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锅

罗斌随机应变，立马勾过裴炻的肩：“裴炻我们一块去体育馆吧？”

罗睿蛮会挑重点，指了指罗斌和裴炻：“是室友啊？悦姐那一块吧，还能聊会。”

江寻悦擡眼看了看裴炻。

裴炻被罗斌拉得转过去，已经往楼梯口的方向去了，江寻悦便只能默认和罗睿一前一后地跟着。

路上，裴炻和罗斌在前面勾背搭肩地走，江寻悦和罗睿并排，中间隔着还能塞下一个人。

罗斌特地找了一大堆话匣子和裴炻聊。

毕竟罗斌是裴炻来学校第一个和他讲话丶并且还带他熟悉学校的人，尽管内心有些不愿，但裴炻还是配合着他的聊天，但一颗心却不由自主地扑到身后两个人上，这步履也就渐渐放慢了些。

“悦姐今天也是来给弟弟参加家长会的吗？”罗睿开始找话题，“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过你有这么个弟弟？”

江寻悦看他一眼，笑：“你这话说的好像我弟弟很多一样。”

罗睿也笑两声，他感觉氛围不错，江寻悦还愿意与他说笑，试探便更深入了些：“酒吧生意还好吧？”

“挺好的。”江寻悦说。

“我记得我那会去喝了杯什么酒的，一下子就给我喝上头了。”罗睿一幅思索的模样。

江寻悦报了个酒名，罗睿激动回应：“对对对，就是它！悦姐你还记得啊？”

“嗯，它现在可是招牌了。”江寻悦回。

罗睿就顺利成章地聊起了很多他们以前的事，还包括两人谈恋爱时一起经历过的美好的事。

江寻悦就静静听着，脸上挂着谦和的笑，视线却一直落在裴炻的后脑勺上，偶尔会搭腔一两句，一幅兴趣不是很大的样子。

罗睿浑然没察觉，越说越起劲，直到抵达体育馆，家长们和学生分成两列站。

站位也没有指定，罗斌特地排在裴炻的身后，这样一来，罗睿就站到了江寻悦的身后。

排队前期总要调度，老师指挥学生们往后退，人挤人现场一片混乱。

罗睿就给江寻悦当起了护花使者，叮嘱她后退的时候小心，还用自己的身躯给她保驾护航。

裴炻拧着眉，过度在意着江寻悦那边的他并没有注意到脚下的路，一脚踩在罗斌的鞋子上。

“抱歉。”裴炻慌张地收回脚。

罗斌嘴上说“没事没事”的，却在人群安定下来后不免感到心疼，因为他今天穿的鞋是新买的。

江寻悦立于裴炻身侧，低声问：“怎么了？没事吧？”

裴炻心里有些发虚，摇头：“没事。”

大会很快开始，都是差不多的套话，然后让全体高三誓师，主持人读一句，学生们读一句。

裴炻他们右手作宣誓的动作，各个激情澎湃，倒是让江寻悦想起她高三那会的百日誓师大会。

少女混迹到隔壁班，和那个清澈的少年并排而战，握拳宣誓。

“我宣誓！我将带着必胜的信念，不负恩师的教诲，不负父母的期望……”

“从容面对高考，发挥自己的实力，谱写青春的辉煌……”

一模一样，就连身边少年宣誓时坚毅的目光都丝毫未变。

江寻悦望着前面一排排高举的拳头，感觉自己在那些跨越了五年的声音里沉浮。

“大会第四项：请全体高三家长牵住孩子的手，你们的陪伴，将是我们最坚强的后盾……”

裴炻忽然紧张，不知道是因为要牵手，还是因为她的前男友在身后。

他小心翼翼地偏头，才发觉江寻悦仍然是一副出神的模样，似乎没听见主持人宣布的进程。

前排家长和学生已经牵上手，互诉衷肠，更有情绪激昂者相互拥抱在一起，鼓励自己的孩子在最后的百天好好拼搏。

江寻悦一动未动，裴炻能感觉到身后罗斌和罗睿两兄弟的视线。

“我们俩不用牵手了吧？”罗斌说。

“我俩牵手像什么样子？”罗睿说，“要不抱一个？你好好读书。”

“抱个屁啊！”

裴炻的双拳紧紧贴着校裤缝，他的内心在极度挣扎。

牵还是不牵？

她为什么没反应？她在想什么？是在想和罗睿以前的过往吗？

说实话，他刚才一路听过来，心里很不是滋味。

就是很莫名的，火大。

而女人那句“正好对你有意思”忽然在脑海中炸裂。

她说过的，对他有意思。

他也知道的，她对他的目的一点也不纯粹。

所以如今，他的胸腔里生出卑劣的想法——

裴炻松开拳，牵住了江寻悦的手。

整个过程大脑一片空白，没有意识地就这么做了，裴炻也不敢去想她会推开还是紧握，只知道自己左手心里牵着的是她微微发凉的手指，像玉石一样珍贵。

他后知后觉地开始心脏狂跳，他感觉自己的耳朵和脸都在燃烧。

江寻悦从回忆里脱身，下意识地攥紧身旁少年的手：“到哪个环节了？”

她没有推开，反而牵得更紧。

裴炻有些语无伦次，试图掩盖自己的慌张：“到家长互动环节了……”

“哦。”江寻悦平淡地应一声，低头看她和裴炻牵在一起的手。

他的掌很大，又因为平时打球和训练，有些粗粝。

江寻悦一直摩挲着他手上的茧，直到少年的掌心渗出一层汗。

江寻悦低头暗暗一笑，扯了扯他的手，拉他靠近。

裴炻曲身附耳，呼吸和心跳抑制不住地加速。

“你丶太丶可丶爱丶了。”江寻悦用只有他俩能听见的声音在他耳畔呢喃，而后撤离些距离，恢复正常的音量说，“高考加油，裴炻。”

言罢，她抽开了手，独独留裴炻脸红心跳地怔愣在原地。

誓师大会结束，家长和孩子返回教室，等待学生们整理书包和行李好接回家。

江寻悦在外边等着的时候，罗睿领着弟弟罗斌出来：“悦姐，你弟弟和我弟弟都是室友了，我们相互加个微信吧？”

分手后他们的微信就互删了，两年过去了，罗睿念念不忘，今天总算被他找到一个合理的借口：“有什么事我们也可以相互联系，都是当‘家长’的嘛……”

江寻悦正好在玩手机，就看见一条通过“高三八班家长群”发来的好友申请。

“悦悦姐。”裴炻在室内目睹罗睿的全过程，飞速地整理好自己的物品，走出教室。

江寻悦擡头看一眼罗斌和裴炻这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年，通过了罗睿的微信，她熄屏手机，询问裴炻：“这么快就理好了？”

裴炻看了眼罗睿：“都理好了。”

裴炻只有一个书包，而罗斌有一个书包加一个箱子。

“你怎么还比别人多一个箱子？”罗睿开始拆罗斌的台。

江寻悦显然也对这个问题很疑惑，问裴炻：“你怎么比别人少一个箱子？”

最后江寻悦和罗睿才从两个少年的支支吾吾间得出答案，原来罗斌的箱子里装的都是换下来的衣服，准备带回家用洗衣机洗，而裴炻换下来的衣服都每天手洗掉了，所以周末回去只用背个书包。

这波“比谁家的孩子爱整洁”环节，江寻悦赢了。女人嘴角上扬，心情不错。

她牵了牵裴炻的衣角：“今天下午奶奶说带你爸去医院了，晚饭就不用再家里吃了，我们找家店好了，你想吃什么？”

罗睿听到江寻悦的话，主动请缨：“悦姐你们也是要出去吃晚饭的？要不这样好了，我们四个搓一顿？我请客！”

罗斌搭腔：“裴炻你别跟我哥客气，他想在你姐面前好好表现，你可得使劲把他榨干一下。”

罗斌这么说，到让裴炻不知道怎么拒绝了，少年的目光望向江寻悦，潜意识里希望她能拒绝。

江寻悦的视线在裴炻和罗斌身上游离，最后说了句：“随便吧，我听裴炻的。”

裴炻微讶，心里却生出空落。

四人商量吃什么，去哪吃。

江寻悦说都听裴炻的，而裴炻很少出去吃，没有主意，最后还是罗斌和罗睿两兄弟商量去霖南市中心吃火锅。

说来有趣，请客的是罗睿，把人带过去的是江寻悦。

因为罗睿还是在校大学生，没有车，家长会是打的来的。

江寻悦的白色小宾利，前前后后都坐满了“弟弟”，倒是正巧打脸了那句“你这话说的好像我弟弟很多一样”。

裴炻坐在副驾驶，一路上抿着唇不说话，书包被他撂在脚边。

罗斌有意无意地和裴炻搭腔，跟他讲学校里他们任课老师的趣事。

等到导航到目的地时，江寻悦才恍然忆起，这里是她和罗睿第一次约会吃的那家，当时作为挡箭牌的罗斌也在现场。

“故地重游啊。”罗斌感慨。

四人在服务员的带领下安排就坐，罗斌执意要选和当年一模一样的位置，墙角那桌，比较隐蔽。

就连位次都跟当年一样，江寻悦和罗睿面对面，裴炻和罗斌面对面，江寻悦坐在裴炻的左手边。

服务员把菜单拿过来，罗睿率先点好了锅底和几份小食。

“可以啊睿哥。”这次换罗斌拆台，“都是人家悦姐喜欢吃的，时隔两年都记得啊。”

裴炻扫一眼罗睿，低下头看桌面上大理石的纹路。

“大人的事你少管。”罗睿胳膊肘撞罗斌一下，继而面对江寻悦尴尬一笑，把菜单推到江寻悦面前，“悦悦……额，悦姐还想吃什么，还有你弟弟，你们随便点。”

江寻悦脸上一直挂着和蔼的笑，似乎没把罗睿和罗斌的话放心上，她接过菜单的第一句话就是：“要吃什么，裴炻？”

这是裴炻第一次吃火锅，他根本不知道火锅要点什么，能点什么。

在旁人看不见的大理石板下，少年的一双手攥得很紧。掌心里握着的，是他的紧张和不安，还有那颗有棱有角的自尊心。

“随便吧。”裴炻故意用很冷漠的声音说，“悦悦姐你决定就好了。”

江寻悦微微蹙了蹙眉。其实在车上时，她就察觉到裴炻对这场聚会的热情不高。一开始她还以为能帮助他促进和室友的关系才答应的聚餐，想着也不用她掏钱，白吃白喝的可不香吗，结果现在裴炻的态度可以说是很冷淡。

但江寻悦很快舒展眉头，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问服务员有什么招牌可以推荐的。

服务员耐着心解释，包括材质丶肉品，还有怎么涮，涮多久都介绍了一遍。

江寻悦把刚刚的招牌菜都点了，还顺便要了盘虾滑。

她给裴炻指了指甜品栏里的小蛋糕：“我想吃这个，但是我一个人吃又太多了。”

暗示得很明显了。

果然，裴炻点头：“多出来的给我吧。”

江寻悦得逞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