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恰恰是对该清楚的不清楚,该糊涂的不糊涂。点儿没摆对,就是大失误”,岳宁摇摇头,重新拉上高岑走在马路边,加重力道抱紧她的胳膊,“姐,你是不是怕自己爱上衍哥,怕自己不受掌控被他俘获?虽然你们之间的事儿我知之甚少,但我总感觉,你是在恨自己为了某些不可抗力,背弃了曾经山盟海誓过的人,所以不允许自己再有精神上的叛变。”
高岑是经得住任何人悉心推敲的女人,面对岳宁这样直接犀利的揣摩,面色和肢体上一概不僵,让人都不晓得到底有没有叩到她内心小黑屋那扇紧闭的木门。岳宁只好企图从她的回话里,寻一寻那三两弦外之音:“看来我和高以樊都弄错了,你这丫头伶牙俐齿得很,哪里嘴笨。”
她说完这句话就不语了,夜风迎面梳过,一头乌发向后仰去,十分舒畅。唉,她不过就是今天稀罕地梦到了一次馀笙,怎么人人倒都来摆弄她和江衍之间的往事。
番外之《江城往事》(3)
其实陶青文有一点没说错,江衍对人一般扑克脸,对她的确格外成全,说简单点,就是宽容。不论是小时候闹他,还是结婚以后恼他,他大多不和她计较。那种宽容,高岑这辈子也只从馀笙那里感受过。
江家老爷子膝下有两孙儿一孙女,按照那长幼排下来,是江煜丶江咏和江衍。高岑从小一直和江煜玩得比较好,他长她挺多岁,在某些兴趣点上还挺有共同语言。江煜的思想和谈吐也颇为成熟,总会像体贴大方的兄长一般对待她。在这样的人面前,高岑会自觉收敛收敛性子,否则总会有种亵渎神灵般的错觉。
江咏这女人性子随她母亲,火爆急躁,对任何人都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唯独对高家那小儿子还算友好亲切。她不待见高岑,高岑也不喜欢她,总之俩人气场不和。
而江衍那厮,就更讨人厌了。小时候和大夥儿打不成一片,孩子帮追逐打闹的时候,就看他一人杵着当看客。有次高岑实在看不顺眼他那副寡情冷漠的样子,就指挥着六七岁的高以樊装了大碗黄沙,让弟弟将沙子倒进江衍的后领口。高以樊呆呆得猫到他后头,谁知计算失误,自己那屁大点儿的身高压根够不着。端着黄沙的高家二少爷灵光一闪,拉开江衍的裤腰就把沙子从他屁股后灌了进去。
高岑这一辈子很少以高以樊为荣,这个算一次。
后来江衍出去留学,这期间就更没了联络。直到某年某天,高岑到江家送东西,完了一群同龄人在宅子的大厅里玩儿“蒙眼猜人”。轮到她的时候,她戴着眼罩在正中央瞎摸了良久,晃荡间似乎碰到了衣料,一出手就逮住了那人。她就对着那“猎物”摸呀摸呀,起先对方还挣扎抵抗,高岑“啧”了一声,用手掌拍了拍那人的脸颊:“乖,别动。”她从那人的发型脸蛋一路摸到上身,只知道是个雄性,可偏偏猜不出是在座的谁。视觉受阻的情况下,听觉就格外灵敏,周围刻意压低的嬉笑声愈发明显。高岑愿赌服输般一笑,她上半部分的唇形很好看,像一只展翅的海鸥,嘴角微勾,说不出得动人妩媚。她撒开手后退一步,对着并不可见的来人摊手耸肩,无奈至极地说:“没办法了,别怪我。”
话音一落,她就又上前用胳膊环住了那人的脖子,方才摸得仔细,大抵能估摸出身高体型,以及他嘴唇的位置。猜不出就以吻做罚,这是游戏规则。高岑探寻着那人的唇部,就在要成功的前一秒,脸上的眼罩被人扯了下来。
她皱眉适应了一下光线,眼前所见的,竟然会是多年未谋面的江衍。
她勾着他的脖子仰视,他稍微颔首,用那双依旧淡漠的丹凤眼俯视,四目相对,如此蛊惑人心的近距离,简直没有距离。家里大人说他俩八字不合,看来真是,夙敌重逢,还挑了如此情深深雨蒙蒙的方式。但是一想到自己被他在这样多人面前“变相拒吻”,严重影响到她高岑的声望,这口气就突然咽不下去了。她完全是意气用事,出手将挂在下巴处的眼罩拉到嘴巴的位置,在江衍的嘴唇上急速印了一下。其实那根本算不上“印”,简直是“撞”,反正弄得江衍刚进家门就磕破了嘴。
他唯一一次对自己甩脸子,是二十四岁那年,万念俱灰的高岑冒着一夜雷雨找到他的公寓,在江衍打开门惊愕万分之时,她用暗哑的嗓音艰难说道:“我嫁给你好不好。”
他扶着门框站在门内,高大的身子挡住室内的光线,楼道里的感应灯一灭,眼前的江衍就变成了全黑的剪影。她看不见他的眼光,或许是鄙夷,或许是不屑,或许是怜悯,但都无所谓。作为高家长女,被家业困境和爱人病重逼出一个觉悟——钱,比尊严重要。
回应她的,是被主人用尽气力甩上的大门。门面几乎都要撞上高岑的鼻尖,那让人胆战心惊的巨响,震得她的睫毛都止不住颤动。她站在黑漆漆的楼道里,闭上眼睛默默而悄悄的,独自绝望。
她脑子里快退着近来发生的一切。
爷爷开春过世后,乐森内部经过了一小段稍显动荡的时期。当时又恰逢整个资本市场的多事之秋,房地产行业一时也不够太平,似乎命数如此,公司在一个至关重要的投资项目上一着不慎,遭遇前所未有的重创。横肆的经济危机波及到建筑行业,岳家也没能幸免,尽管损失比高家小,但这个时候,施以援手也显得捉襟见肘起来。连那时还没到澳洲转做珠宝生意的陈家,当时在东南亚的投资银行业务也倒了大霉。
无可奈何,人人自危。虽然单单她高岑,根本不怕从锦衣玉食的大小姐变成粗衣粝食的普通人;可是对於整个高家来说,不可以破产。
江老爷子一直耿耿於怀这些年来,高岑不顾自家老人在世时的反对,以及他的不满,偏偏要和那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穷酸小子馀笙在一起,倒让江煜心生君子有成人之美,而后江家大公子就不顾家族舆论娶了自己的初恋。高家老人去世后,那怨念就摆得越发明显——他们有足够的能力帮助高家渡过难关,但,就是只字不提。
高岑找了一个晴天去的江家,如果老人家是为讨得一个脸面,那自己为挽救家业卑躬屈膝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听江老爷子漫不经心地念叨着,脸色逐渐凝滞,唇边的笑容几乎难以维持,用力扯了两下:“爷爷,我都要喊阿咏一声二姐,小樊是我弟弟。阿咏从小对小樊格外照看,甚至比过我这个亲姐姐,在小樊心里,是格外敬重阿咏的。可如是按您说的那样,往后这二姐成了弟媳,是万万不合规矩啊。”她还疑似轻松地笑了几声,继续道:“您老还是这样爱说笑,您看我,差点就被忽悠过去了。”
老人家嘲讽地抿了抿嘴角,慢慢起身拐出了书房。徒留高岑僵坐在里头,浑然未觉窗外的天早早地暗下来。她紧紧抠着扶手,心思凌乱。高以樊才是弱冠之年,江咏比他整整大了八岁……这样荒唐的要求,俨然是趁火打劫,无礼至极。
全家笼罩在阴霾下,但还是尽可能地瞒着远在国外的小儿子。一个礼拜而已,那种艰难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高岑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奔溃,直到遇上那根压垮她身心的最后一根稻草。
馀笙在这个时候,查出慢性肾功能衰竭。
高岑一度以为自己会就此疯掉。不能叨扰家里,於是把自己投在制香中的那点钱全部收回来,先给他用来做血透。她从来没有那样窘困过,即使肾源要等,但那时那刻,她拿不出一大笔钱,去给她的馀笙做换肾手术。
高家处在险境,虽然有父亲挡在身前,免她心忧,但她知道,这个家时时都有可能万劫不覆;江老爷子给她暗示的条件,是让自己二十岁的弟弟入赘到江家,给一个大他八岁的女人做丈夫;而她深爱的人,身患重病,她无从救济,只能眼睁睁看他每次做透析时难掩痛苦。
穷途末路,可上天,还允许她想到一个江衍不是吗?
绝对不会让高以樊去跳这个火坑,既然江家老头如此在意前番心结,那解铃还须系铃人,若是她亲自来偿还,一切是否万事大吉。
高岑站在紧闭的门前,重新睁开眼睛,她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后来认识秦弥,她曾在一次掏心掏肺中说,高岑,你这样的女人,最容易对自己心狠手辣,尽管也重伤了旁人。但没人知晓你身体里,曾经被生生剜去多大一个洞。你不喊疼也不叫屈,因为你知道,总有一天,会把所有跌宕起伏都笑进眼睛里。
她擡手锲而不舍地摁门铃,指尖摁到麻木也没停下。江家如此狠绝,而她却把所有希望,寄托在这个家族里与自己最八字不合的人身上。
或者这便是两个悄然转动的命运齿轮,终於运行到互相吻合的节点上。
整整一个小时,江衍都没有理外面那个不放弃摁门铃的女人。他坐在沙发里抽烟,烟灰缸里烟头堆成一座小山,他都不知道自己发呆了,直到星火烧到指腹,才溘然回神。而门外的动静,却在这时消停了。他拈灭手里的烟,起身去打了一个电话,不管彼端的人如何追问,他不再多言就挂断了。
江衍把门打开,乌漆抹黑的楼道,高岑蜷身坐在一级台阶上,几乎和黑暗融为一体。他却一眼就发现了她,或者说,他从来都能够,一眼就发现她。高岑感知到动静,把埋在臂弯里的脑袋擡起来,眼神晶亮,就那样直楞楞地远远瞧着他,她明明没有哭,可他却钻心得疼。
江衍一步一步迈到她跟前,没有蹲下去,从他这个角度俯望,这个从来骄傲的女人,也只是小小一枚而已。他感觉到自己的裤脚被她伸手攥住,越攥越紧,仿佛怕稍稍放松,他就会头也不回地走掉。
江衍知道,自己从来冷漠心硬。可饶是如此,他这一辈子,都不想再听到这个女人,用那样低微狼狈的语气,一遍一遍求他,说,我嫁给你好不好。
他用竭力克制但还是微微发抖的手,把高岑从地上拉起来,隔着黑洞洞的空间,他努力将她端详。最后把她湿冷的身子围进自己莫名僵硬的怀里,他其实都不敢拥住她,只是轻轻地揽着,说,好,我娶你。
p.s:姑娘们就把这番外当短篇看吧(我发现什么事到我身上就会坑爹),现阶段又实在没精力扩成长篇来写tat,所以我写着玩儿你们也看着玩儿吧,大家都不要有压力(ˉ﹃ˉ)
番外之《江城往事》(4)
高岑仔细想着自己和江衍这过去十年,这期间,婚姻五年,离异五年。其实她自己比较清楚,和江衍生活的日子,并没有陶青文说得那样难过。虽然是合法夫妻关系,但江衍的确不曾强迫她做任何不愿意的事情。感激的话难脱出口,恐怕即使说了,那对江衍,也是一种辱没罢了。
有时候,两个人难得聊起过去,高岑也很大方地埋汰他从小就爱装酷,不合群,把自己冻得跟冰棍似的。江衍习惯了不苟言笑,但这种时候,还是会露出个简单的笑容。有次两个人饭后小酌,高岑问他,有没有一想到,心里就会很温暖的人。他沈默着咽下一口酒,也不知真假,反正回答说,很久没有了。她笑睨了他一眼,说,可是我有,但是自己却不是那种能让人一想到就温暖的性格,我的乖张任性丶骄傲难驯,注定拥有的只是悲伤的位置。
她知道自己只是突然想起馀笙了。
不想念,不作践,她一般不纵容自己去想他——这份她生命中去而无返的温存。岁月涤荡去灰蒙记忆只留澄澈,总有一个人,是你不予人知的特别心事,是经年过往里所有的悲欢。那块儿地方,你碰不得,念不得,怨不得。
人生抉择,从来容不下事后悔恨。她拿最宝贝的东西试过,所以她懂。
末了,高岑戳戳江衍的胳膊说,呐,你看看,你就是被这样一个自私又卑鄙的女人随便搅浑了人生。而江衍大抵是喝多了,半阖着那双其实挺好看的丹凤眼,眼神流连在手边的碗碟餐具丶残羹冷炙上,不记得谁说过,一张餐桌便是一个家。他淡淡地回,嗯,如果对象是你,我并不是很介意。
她当时都没怎么听清这句话,也不知怎地,今天突然在记忆里这般清晰起来。高岑终於一心二用地把车开到了他俩当时的“家”。离婚后她重新买了套公寓,江衍又被唤回江家长住,偶尔才回来几趟,这房子大多时候都是空着。今天一位友人向她讨要某种线香的方子,好多年前的老东西了,她把整个公寓翻了个底儿朝天也没找到,许是当初离开时忘了带走,便回来瞧一瞧。
在书房里耗了半个多小时,一无所获。只剩最后一个抽屉没找,偏偏锁得严密,她懒得去问江衍讨钥匙,找了把榔头就把挺牢靠的锁给敲了。抽屉里头乱七八糟一大堆,高岑一一拿出来检查,都不见那张方子的踪迹。她皱着眉头打量,最后眼神落到一个牛皮纸大信封袋上。
绕开线圈,探手将里头类似文件状的物件抽出来,单单一眼,就使得她目光一凛,手指下意识在页眉处收紧……这什么东西……
勾出满心好奇,她把所有东西倒出来,摊开在地板上,逐一阅过。字字句句的拼接过后,脑袋里出现短暂空白,她都没发觉自己的双手已然发僵。摆钟在绝对安静的书房里发出突兀的报时声,高岑才终於真正惊醒,她摸出手机,还算稳健地拨过去:“你在不在店里?”
“在啊,干嘛?”
“我现在过来,你把陶青文也叫过去,我有事儿问他。”
傍晚时分,夕阳在西天燃出广阔的血色晚霞,远处那些房屋建筑倒被反衬成一片暗黑。高岑蹬着高跟鞋一路踏进宅子里,阿姨见了她,一时间喜笑颜开,忙连声唤着江衍母亲。毕竟是粤粤的奶奶,高岑依旧尊称对方一声“妈”,江母瞧她神色匆匆往楼上去,上前来拉住她的手,有点战战兢兢地嘱咐:“小岑……不管什么事儿,有话好好说。”
“妈,您甭担心”,她甚至转过来对江母笑了笑,“我不是来找他吵架的。”
江母兀自点点头,又拍了拍高岑的手背,才放她上去。
据说是重感冒,这男人被老太太勒令在家睡觉,她记得他睡意总是很浅的,随便一点动静都能醒。今天估计是真睡沈了,她开门关门都没发觉。高岑环胸站在床边,懒懒得俯看着床上昏睡的江衍。他的长相其实比江煜还男人,又因为不轻易笑,总让人觉得很严肃,一般人都不太招他。奇怪的是,自己从来不惧怕招他惹他,而且也不晓得哪来的信心,笃定他不能拿自己怎样。卧室里空气不流通,闷着睡没好处,高岑回身去开窗子,已经尽量轻手轻脚,还是弄醒了江衍。
他支起一侧身子,面容困倦,反应似乎都慢了半拍。半晌,朦胧的眼神里填进去几丝惊讶,高岑听他用浓重的鼻音说:“你怎么过来了。”
这句话,不久前她也对他说过。他们两个人,似乎总是对彼此贸然出现在各自生活里,感到讶异。其实离婚是为重新回归各活各的,可仿佛因为孩子的牵绊,双方免不了要交集。仿佛一辈子她都在做决定,有对有错,还有一些,分不清丶辨不明对错。
高岑就近捡了个位置,架腿而坐,她大概是被一些事干扰了心智,所以才这样没头没脑地问起:“我不在,你过的好吗。”
江衍按着发疼的太阳穴,以为她又犯了什么毛病,而高岑却突然被什么引去目光,定睛在他摁压穴位的左手上。
无名指处,戴着那枚早该退出历史舞台的婚戒。
缜密如他,终於也有失误的时候。
“你上次不肯帮我拿手机,是因为突然发现自己忘了摘掉戒指么。”
一下子逼过来两个问题,江衍权衡了一下,对这个问题选择无视,静静地答前一个:“勉强还活着。”
闻言,高岑挑眉点头,像是满意。“还活着就好,不然这帐咱还真没法儿细究”,她换了条腿架着,“你说我摘一颗肾还你……”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突然打断高岑,用受伤后恢覆得还不是特别灵光的右手摘下戒指,放在床头柜上。然后忽视她的眼光,拖着发软的身子径自走向衣柜。
“江衍,陶青文都告诉我了,你不必再瞒。”
当时高家只知女儿与男友感情破裂,转而嫁给了江衍,往后就再也没从高岑嘴里听说过馀笙两字。只有她自己最晓得,那些伤人彻骨的狠话与侮辱,恐怕已经够馀笙一辈子也不愿再见她。
他痛苦到不肯再接受治疗。馀笙父母早年离异,父亲重组家庭后没多久就病逝了。高岑私下叫人把他的几位好友和远在千里的继母找来,并通过那人表示一切费用不成问题,只要他们劝说他活下去。肾源的等待耗尽一年时间,终於在一天接到院方通知,说找到了合适的配型。非血缘关系,要hla位点达到全配非常难,能配上三点,已经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只是那捐献者不愿公开姓名,连馀家的感激也谢绝了,高岑也没能从院方处得到一点点信息。除了移植那日她因为不方便现身,远远看见一次那人被推进手术室,后来的事情,全都隐匿。
江衍沈默得换下睡衣,套上衬衫,动作间未显慌乱。他以为自己没有外在上的显山露水,却还是被影响了心绪,他忽略了一点,但被高岑看见了。衣柜门上干净的镜面,照出他腹部左侧一道三四寸长的疤痕。尽管有些淡褪,而且隔挺远,可被她这样亲眼所见,依旧觉得触目惊心。
她怎么从来从来都没发现,他身上有这条伤疤,他竟然知晓馀笙的一切。
如同她没有发现,当年馀笙肾移植手术前,江衍告诉她要出差一段日子,她无暇顾及这些琐事,随口就说知道了。后来回到家里,向来身子骨强健的男人,忽然呈现出不可思议得虚弱。她悄悄给馀笙炖鸽子汤,被上门来看望的江母撞见过一次,以为是儿媳妇做给自家儿子的,在饭间欣慰地问江衍味道如何。他哪里尝到过,却回答说,还不错。
往事涌现,她心里五味杂陈,一并想起下午陶青文略带生气地说到当年劝江衍不要一意孤行,结果还是失败。他没和高岑说太多,但他陶青文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自己的好兄弟,曾经站在医院顶楼的平台上,抽着烟无限寂寥地说,她那样的一个女人,每次想起她央求着要嫁给我的场景,我都会高兴到有点难过。可是青文,她嫁给了我,会一辈子为我所有。我江衍没什么慈悲心,但她既然要他活着,我就想,送给馀笙一颗肾,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高岑清清嗓子,掩去忽然酸涩的心绪:“江衍,谢谢你,曾经愿意救他一命。”
江衍穿戴完毕,事到如今,他再搪塞也是演戏,没想到陶青文靠谱了这么些年,撑到最后还是倒戈了。他背对着她拐进卫生间,合上门前道了一句:“可他依然死了不是么。”
结婚四周年的纪念日,他们本计划去坦桑尼亚。从外地飞回来的江衍和高岑约在机场碰头,结果她放了他鸽子,他没有等到她。
三天后她回到b市,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e大的银杏林。正值银杏金黄的时节,漫天簌簌而落,她蹲在那片承载青春的斜坡上,哀悼即使是刻下了也无法永恒的誓言。她都忘了,银杏又名公孙树,“公种而孙得食”,栽种二三十年才会结出果子,大量结果更要再等上数十载。
与你约错终点,命运都改变。
她和馀笙,彼此都没有漫漫馀生,去守候这份爱情结出最后的果实。
以为时间救赎一切,可馀笙依然是一个魔咒,轻易打破平静,然后这般用力地提醒着自己曾经的伤害和狠绝。而她却在离开他的匆匆岁月里,接受生活,渐渐净化得心态淡然,何等愧对。
高岑回家以后,对待某些事情的态度悄然改变。江衍纵然疑惑,但没有能力抗拒。对他来说,高岑这个名字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劫难。明知是她给自己设下的温柔陷阱,他也义无返顾地跳了进去。他从来不曾奢望将她真正拥有,哪怕是她与自己在暗夜里辗转承欢的一刻,都让他觉得不真实。这个女人随意的一次清浅呼吸,都能勾起他心底最原始的渴求,诱哄他臣服。
那一段时日,是江衍最舍不得用掉的日子。直到粤粤顺利出生,她用失血的嘴唇脱口而出关於离婚的字句,才让他痛彻心扉地懂得,所谓爱情,不过是海市蜃楼却赔上琼楼玉宇。
你千方百计想要回去的地方,叫做馀笙。
我死守心底朝朝暮暮的秘密,叫做高岑。
有次酩酊大醉,陶青文犯贱一般戳他痛脚,江衍容他鞭笞,到最后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末了又沈沈得安静下去,灌了一大杯酒,念念叨叨着说,秦弥曾经劝慰我,爱情是千难之后又有万险。可对我来说,她不爱我,就是最难。
江衍从卫生间里出来,高岑还坐在位置上发呆,动都不曾动过。外头天色已暗,他给她打开一盏灯,没做搭理,走向房门打算下楼去。高岑深重地叹了口气,她将从前的诸多种种,在脑海里迅速过了一遍,蓦然回首,已是十年。
高家最窘迫的时候早已过去,重新立於商界之林,当年年轻稚气丶需她回护的弟弟,也已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儿。假设身份对调,她高岑不是长女,换做高以樊面临自己当初的苦楚,他会做怎样的选择?幸好,只是假设而已。
而馀笙,化为苍凉世界的一抔齑粉,他不再存在,又永远存在。他两袖清风,携着一管口琴而来,那份无暇的温暖,要将其忘记,多不容易。
那眼前这个男人呢?
高以樊的评价是:高岑,姐夫不是轻易输的人,生意上屈指可数的次数。可我总觉得他输得很惨,他输一百次,一百次都输给你。
嗐,好像还真是,十年如一日的夙敌。
“江衍”,高岑轻轻喊他,“对你来说,我是你人生里一个八字不合的讨厌鬼吗?”
大约是没听见,他顺手就将房门带上了。高岑坐在那里,无奈地苦笑,房门却在两秒后重新打开,“咔哒”一声,江衍挺立的身影出现在一掌宽的视野范围里,高岑见他病态的面容上浮起点点淡笑,说:“不,大概是冤家。”
冤家吗?
释义上说啊,冤家,那是似恨实爱丶给自己带来苦恼而又舍不得的人。
p.s:姐姐和姐夫的故事——《江城往事》暂到这里就结束啦。这个番外略长而且写的不好,谢谢你们还愿意看……【跪
番外之《好大的元宝》(1)
黑色轿车从机场停车场驶出。
昨天和高以樊去外地参加他朋友的婚宴,新郎是建筑行业着名的设计师顾梓宸,新娘叫苏榆,据说又是一个破镜重圆的爱情故事,怪不得那请柬上印着淡青色的一行字——桑榆非晚。晚江看身边的高以樊正在发简讯,自己也拨通电话,那头嘟了两声后被接起,她急急忙忙问:“都还好吗?”
“各项常规检查都正常,没有问题,师姐。”陆戎略带笑意向她报告着,顺道瞥了一眼身侧正在发愁晚饭吃什么的女人。
“那就好”,晚江一路上吊着的一颗心落定,呼出一口气,“麻烦你啦少年,我们从机场出来了,现在就过去接你们。”
“好。”
晚江挂掉电话,无意间瞧高以樊眼神犀利地盯住自己,她有点疑惑:“干嘛这样看着我?”
“你跟一支我的潜力股情敌通电话,我紧迫盯人有错么。”
“……”
虽然怀孕三个月的肚子没多少变化,但总觉得是个孕妇就得好好搀着,陆戎抓着头发,犹豫着要不要扶住走在前面依旧步步生风的杜宝安。师姐交待的任务,万一有啥闪失,他可要愧疚。俩人七拐八拐终於走出了医院大堂,站在门口的台阶上等待。
晚江和高以樊到的时候,天已差不多暗下来,发出微弱的幽兰色。定下的产检时间其实是后两日,晚江本要亲自陪杜宝安来的,结果这宝贝今天下午突然说肚子疼,知道她不乐意找某人,不在b市的晚江只好先找陆戎帮忙陪着。
杜宝安远远看见眼熟的车身,准备和陆戎走过去。谁知一束右拐而来的远光灯直冲眼眶而来,格外刺眼,两人都别过脸闪避了一下。杜宝安脚下一崴,整个人差点跌下去,亏得陆戎眼疾手快扶住了她,两个人均被惊出一身冷汗。打那远光灯的车主迅速将车子倒进车位,风风火火地朝他们奔来,还没到跟前就扬声责怪:“干嘛不告诉我突然提前检查!”
杜宝安惊魂未定,但此刻只想望天。晚江和高以樊也走了过来,见到陈`元一,晚江起先一楞,而后就知道,肯定是高以樊偷偷通知的。
“又不是什么大事。”
“我是孩子他爹,关系到孩子的事当然就是大事!”
杜宝安最怵这个白痴用“孩子他爹”四个字发表言论,每次都能激得浑身哆嗦,不仅仅是她,晚江和高以樊表示感同身受。
站在杜宝安身边的陆戎忍不住一笑,默默地说:“先生,您的孩子刚刚险些被您的远光灯给照没了。”
“……”陈`元一不可避免地尴尬了一下,随后,向这位不知道谁的男生不友善地追问,“你谁啊,我怎么没见过你?为什么要你陪她来做检查?”
“啊他是我的……”晚江插`进来欲做一番介绍,结果陈`元一像是忽然明白过来了什么,一脸恍然大悟状,伸手指着陆戎对杜宝安说:“噢,你不会就是因为他所以一直对我爱理不理的吧?”
众人一下子都没跟上这厮火箭般急速的思维跳跃能力,接着就听他继续苦不堪言:“你总说我太幼稚太白痴丶什么接受不了姐弟恋的说法都是推辞吧……这小子看着都比我小!”
“……”一直沈默不语的杜宝安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能量积蓄完毕,终於张口朝陈`元一喷了过去,“你白痴吗白痴吗他明明是你哥的情敌又不是你的你猴急个屁啊!”
末尾三两字的回音在四下里悄然荡漾……
而掉根针都能听见的寂静,在这声巨响后,无限诡异地展开来……
陈`元一本来瘪着个嘴挺委屈的,现下以疾快的频率眨着自己那一双眼睛,朝陆戎慢慢露出一脸抱歉的神色……
陆戎颔首摸着鼻尖,些许不自然被其他人尽收眼底,他恍了恍眼神,末了向一旁的晚江探眸过去……
躺着也被机关枪扫到的晚江忿忿地咬住牙关,七上八下地斜睨向身边的高以樊……
大庭广众之下被误伤,高以樊难免也有点胸闷,俊脸一僵,非常配合地转去盯肇事者……
三男两女,在医院大楼的门口处,成功上演了一出击鼓传花般的历史性默剧。
最后,还是陆戎的手机响起来,打破了五人之间的互盯,他接起:“喂……嗯丶好,我等等回学校交给莫念念……”
后脑勺早已被高以樊盯得发麻的杜宝安也赶紧选择撤退,她疯狂地摆动双臂丶迈着双腿,跺着脚下坚实的土地走得老远,一派汹汹之势。
“都别理我!”
啊啊啊啊啊——!
下限在哪里?节操还有吗?
开门见山就怀孕是怎么回事?孩子他爹是陈`元一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杜宝安的番外要如此见鬼如此不走寻常路?
剧本谁写的?作者你作死吗?
作为番外主演我可以退出这个剧组吗?导演!导演!
p.s:我被之前的番外搞傻了,所以,我恶搞来了……(ˉ﹃ˉ)
拿《桑榆非晚》里的男女主客串玩儿一下,不要打我啊青苔xd
你们懂发一个名字会被和谐掉的人物的番外有多痛苦吗……
番外之《好大的元宝》(2)
倒回一个半月前。
这家露天烤串摊子还是从大灵那儿听说的,她和她家那口子有事儿没事儿就爱大老远跑这儿吃上几十块,价格公道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味道极棒,羊肉串内嫩味美,而且烤出来没有膻味。回头客不要太多,如今慕名而来的吃货渐增,晚些来就没座位。晚江和杜宝安坐在稍偏的位置,终於等到小哥托着自个儿的烤串走来。晚江早被四周诱人的香味勾得直咽口水,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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