不迟。”

宴月眨了眨眼,只问我那些暗器好不好用丶趁不趁手。门外渐有脚步声传来,他侧耳听了一瞬,而后飞快地闪身入了内室。

过来的是青云。

他抿着嘴,面色并不好看。我暗自捏紧了珠串,不动声色道:“你怎么过来了?”

青云的话叫我心中“咯噔”一响。

他向我微微俯身,“前朝有事,王说请贵人即刻就去。”

“怎么了?”我沏了盏茶推去伽萨面前,“你的脸色不好看,方才青云过来时面色也是一样的凝重。是不是朝臣又说了什么话叫你不高兴了?”

伽萨擡起头,双眼里含着一股无处可藏的疲惫。我被他这样的眼神吓了一跳,面前却被递上一份军书。

万明金甲在边境迎战拓骨部落,首战告……告败,军士损伤过万?

我至今甚少听见金甲的败绩,还是同拓骨人。看着那份军书,我心中亦无暇窃窃庆幸他并未察觉我的手笔。

“胜败乃兵家常事,万明与拓骨人交战不下数十次,两方的战略都算是彼此相熟。”我绕到座后,替伽萨捏了捏肩,安慰道,“许是这次他们走了大运,胜了一场,不足为惧。”

“正因是拓骨人。”伽萨握住我的一只手,偏过脸颊蹭了蹭,“按理说金甲对拓骨的作战兵法已经无比熟悉,就算战败也不至於有如此损耗。可前线来报,金甲后撤时遭拓骨奇袭,竟然溃不成军。”

他把那最后四个字咬得极深,我心跳一滞,缓声道:“这才一战,你可不能乱。”

“孤……我知道,只是对着你说话才不曾掩饰。”他拉着我站在舆图前,“万明金甲后方地势覆杂,南部狐狸泉边上就是一片流沙。金甲此番后撤意图诱敌深入丶使拓骨军队陷入流沙之中,一举歼灭。而拓骨人——”

他手中的小杆在图上横截一划,“竟然摸清了狐狸泉的地形,将金甲后方两侧丘地截住,令金甲无处可走,反倒被逼入流沙之中。”

狐狸泉是大漠中一片流沙地,因沙子流动入水丶地势险恶覆杂,方得名狐狸泉。此处距离拓骨人长居的地方远得很,反而更近万明。万明每年派出百名地官深入大漠摸索,才探清了附近的地形。拓骨人能摸清这处的实情,实在不简单。

果不其然,伽萨也道:“我在想,他们为何会对狐狸泉如此了解。”

“你是怀疑……”我话到一半突然顿住,提笔在纸上写下“有人泄密”四个字。

伽萨点了点头。我回头打量窗外,伽萨接过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字。

“原本我也只当是偶然,但今晨送来了第二份军报。”他抽出一份沾染血迹的奏折,“金甲险胜,还是折了一批人。”

我接来看了,又是折在地形上。

拓骨人败退入岩谷,岩谷乃大漠中巨石风化形成,因两侧皆为巨岩而中空,如同谷底,故而得名。谁人都知道入岩谷便如入瓮,有进无出,金甲自然也明白,因此攀上岩石行进。却不妨拓骨人纵豺狼虎豹,将金甲围困岩地之上,又是一场搏杀。

“拓骨王子先前入都,会不会是那时?”我问。

“那时他的一举一动皆在我的监视之下,无法得手。”伽萨写道,“我倒怀疑是这段时日有人手脚不干净。成文的舆图仅二份,一幅在此,一幅在兰台处保存,边境禁军统帅与蕃兵头领仅持部分舆图。照眼下的情形看,拓骨人今日对大漠的了解并非仅靠部分舆图可以达到的。”

“兰台的官员及其亲眷已被我扣留在各自府中,派人暗中查探动向。”他继续写着,“如今仅剩的,唯有面前这一幅。”

我看着眼前这幅硕大的舆图,顿觉身边危机四伏,忙将它从墙上取下抱在怀里,悄声道,“那你还不藏好?”

“藏起来,还如何引鼠出穴?”伽萨将图从我怀里抽出来,重新挂在了墙上,遮住壁上一处隐蔽的小匣子。

“这是……?”我擡指敲敲那处。

伽萨望着我,打了个手势,“另一份舆图。”

傍晚,我坐在桌旁,看着小奴们来来往往地在院里走。

容安很不开心地与我一同盯着窗外,“上回已经搬去半个库房的东西了,今日又搬,总共也不剩多少了。”

“前线战事吃紧,接连两场大战损耗都超过了预计之数,一时半会儿又不能从别处来钱。”我怀里抱着琴,“左右我也用不上那些东西,拿去养兵总好过在库房里吃灰,熬过这段时日就好了。”

若不是因着明月台是伽萨为我建的,又身携吉祥寓意,我连那里的宝石都想扣下来。我暗暗嘀咕一句。

“奴问过白虹了,王今日也不曾说军费紧缺的事。”容安委屈道,“这些都是皇上专门划给公子使的,若是皇上知道公子拿这些钱补贴万明,又要生气了。”

“皇叔已经不是皇上了。”我叹了口气。皇叔如今被困在宫中,大渊江山握在贺加兰因手里,终究不是长久之策。可万明眼下如泥菩萨过江,连自身都难保,还有谁能救他呢?

我抚过琴弦,“你不懂,他今日与我重提金玉道的事了。若是不缺钱,他一时半刻不会想着拆了金玉道。与其等着彻底掏空国库,不如先拿我自己的贴上。”

“宫中人如今都说公子一个富可敌万明一国呢。”容安道,“奴听着这话心里酸酸的,公子还是留一些应急罢,万一以后有些什么事呢。”

我想了想,“那便留一箱罢,到时候还得给你们发月钱。”

“奴不是这个意思!”容安见我铁了心把银子都花掉的模样,急得跺了跺脚,桑鸠悄悄拉了拉他的袖子。

未几,屋外檐上翻下个黑影,迅敏地推开窗滚了进来,猫似的落地无声。屋外扫落叶的小奴背对着床,竟一丝也不曾察觉。

宴月拂去身上的灰,冲我一礼,“主子的话,奴已经带到了。”

我点头“嗯”了一声。

此刻战事繁忙,前朝若再出事,伽萨只会徒增烦恼。远近一齐出事,容易让宫中大乱,而后贼人有机可乘。倒不如缓几日再取邹吕那党人的性命,让兽奴暂且收手。

“其实……王此时忙於战事,无心在这些小事上,纵然死一两个人也惊不起大浪。”宴月却道,“照宴月看,主子若想动手,这时候却是个好时机。”

我将茶盏端到唇边,想了想又放下了,“我是怕他分心。”

“可战事一旦平定,王便有全心来处理此事,倒不如此事趁乱动手。等到战事初平,一切痕迹早就收拾得干干净净,什么也查不出。”宴月目光灼灼,手中露出流星镖的一角。

我端着茶沈思半刻,还是咬着牙摇了头。

“邹吕的事都是外事,什么时候做掉都不着急。我不想让他更累,邹吕的命和他的身子比起来算什么东西。”我饮下一口茶润润喉咙,桑鸠接过琴去放好,我顺手拿起搁在桌上的册子翻看起来,“既然要打仗,宫中也该出一份力。能省的地方都省一些,等过了这些时候再放宽用度也不迟。”当即就划去了几项开销。

“宴月,你替我盯着那些兽奴的动向,别让他们再搅出什么乱子。”我提着笔,“眼下都城也好,宫中也罢,都不许节外生枝。”

宴月应声退下,依旧是从窗出去的。

那屋外洒扫的小奴这会却突然直起了腰。我隔着缓缓合上的窗,紧紧盯着他的身影,他却转头看向了殿门处。

随后桑鸠便进来,后头跟着许久未见的温辰。

我站起身,挂上一幅轻松笑意,“长砚,你怎么来了?”

温辰却并不笑。他那副总是温润和蔼的面上鲜少地僵着,投向我的眼神却覆杂。见状,容安与桑鸠都默默退了出去,不多时外头便传来了遣散小奴的声音。

待到窗外晃动的虚影皆散尽,我擡眸对上他的目光,乌黑的眼瞳仿佛要看穿我的心底。我不免有些心虚,轻声问:“怎么了呀?”

温辰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尽。我只当是公主有什么事,刚放下防备,却遭他劈头盖脸地问了一句:“那些事,是不是你做的?”

作者有话说:

等我晚点再更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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