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门庭若市,歌舞喧闹不绝。
小巷内的许记。
许青梧和宵行并肩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各自拿了一串糖葫芦慢慢啃着。
偶有行人路过,多半会好奇地打量这对小夫妻一眼,上前搭话买糖葫芦什么则不敢,如今街溜子已放出话了,谁要敢靠近这店铺,那谁家就不得安宁。
宵行见许青梧苦大仇深地对付着手中的糖葫芦,她忍不住说道:“要不咱们回披云岭?”
“事还没完呢,不回!”
许青梧哼哼两声,狠咬一口山楂,转头盯着宵行问她:“在这里待着不开心?”
宵行轻轻摇了摇头,转动着手中的糖葫芦,说道:“帮你做事很开心啊,不过眼下李斯封王,你也说了,陛下多半会留他几年。咱们这铺子倒无所谓,主要是他在,不管你做多少事,就只有陛下知道。”
许青梧吞下最后一整颗糖葫芦,含糊不清道:“这倒没什么,我本来就不喜欢牵扯进名利场。可我不喜欢归不喜欢,我帮了你这么大忙,你堂堂皇帝,不说赏赐了,就连一顿饭都不请我吃,这像话么。若是如此也就罢了,你封王赏赐李斯,今天又大张旗鼓地追加赏赐,简直气死我了!大局暂定,一个李斯而已,你留着生娃还是治病?!”
宵行掩嘴笑道:“我就说你心理不平衡了吧。”
许青梧翻个白眼,嘟囔道:“你懂个啥。”
宵行咬一口糖葫芦,笑眯眯说道:“唔……我懂的是不多。师父教我要知足,要懂得感恩,所以我现在就只知道帮你做事。”
“就为了一副棺材?”
“也不全是啦。”
宵行想了想,又说道:“其实我刚开始确实因为那副棺材。你知道吗,师父虽然讨厌我,但传手艺、照顾我长大,他却从未懈怠。我学了手艺不愿用,尽管他不开心,但从没逼过我。他死了之后,我想报答他,可实在没钱,这才想着去偷你的钱。唔……我就想着,咱们江湖人手艺可以丢了,但忠义不能丢,我去披云岭也是如此。不过嘛,相处一段时间下来,我发现你很有本事,而且是真的想让大家衣食无忧,所以我才渐渐主动想帮你分担些什么。”
许青梧大煞风景地来了句:“难道这就是,男人又老又丑不要紧,最主要的是有才华?啧啧,确实,何况我还这么的有才华,哈哈哈……”
宵行没好气道:“我比你还大两岁呢。”
许青梧眼睛一亮,牛头不对马嘴地问她:“咋地,急着嫁人啦?”
宵行脸一红,作势要打。
“咳咳,呃……”
有人干咳两声,宵行赶紧收手,闻声望去。
巷口。
吕富尴尬笑道:“要不,我等会再来?”
自上次打架后,吕富这还是首次来见许青梧。
许青梧站起身问他:“你怎么来了,丞相府的宴会散了?”
“一群老头子而已,有啥意思,我大哥喜欢这种宴会。”吕富从随从摆了摆手,“我带了点食材,想尝尝你的手艺,顺道算是向你辞行了。”
“要走?”
许青梧接过吕富随从带来的食物,随口问他。
宵行见状,招呼吕富及随从:“咱们去后院吧,那里宽敞,起码能放下几把椅子。”
吕富笑着点了点头,跟在许青梧身后,沉声说道:“家里粮食凑齐了,我跟大哥也得回去了,估计就这两天的事。”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那天之后,大哥便把我给禁足了,原因你应该知道。嘿嘿,我反倒觉得现在与你相处起来,舒服很多了。”
宵行搬来凳子,许青梧指点吕富的随从点火,他自己一边处理食材,一边笑道:“知道我真没什么背景,如今又不受皇帝重视,你得是想着先前帮我打架了,今天找补偿来了?”
吕富沉声道:“李斯封王后,大哥提过一嘴,说你注定要被李斯打压了,让我别再来找你。可我觉得,你跟我以前的那些朋友不一样,至于哪不一样,我也说不清,可能你在我面前从没讨好,或者隐藏什么小心思吧。知道你确实不是李斯的对手,反而让我也放松了下来,起码不必再巴结你啊。”
他揉了揉自己胖乎乎的脸蛋,叹道:“他姥姥的,巴结人这事,可真不是人干的。”
许青梧笑骂道:“可别矫情了,吃白食、数落人都能让你说出高大上的感觉来,你们这些富家子弟,还真是会来事。”
吕富拍了拍肚皮,乐呵呵道:“我也想帮忙啊,可你看,我这条件不允许,有啥办法,哈哈!”
当晚,在许记的小院子内,吕富将烤肉吃了个饱。
临走时,他呼着酒气,醉醺醺感慨道:“我哥之前说你有可能是我后半辈的饭票,哈哈哈……你这手艺怎么会是饭票呢,妥妥的烤肉铺子啊。”
送走吕富,闲下来的宵行问许青梧:“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许青梧想了想,回答道:“皇帝现在外患基本稳住了,剩下的内忧,急不得,这我能理解,也帮不上什么忙了。唉……还是明日去辞行吧,出来这么久,该回去看看了,也不知新地盘建的怎么样了。我走之后,李斯应该不会再盯着铺子了,这里的生意就随缘吧,你把‘萤火’经营好便是。日后披云岭安定下来,咱们建立起消息传递渠道,‘萤火’必将大放异彩。”
宵行仰头望着漫天繁星。
在她眼里,头顶这些数不清的亮点,像一只只仅在夜里才发光的萤火虫,悄无声息地注视着天底下每个人的动静。
丞相府。
虽然夜已深了,有不少人庆贺完都回去了,但此时的丞相府却更热闹了。
这时还能留下的人,都是李斯的门生,或者说是朋党,真正的自己人,因而玩起来也更放的开。
李斯连同几个亲信中的亲信,在屋内单开了一桌。
谈笑间,有人无意间提起了许青梧,这让李斯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陛下选择壮士断腕般的划地自封,若说这其中没有许青梧出力,他肯定是不信的,毕竟子婴才能如何,他心里可一清二楚,这也是他敢自傲的原因之一。
原本按照他的想法,大秦平定叛乱之后,他会主动放权给子婴,换一个封王养老的机会,也算功成身退。如今大秦避战发展,虽然让他始料未及,但这样也好,起码他的王位是提前得到了,至于有没有暗藏的隐患?
自然是有的。当许青梧第一次出现在子婴面前时,他就感觉到了危机。
好在子婴关键时刻还是怂了,没有选择大刀阔斧地改革内朝,不但保留了他这根大秦的顶梁柱,还隐隐有讨好之意,这也在情理之中。
自赵高死后,他在朝中的影响力,可谓一呼百应,况且现在又封了王,还掌实权,说是一手遮天也不为过。
只要许青梧在咸阳,一天没有出头之日,那他自信谁也不敢动他,这就是个老鼠、猫、大象的关系。只要他李斯在一天,就不可能让子婴将许青梧方在明面上来,许青梧不上台,子婴就没法依靠许青梧积攒力量和威望,那他始终就无人可取代,而许青梧想靠披云岭的力量搬到他,这无异于痴人说梦。
不过,隐患终究是隐患。
有人立即看出了李斯的顾虑,说道:“我突然记起,今日的贺礼少送了一样,要不大王稍候片刻?”
李斯瞥他一眼,呵呵笑道:“这里是咸阳,我的封地在三川郡。”
那人沉吟道:“呃……大王此言差矣,大王封地虽不在此,可大秦之内,大王已是万人之上,咸阳和三川区别不大。”
“哦?可王法是一样的。”
李斯眯眼抚须,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那人立即松了口气,笑道:“我手下养了不少能人异士,我这就去安排,稍后给大人呈上个精彩的节目。”
李斯没再说话,任由那人离去。
不多时。
咸阳城内,一条偏僻的巷子内燃起了大火,火势出现的突然,燃起来更是迅猛,包括许记在内的好几间屋子,仿佛被人同时点燃,火光直冲天际。
李斯看了眼冲天大火,冲安排放火之人使了个眼色,两人转身进了内屋。
那人低声道:“大王放心,我都安排妥当了,绝对查不出什么来,这九月天气,失火是常有的事。”
李斯沉声道:“确定人在里面?”
那人嘿嘿一笑:“不瞒大王,我早派人盯着那里了,晚上吕富曾去他那喝过酒,之后许青梧和那铺子内的小伙计,两人就再没出过门。许记后院两间屋子都熄灯后,我的人还一直盯着的呢。”
李斯点了点头,转身出了屋子,叫道:“都随我去救火!”
众人心知肚明,这哪是去救火,分明是看好戏,顺带再给救火工作添点乱子而已。
谁料,李斯带着一众大秦高官,亲赴火场一顿作秀之后,废墟内竟没找出一具尸体。他派人一问之下才得知,原来火起之时,就有人连砸了两口大锅,惊醒了睡梦中的人。
李斯忍着怒意,慰问了幸存的人,转而返回府中。
他一拍桌子吼道:“传令下去,许青梧死与大火,我要见他的尸体。另外,吩咐汉中郡、蜀郡,继续给我进山去找披云岭余孽,找不到披云岭余孽,他们准备在山里养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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