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毫无征兆的出现在长姐的坟前,又鬼魅般消失,却诡异的让她打消了用死报复叶守义的念头。
她死了就什么也做不了了,活着,至少还可以督促叶青程去查当年的事,至少还可以在某个夜晚到长姐的坟前献上一朵她最爱的芍药。
又或者她未来的夫婿也不会那么差,还可以帮上她的忙,婚姻除了束缚她,也有可能给她添上助力。
叶青殊是不大相信诗词话本里说的所谓韧如丝、无转移的感情的。
就比如付正民不能说不喜欢她,可他依旧广纳美人,更是为了前程在她生命的尽头捅了她一刀。
又比如叶守义不能说不喜欢支氏,可他依旧在面对支氏和长女的死时选择了逃避,为了不让她报仇,禁止她再回京城,甚至远远将她嫁去了江左规矩礼数严苛的付家。
又比如这位在叶青灵死后九年依旧千里迢迢到她坟前,只为献上一朵花的衡阳郡王对叶青灵当可勉勉强强用得上“情深似海”四字。
可若是叶青灵没死,嫁给了他,在无尽的岁月里,在柴米油盐的琐事里,也许真正等大难临头那一天,宣茗亦会因为什么而放弃她。
这世上可共富贵的夫妻很多,可共患难的太少太少……
叶青殊觉得自己今天有些悲春伤秋了,小姑娘们悲春伤秋自然引得少年郎们怜爱,于她这样的老人家却有些矫揉造作讨人厌了。
她左右应该也睡不着了,索性唤了芳草芳菲进来伺候梳洗。
梳洗过,她拿着纸笔将去颍川要带的人,要准备的东西列出了个章程,又拟好了去长公主府要备的礼品,唤来杜鹃,让她将那天留下的两个小子唤作赵峰、钱进的带来。
杜鹃做事非常稳妥,不过月余时间,赵峰、钱进已比刚见到时稳重了许多。
叶青殊上下打量了一番,开口道,“我既留了你们两人下来,自是要重用的,只我给了你们这个机会,日后如何还得看你们自己”。
“过些日子府上动土木,来往的人杂,你们暂且领了门房的职,一见有来路不明,又或是浑水摸鱼的,立即禀到杜鹃这里来”。
两人恭恭敬敬应了,由杜鹃领着退下,叶青殊便拿着拟好的章程去咏雪院见支氏,走到半路,芳月小跑着追上她,却是燕阳郡主的请帖到了,来送请帖的婆子还在等着。
叶青殊不自觉笑了笑,这位郡主娘娘倒是个急性子。
燕阳郡主邀请她与叶青灵后天到长公主府赏菊吃蟹,请帖应当是燕阳郡主自己写的,全是大白话不说,字迹也歪歪倒倒全无风骨可言,只勉强能认识,与大红烫金设计精美的请帖十分不搭。
叶青殊合上请帖,四下扫视一遍,走到一棵红枫前伸手摘下一片叶子,拔下发髻上的凤尾簪慢慢戳了起来,只一个简简单单的好字。
戳好后交给芳月,“交给那婆子带给衡阳郡主,再打赏那婆子一吊钱”。
芳月恭恭敬敬接过退下,叶青殊复又将簪子插入发髻中,继续往咏雪院走。
支氏正低头绣着一朵芍药花,脖颈弯曲成一个优美的弧度,而叶守义手里拿着书,目光却紧紧盯着那一段纤长白皙的脖颈。
叶青殊只当没看见,伸手拨开垂落的水精帘,叮咚的声响惊醒了叶守义,他有些尴尬的举拳挡唇咳了咳,支氏抬头朝叶青殊看了过来。
叶青殊走近朝二人屈膝行礼,“父亲、母亲”。
支氏忙命玉兰搬了锦凳来,叶青殊挨着支氏坐下,伸手拿走她手中的绣绷,“母亲,不要总是做这些东西,伤眼睛”。
“是给你长姐做的,”支氏说着顿了顿,目光放空,“我不知道我能为你们做什么,不过就是绣几朵花,做几件衣裳”。
“母亲不需要为我们做什么,阿殊和长姐都长大了,母亲只要等着我们孝顺就好”。
“是啊,你们都长大了——”
而我,已经错过了你们的成长,错过了你们需要我的时候——
叶守义瞪了叶青殊一眼,笑道,“阿殊才九岁,还不过一个黄毛丫头,哪里能算长大了?就是灵姐儿也不过才十三岁,更何况不论她们多大了,甚至嫁人生子了,也还是我们的女儿,在我们面前就是小孩子”。
支氏又是一叹,勉强笑了笑,“刚刚睡的可好?这一个月来在外祖家可好?”
叶青殊便看了眼叶守义,叶守义咳了咳,起身,“你们母女俩说贴心话,我便不打扰了,去书房看会书”。
叶守义走后,叶青殊便挑着在支国公府的趣事说了几件,又将衡阳郡主送来的请帖拿给支氏瞧,“衡阳郡主邀我和长姐后天去长公主府赏菊吃蟹”。
支氏一眼瞧见衡阳郡主的字,眉头就皱了皱,忍不住开口道,“永乐长公主当年一手狂草写的行云流水,这位衡阳郡主只怕是极为骄纵的,八岁了,字竟写成这副模样”。
大萧繁盛百年,文风极盛,闺阁女儿有才者比比皆是,京中闺秀几乎个个写的一手好字,毕竟闺中来往总有要亲自动手写字以示尊重的时候。
好字就是好门面,稍有见识的父母都会要求女儿练字,尊贵如永乐长公主也不例外,放养如叶青殊小时候也曾被叶守义逼着练过几年字。
衡阳郡主这般的,的确少见。
叶青殊笑了笑,“衡阳郡主字虽写的不好看,性子却是极好的,和阿殊很是投缘”。
支氏知道叶青殊几乎没有玩得来的闺中好友,听她这么说,便放下了衡阳郡主或许十分骄纵的事。
“既是如此,你便好好与郡主相处,小时候的情分不比寻常,该当好生珍惜才是,玉兰,去取一些小女孩儿的玩意,我来挑上几件给灵姐儿和阿殊送给郡主,对了,衣裳、首饰也要再裁上几件才好,正好去颍川也用得上”。
“这一季的八套秋衣,我还有好几套没上身,想来长姐也是,倒是尽够了,只出门在外难免有不方便的时候,这样,舅母也替我裁了八套秋衣,我便不用添了”。
“长姐与宜姐儿一人添上四套,父亲和母亲一人添上六套,首饰呢,母亲明日便带着我们姐妹几个去一趟珍宝斋,按着喜欢的挑上一些,也不必拘着几件,总是要喜欢就好”。
支氏对这些琐事并不精通,听叶青殊这么说了,便点了点头。
“还有榆哥儿,不如一起裁上四套衣裳,再遣管事采买些适合小公子们佩戴的发冠玉佩之物,出门在外,总不能失了父亲的体面”。
支氏点头,“你虑的很周全,就按你说的办”。
叶青殊提起叶青榆时其实心中颇有些忐忑,也早预备好了应对支氏不同反应的方法,不想支氏却一点多余的反应都没有,好像她说的不过是给府上的管事小厮添几件新衣裳,反倒让她有几分把不准来。
“其实秋衣都好办,关键是冬衣,约莫至少还得有十天我们才能出发,在颍川待上一个月,天气便冷了,冬衣也得备好了”。
“且外面不比家中方便,总得多备些,备厚实些才好,不如父亲、母亲便一人做上十套,再一人做上一件披风,一件鹤氅,我们姐弟几人一人八套,也是一件披风一件鹤氅”。
支氏依旧点头,叶青殊越发的摸不准了,她连“姐弟”这样的词都用上了,支氏却还是没有多余的反应,难道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叶青宜姐弟?而她多年的心结也真的与方姨娘和叶青宜姐弟无关?
她不确定,却也不敢太过火,事情总要一步步来,慢工出细活。
当下遣人去叫了叶青灵过来,与支氏商量着带哪些人去颍川,以及要准备的东西,母女三人说了一下晌的话,叶青殊姐妹又在咏雪院用了晚膳,才相携出了咏雪院。
叶青殊遣了个小丫头去蔷薇园说明天去珍宝斋的事,对叶青灵道,“阿殊许久没有向长姐请教琴艺,不知长姐现在有无空闲?”
叶青灵点头,“你随我一起去芍药大院,正好我也看看你这些日子的进益”。
叶青殊见她话虽少了些,笑容也少了些,精神却还好,也就放了一半的心,将今天遇见衡阳郡主的事说了,问她愿不愿意去赴宴。
叶青灵迟疑了一会,却还是点头应了,叶青殊便笑了起来,“长姐,燕阳郡主天真烂漫,你定会喜欢的”。
叶青灵笑了笑,没有接话,叶青殊故意夸张的叹了口气,“长姐,我今天还看见了燕阳郡主的兄长衡阳郡王,他长的可真好看!”
叶青灵见她惊叹的小模样讨喜又可爱,嘴角笑容便真实了几分,“有华世子在旁,你竟然会觉得其他人好看?”
叶青殊撇嘴,“华世子皮肤比女人还白还嫩,容貌比女人还精致漂亮,有什么可好看的?男人要生的像衡阳郡王那般英武俊朗,才叫好看!”
叶青灵笑着戳了戳她额头,“偏你门道多,我也见过那衡阳郡王,单论容貌,却是连父亲也比不上的,更何况华世子”。
“长姐你也见过衡阳郡王,在哪里见到的?”
叶青灵想了想,“具体我也不大记得清了,好像见过两次,一次是我随祖母她们在珍宝斋选首饰,正好衡阳郡王带着几个锦衣卫从珍宝斋门口过,我从楼上窗户上看到了”。
“那衡阳郡王瞧见长姐了没有?”
叶青灵摇头,“他当时头都没抬,不可能看到我”。
“那还有一次呢?”
“还有一次,是,唔,大约是我与几个好友去丽水湖游玩,碰上了衡阳郡王一行,因着衡阳郡王身份不同寻常,我们便上前见了礼”。
“那衡阳郡王与长姐说话了吗?”
叶青灵又戳了戳她额头,“你又在寻摸什么?听说衡阳郡王为人冷峻少言,又岂会同陌生女子说话?”
那就是说,宣茗从未和叶青灵说过话,除了那一次夹在众人中的匆匆一瞥,顶多就是在叶青灵根本不知情的情况下见过她几次,而且次数绝对不会多,因为叶青灵很少出门。
叶青殊突然觉得用“情深似海”来形容宣茗远远不够,或许应该用“脑子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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