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山

上下山靠纯走路的话需要很多时间，褚隐尘在很早的时候便与祁明渊收拾着出发了。

祁明渊边走边看风景，这还是他入山这么久第一次出去。

“师父，下山得用多长时间啊？”

褚隐尘想了想：“差不多一个时辰吧。”

“光下山就一个时辰，”祁明渊惊讶道，“那来回岂不是得两个时辰了，出一趟山这么麻烦，难怪师父很少出山？”

“嗯……”褚隐尘不出山其实单纯的是因为他不想出山，“我一个人的话，一盏茶的时间便能下山。”

“只要一盏茶的时间？”祁明渊听着简直像是在飞一般，“师父有何办法？”

“轻功。”

祁明渊突然反应过来，他都要忘了他的师父是江湖上剑术首屈一指的剑圣，轻功自然也是了得。

“师父照顾我才只能走的吗？”祁明渊像是感觉自己拖累了他般问道。

褚隐尘看到孩子脸上小小的落寞，走过他身边时轻轻抚了抚他的脑袋：“多走路对身体好。”

祁明渊看向褚隐尘的背影扬起笑脸，小跑着跟了上去：“嗯嗯，师父，以后你教我轻功吧，我认真学，再下山我们两人……”

孩子絮絮叨叨地说着，褚隐尘心中却陷入了沉寂，这次下山就是带他去看人家的，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应该没多少了。

纵云镇因靠近纵云山而得名，百年前还只是个有几户人家的萧条小村庄，后来因战事和纵云山的庇护越来越多的人搬到了这里，渐渐地发展成了一个生活比较富裕安乐祥和的小镇。

小镇建设的也不错，茶楼酒肆小摊游贩应有尽有，一上街就能买到各种想要的东西。这个镇应该算姜国的领土范围，不过因为与纵云山过于密切姜国的政权管辖并不多，小镇镇长由镇民自己推选，镇里每年给姜国皇室纳税就行。

到镇上褚隐尘首先带祁明渊去了一个成衣铺，店里的老板似乎认识褚隐尘，一见到他便立即热情地迎了上来。

“山主大人，您今日竟下山了，”老板恭敬请道，“大人楼上坐。”

“嗯。”褚隐尘带着祁明渊跟随着老板去了二楼。

二楼不是与一楼不同，没有卖布料衣服反倒是置着矮桌茶盏。

褚隐尘与祁明渊坐下后拿着热水的小二便赶紧上前斟了茶，老板敬道：“山主大人请。”

“多谢。”褚隐尘谦和道。

“山主大人今日来小店有什么需求吗？”老板问道。

褚隐尘看向祁明渊：“劳烦馀店主为这个孩子裁量几身适合的衣服。”

“这位是？”馀欢上下打量着祁明渊，虽然这孩子穿着朴素但长相气度都不像普通的乡野小孩。

“目前我照顾的一个孩子，”褚隐尘介绍完明显感觉祁明渊脸色暗下去了，浑身透露出一股不满的劲儿，但他只能装作没看出来别过了眼，“请馀店主带他下去裁量吧。”

“好，”馀欢立即起了身，“小友请随我下楼吧。”

祁明渊起身乖巧地跟在馀欢的身后，幽怨的小眼神却始终看着褚隐尘，褚隐尘不禁良心受谴，强装淡定地喝茶。

楼下馀欢亲自为祁明渊量着尺寸，边量边夸着：“哎哟这身段比例，日后一定是个俊俏的小夥子。小友今年几岁，如何称呼啊？”

“十二，祁明渊。”他神色冷淡地回着，对老板的夸赞毫无兴趣。

“才十二就有这个子了，”老板做这行业多年，交际能力超人，“小友喜欢什么样式的衣服？”

“都行。”

要想在同行中出衆，就得抓住顾客的喜好，馀欢可最会察言观色：“与山主大人同种样式的衣服如何？山主大人常年在我们这里订做衣服，他选的样式可都是极好看的”

果然祁明渊眼中闪过一丝兴趣：“嗯，就与他的一般。”

“好嘞。”馀欢赶紧量着，又成功出去好几套衣服。

祁明渊的衣服得等上十几天才能取，刚好够褚隐尘安排祁明渊去新家，这些衣服就当他送祁明渊去新家的礼物了。

“明渊，有什么想吃的吗？”褚隐尘做菜一向清淡，难得下山今天带他去吃顿好的。

“没，”祁明渊摇了摇脑袋，水灵灵的大眼睛看向褚隐尘，“师父有什么爱吃的吗？带我去尝尝吧。”

褚隐尘爱吃的就是青菜，但不能让孩子又跟着他吃素，便带他去了小镇一家有名的饭店。

他们一进屋小二就迎了上来，好像也对褚隐尘十分熟，热情地招呼道：“山主大人，好长时间没见过您了，快请楼上坐。”

“嗯。”褚隐尘与祁明渊在小二的指引下去了楼上靠窗的雅间。

“山主大人要点些什么啊？”

“店中的招牌菜都上一份吧，再随便上些荤菜。”

“诶？荤菜吗？”小二边记边道，“难得见山主大人的菜偏荤腥啊，山主大人你们稍作片刻这便去做。”

小二走后祁明渊移到了褚隐尘身边：“师父，这个镇上的人是不是都认识您啊？”

“与镇上的老住户差不多都相熟。”

“难怪，”祁明渊低头看着茶杯中上下浮动的茶叶，“他们与师父都这么亲近。”

“嗯，”褚隐尘顺便介绍道，“镇上居民都很和善，或许很多人是从外面搬过来的，也不会排外。”

褚隐尘想祁明渊对镇子留下好印象，不过捧着茶杯的孩子似乎对这里人的友善并不感兴趣。

菜没多大一会儿便陆续上来了，确实不错，色香味俱全，但两人吃的都不多，褚隐尘是不爱荤腥，至于祁明渊，他猜测可能是不对这孩子胃口。

“师父，接下来我们去哪儿啊？”祁明渊紧跟在褚隐尘身边，兴致勃勃地看着街上热闹的叫卖。

“接下来，”是褚隐尘为祁明渊挑选的人家之一，“去交一下钱。”

“交钱？”

“东巷有一家养马的老夫妇，经营卖马和寄养马匹的生意，我在他们那里寄养了几匹马，今日下山顺便交下年寄养费。”

“在镇上养马？岂不是得很大的地方？”

“嗯，东巷半条街都是老夫妇的，他们喜爱马儿便做了这个营生，不过大部分马都在郊外马场养着的，放在镇上的这些都是客人可能会随时取的。”

“原是这样。”

话题都到这儿了褚隐尘便继续介绍道：“这对老夫妇开朗善良，在镇上人缘儿也好。不过一直膝下无子……”

祁明渊突然一把握住了褚隐尘的手，打断了他的话。

褚隐尘看向身边，但孩子低垂着头看不到他的表情：“明渊？”

“师父，”祁明渊捏着褚隐尘的手又用力了些，“我不想听。”

褚隐尘感受到祁明渊的抗拒，哽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反正他也不急于一时，会给孩子慢慢接纳人家的时间。

他们到东巷时间赶得正巧，老两口刚带养在这里的马去郊外溜达完回来。

“山主大人，好久不见。”

“是啊，山主大人近来可好？快坐，喝茶喝茶。”

老夫妇十分热情，上了许多茶水点心。

“多谢吉叔吉婶。”褚隐尘领祁明渊坐下道。

“山主大人客气，”鬓角微白的老头笑呵呵道，“山主大人自上次从外面回来，已有两年没离过山了吧。”

“再过半月刚好两年。”

“您呀偶尔也多到镇上走走吧，一个人住在那深山里可不得孤独坏啰。”

“你这老头子，”一个和蔼的妇人端着洗好的果子从屋中出来捏了捏老头的耳朵，“山主大人能和我们这种凡人一样吗？你以为都像你恨不得挤人堆儿里去。”

“哎哟，老婆子真凶！”

但老妇人没理他了，笑着将果盘放到了褚隐尘他们面前：“前些天在郊外摘的果子，山主大人你们尝个鲜。”

“谢谢吉婶。”褚隐尘礼貌回道。

老妇人目光放到了褚隐尘身边的小孩儿身上：“这孩子是？还从没见过。”

“您好，我叫祁明渊。”祁明渊微笑着主动自我介绍道。

“哎哟，”老妇人露出慈祥的笑容，“这孩子长得可真机灵，多大啦？”

“今年十二啦。”祁明渊乖巧回道。

“十二啊，”老妇人拉过一旁的老头子，“你看这孩子，好讨人喜欢。”

“那是因为婆婆看着亲切。”

这话说的老妇人喜欢：“瞅瞅这孩子，不仅人乖，嘴还甜了！”

三人和谐地聊了起来，但一旁的褚隐尘却感觉有些奇怪，祁明渊不是一直挺不愿意的吗？现在怎么会如此配合。

难道是这对老夫妇太好了，让他改变了主意？

之后褚隐尘又带祁明渊去见了好几户人家，都出乎意料的顺利，见面双方感觉都很好。

褚隐尘不禁有些开心，觉得很快便能把这孩子安排妥当了。

一旁的祁明渊静静地看着褚隐尘的脸，真是高兴的很明显了，瞧着瞧着他的嘴角也不自觉地上扬了。

“再去买些东西我们就回去了。”褚隐尘看向身旁的小孩。

祁明渊对上褚隐尘的视线乖巧地点了点头：“嗯！”

他们买了许多肉和菜，最后一步是去买鸡蛋，那户人家应该是长期给褚隐尘提供鸡蛋的，数目都不用说农妇便叫自己的女儿去提鸡蛋了。

“山主大人好久不见，这次亲自来取了吗？”温柔的农妇满脸笑容。

“嗯。”褚隐尘温和回着将钱递给了女人。

女人接过钱：“哎呀，四十个鸡蛋，山主大人这里给的又有多的吧。”

“无妨。”

“这怎么好意思，每次都受山主大人关照……”女人絮絮叨叨说起褚隐尘的好来。

祁明渊没有心思听，目光放到了她身边的小女孩儿身上，那与他差不多大的孩子正在趁大人们不注意偷偷从篮子中拿出了两个鸡蛋。

面对女人满言的感激，褚隐尘哽了半天最后就说了两个字：“没事。”

祁明渊在一旁看着他这个似是想说更多但说不出什么的师父，不禁怀疑他是不是有言辞匮乏症，因为比起故作高冷他大多数时候更像是表达困难。

买完东西后他们便踏上了回路，但刚走几步祁明渊突然捂住了肚子：“师父，我肚子疼。”

“怎么回事？”褚隐尘赶紧扶住祁明渊。

“我想如厕，师父你在这里等一下我。”说完祁明渊放下东西便急匆匆地跑了。

“你……”褚隐尘正想问他能找到地方吗，但那小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远离褚隐尘后祁明渊步子慢了下来，挑了两块顺手的石头往买鸡蛋的那户人家去了。

那户人家的院子里妇人正在织布，她的女儿在一旁帮忙，场面十分温馨。祁明渊冷瞥一眼绕到了厨房的外面，果然在竈上看到了两枚鸡蛋。

祁明渊轻轻一个弹指便将手中的两块石头飞了出去，竈上的两个鸡蛋瞬间壳裂液飞，这快准狠的功力完全不像是个普通人能达到的。

看着竈台上碎裂的鸡蛋祁明渊扬起嘴角，转身轻声离开了。

褚隐尘在原地没等多大一会儿祁明渊便回来了，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愉悦。

“师父，久等了吧。”祁明渊将地上的东西提了起来。

“没，”褚隐尘道，“时间不早了，回山吧。”

“嗯嗯！”

这一路回到木屋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褚隐尘在厨房收拾着将所有东西归好位，祁明渊也乖巧地在旁边帮忙。

“你把鸡蛋放进框里去吧。”见他跟着忙活褚隐尘便吩咐了他轻便的活儿。

“好。”祁明渊立即去放鸡蛋了。

祁明渊小心地将光滑的鸡蛋一枚一枚放进了框中，放完后突然惊奇道：“师父，少了两个鸡蛋！”

“没事，”褚隐尘似是早就知道，“那户人家有个常年卧病在床的老人，他们家的小女儿和老人关系特别好，所以偶尔会偷拿两个鸡蛋留给那个老人吃。”

祁明渊看着框中的鸡蛋微微一笑，乖巧应道：“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