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抓

裴炻刹那间想起了她五年前的日记，备忘录上的字迹此刻清晰地在他脑海中浮现。

差不多也是在这样一个临近高考的时候，十八岁的她也同样在问着另一个少年：“抱一下吗？”

裴炻知道过去不能和现在划对等，但是他就是无法克制地去想，任由自己的心房长出一株名为嫉妒的丑陋荆棘。

那么她现在，究竟是为什么想拥抱他？

从始至终，在她眼里，他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身份？

少年的眸光黯淡下去，视线滑落至她颈间的纯银项链，抿了抿唇，道：“不了，我……想好好读书。”

她的一个拥抱丶一个吻丶一句暧昧的话就足够让他脸红心跳，需要花很久很久的时间才能平复。

裴炻不想带着那种难以安静下来的悸动去应该沉下心学习的教室。

江寻悦的眼眸里划过一闪而过的失落，她坐直了身子，倒也没多计较，只是抚了抚垂在额前的短发：“下次再见面，应该是高考后了吧？考前会放假吗？”

裴炻点点头：“考前三天会放假。”

他赶在江寻悦说话之前补充道：“不用来接我了。”

江寻悦想着非常时期非常对待，裴炻这个高考生必须排在第一位，就默许了他的请求。

少年重新收拾好书包，将未关严实的车门推开，下车。

车门再度合上，江寻悦撑在窗户上望着裴炻的身影消失在视野。

再低头时，她唤醒手机屏幕，刚刚断断续续的有人给她打电话，手机一直在口袋里震动。

屏幕上弹出两个未接电话，即使没有存进通讯录，江寻悦还是一眼就能辨认出的号码——付炎打过来的。

她正删除通话记录的时候，那串号码又打来了第三个电话。

江寻悦迟疑了几秒，滑动接听。

体考已经结束，体育生们不用再训练，傍晚就有时间吃到晚饭，但是裴炻上完晚自习还是会像往常一样到食堂二楼买夜宵。

周一晚上，裴炻点了碗麻辣烫，他端着盘子坐到熟悉的位置——上次江寻悦家长驻校最后一天晚上和他坐一起的地方。

其实每天晚上下课吃夜宵的就那么几个学生，一来二去大家都有自己习惯坐的位置。又因为裴炻相貌出衆，在学校里名声很快传开，渐渐大家都知道那个位置是裴炻的，也就没有人会刻意去抢。

平常他都是一个人吃夜宵吃到食堂关灯，今天他吃到一半的时候，忽然有人把碗端到他的对面。

裴炻咬断粉丝，擡头，坐他对面的人是夏颖。

夏颖看了眼裴炻，对他笑：“你怎么一个人？”

裴炻蹙了下眉梢，因为夏颖是校花，她一坐过来，其他同学的目光自然而然地全部聚集过来。

他已经隐隐约约听见“裴炻和夏颖”丶“他们坐一起了”丶“他们什么时候谈的”之类的私语。

夏颖扫了眼说闲话的同学。

食堂的桌椅是2x2的设计，座椅之间有个横栏可以架脚，夏颖就把自己的一条腿架上去，坐姿很随意：“你没跟你室友一起吗？”

“没有。”裴炻继续提起筷子吃着碗里的粉丝。

俩人上次因为球鞋和雨伞的事情闹得很僵，并且裴炻也已经干脆利落地拒绝过了，他原以为夏颖不会再跟他有交集，却没想到现在她就坐在自己对面。

而且看夏颖的表情，似乎一点也不介怀。

食堂是大家的，裴炻也不好赶人走，就端走自己的碗绕到后面一桌坐着。

他板凳还没坐热，夏颖就端着她的碗又一次坐到裴炻的对面。

少女提起筷子时又对裴炻笑了笑。

裴炻收回视线，吃着碗里的配料。

“今天是520耶。”夏颖咬了一口贡丸，筷子在碗里撩着，“我刚刚从教学楼走来食堂的路上看到好多对小情侣呢，就在学校的小操场那里。”

“真羡慕啊，大家都有对象了。”夏颖话说一半，观察裴炻的反应，“裴炻，你说我们怎么就没对象呢？”

裴炻的筷子一顿，擡头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要不我俩处对象吧？”夏颖放下筷子。

裴炻长吁一口气：“马上就高考了。”

“那高考结束后呢？我先跟你预个约！考完了你当我男朋友怎么样？”少女双手撑着下巴看他。

裴炻神色复杂：“不好，我说过了，我有喜欢的人了，我不喜欢你。”

“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吗？”夏颖朝前倾了倾身，拉近和裴炻的距离，眼眸湿漉地巴巴望着，“我可是真的真的真的！非常喜欢你！裴炻！”

大概是加了很多强调词，她语气里的情绪很高涨。

少女的告白真挚又热烈，少年感受到了一种被人坚定选择的偏爱。

在江寻悦身上没有找到的，忽然有一天挺突然地就落在了他面前，裴炻有那么几秒种的怔愣。

就仿佛置身于五年前的日记里，夏颖是十八岁的江寻悦，而他是坐在她对面的付炎。

——“真的很喜欢你，付炎。”

可是，只是仿佛。

夏颖不是江寻悦，裴炻也不是付炎。

“对不起。”裴炻很快就从恍惚中回过神，他端坐着，认真地给予答复。

夏颖失落地凝视他，随后提起筷子大口大口地吃粉丝。

裴炻重新提起筷子，俩人相对而坐，都沉默了很久。

今天食堂熄灯的时间要比以往要早，裴炻那碗见底后他就端着盘子离开。

碗刚架上餐盘回收的传输带，夏颖就追了上来，把她那碗只吃了一半的牛肉粉丝叠放在裴炻的碗旁边。

食堂里的灯虽然都灭了，但是窗外街道的大灯却很明亮，光线打射在室内，倒也勉强能够认清路。

传送带上的碗堆得满满的，边缘有几个碗倒塌了，汤汁洒到了地上，一直洒到楼梯口附近。

裴炻绕开，从干净的那一侧下楼，身后传来夏颖紧张的声音：“裴炻，我今天穿了双小皮鞋，很打滑，刚刚好像踩到油汁了，你能不能让我牵一下？”

裴炻停驻脚步，想起之前江寻悦摔下来的惨痛教训，他转过身仰视楼梯口附近一脸踌躇的夏颖。

夏颖露出乞求的目光，伸出一根手指：“就一下，一下好不好？”

楼梯一侧贴墙，一侧装有扶手，正好油渍洒到的是扶手那一侧。

裴炻叹了口气，脱下自己的外套，让夏颖牵住袖口。

夏颖的嘴角弯了弯，她拉着裴炻的袖子，故意走得很慢。

等到她安全行至楼梯中间的过渡地段时，裴炻扯了把外套，夏颖还紧紧地攥着他的衣服，似乎一点也不想还给他。

一楼的食堂还要漆黑，有一只手电筒在黑暗里穿梭着，频繁照着隐秘的角落。

裴炻很快意识到那团手电筒光是什么，他的语气也不禁染上一些急躁：“松手。”

夏颖也看到那团手电筒光，并且那双光正在一点一点地朝楼梯口这边逼近。

她松了手，裴炻扯回自己的校服，他把校服搭在臂弯里下楼，想赶在那束手电筒光过来时离开这里。

可没想到，裴炻才刚踏出两步的距离，忽然感觉后背上一重。

夏颖忽然扑过来从背后抱住他，裴炻整个人僵在原地。

下一秒，刺眼的手电筒光直射过来，裴炻眯了下还未适应的双眼，就听到一个中年女教师尖锐丶充满怒意的嗓音：“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冰冷的质问和冰冷的光，直白地将他笼罩，让他无处遁逃。

夏颖松开了环在他腰间的手，立马转身跑上楼，老师举着手电筒就往上追，一步两个台阶很快就把夏颖抓住。

老师让夏颖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姓名班级，紧接着，她又在食堂二楼抓到两对在角落里亲亲抱抱的情侣。

一圈人名字都登记完后，老师下楼，发现裴炻还站在原地。

手电筒又一次照在他的身上，老师倒是意外地赞叹一句：“还不错嘛，不像别的小情侣，男生跑得比谁都快。不过你刚才就是偷偷溜走也没用，我教书这么多年早就过目不忘的，只要你还在霖二中读书，我早晚会把你揪出来。”

裴炻迎着光上前，他只觉得后背发麻，少年紧绷着身子解释：“老师，我们没有在谈恋爱。”

老师又照了照他的脸，明显不相信，她也懒得和裴炻多废话什么，因为几乎每抓两对情侣，就会有一对为自己辩解“我们不是情侣”“我们没有谈恋爱”，她已经见怪不怪了，让裴炻在纸上写好自己的姓名班级。

裴炻没有动，他感觉整颗心都是悬空的状态，因为写上姓名班级，明天等待他的就是叫家长，吃处分。

处分吃就吃，裴炻可以不在乎，但是却不想被叫家长。

老师看了看腕间的表：“有胆子抱一起没胆子签个名？我实话告诉你吧，女生那边早就把你供出来了。”

“高三八班的裴炻。”

女老师报出他名字的那一瞬间，裴炻感觉自己置身于凌迟台，一把把刀在挑断着他的筋骨。

“明天等着家长来领，还有半个月就高考了，再怎么熬不住也等到高考结束后。”老师收起纸和笔，继续照着手电筒往食堂后面的小树林走。

裴炻回寝室的路上脑子一直处于放空的状态，学校里人多眼杂，很快消息就传到室友们的耳朵里——“裴炻和夏颖一起吃夜宵在楼梯口拥抱的时候被抓了”。

室友们倒是没说什么，只有裴炻一个人像丢了魂魄。

那一晚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无法入睡。

终于在第八个翻身后，少年从床尾翻出手机，躲在被窝里开机。

他点开江寻悦的微信，却迟迟没有打字。

这半个月来他对她的疏离，裴炻觉得江寻悦肯定或多或少地也能感受到，所以他此刻更加不知道该怎么去开口。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久到室友们的鼾声都快听不见的时候，裴炻的被子猛然被人拉开。

微凉的空气闯入进来，又是手电筒的光亮直逼他的双眼。

值班老师就严肃地站在他的床口，一把夺走他的手机。

最近几章弟弟应该就可以高考完了，考完就可以为所欲为（bushi

裴炻这小子可是我们看着长大的[点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