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辛夷哭得声音嘶哑,嚎到打嗝,两分真哭八假,用手背捂住只能挤出几滴泪的眼睛,装出一副陷入巨大痛苦的样子,好像怀里抱的不是月琴,是他夭折的孩子。
离雪吟想要靠近又迟疑了,罕见地手足无措起来。他将溢出的元婴期灵威收敛回体,洞府逐渐回到常温。
翎持风挣脱禁锢,几步跃到石床旁边扶起哭到瘫软的白辛夷,轻声呵斥:“大多的人了还哭鼻子!你还是小娃娃吗?你我今日打不过离雪吟,日后勤加苦练,总有一天雪耻!”
白辛夷哭道:“不,不是……为什么我非得要被自家人麻袋套头拐回去啊!”
“不用袋了,你安分跟我回去。”
离雪吟轻轻扬了扬手中的白色麻袋,麻袋“噗”一声被击碎千片,白色的碎布羽毛般漂落下来。
白辛夷啜泣着道:“所以说大师兄为什么非得要把我拧回去,莫不是辛夷无意中触犯了门规,表哥急着要大义灭亲!”
“没有。”
“表哥究竟怎么对你说的,大师兄你复述一次!”
离雪吟垂眸轻道:“元弘深叫我探查玉环镇的情况,顺便看看你。如有必要及时回护。”
“就这样?”
“就这样。”
白辛夷大声嚎起来:“他根本没叫你把我绑回去啊!!!”
“他叫我回护。”
“大师兄你是把回护理解为‘护着他回去’了吗?”
“不是吗?”
“不————是!!!”白辛夷擦了几下不存在的眼泪后,抽抽搭搭道,“大师兄,我差点以为表哥要把我抓回去了。你怎么可以这样!我们表兄弟的关系因为你的误解陷入了危机!”
“我……”离雪吟伸出一半的手收了回去,无措道,“我没有这个意思。”
白辛夷见状推开翎持风,直接躺平在石床上,双腿不停乱蹬,犹如小孩子撒泼般大叫着:“大师兄把我装回去吧!把我塞入暗无天日的麻袋中像头猪一样被扛回门派,让所有人都当我是傻子,小师妹小师弟指着我吱吱喳喳地笑,既然这样我一头撞死在这里算了!”
说罢,他竟然真的爬起来一头往洞府墙壁撞去!
白辛夷当然不是真的寻死,翎持风就在隔壁怎么会让他真撞?青梅竹马反应很快,白辛夷前冲不到一步就被他抓着肩膀往回扯,翎持风从后面抱着他喊道:“你在干什么傻事!”
“我就是傻子!金丹期了,别的碧霞岛弟子都独自出外游历寻求感悟,就我一个连出个门都要被当傻子绑回去。我索性撞墙变成真傻子,天天在碧霞岛面壁傻笑流口水!”
白辛夷拼命挣扎,翎持风差点拉不住,只好用力抱紧怀中的人。离雪吟握紧双拳,想要上前却又被师弟的哭声阻挠。
混乱了好一阵子,离雪吟才叹息一声败下阵来:“别哭了……我不会再抓你回去,你不要哭了。”
白辛夷从捂着脸的手中露出半只眼睛,问道:“真的?”
“真的。”
“不会再用缚仙索捆着我?”
“不会了。”
“我可以自己出外游历了?”
“是的。”
白辛夷偷偷在心中比了个V,停下了哭嚎:“果然大师兄不是铁石心肠的人!”
少年破涕为笑,鼻子被擦得通红,双眼笑得弯弯的,泪水在洁白的脸颊上带出一条水痕,有种楚楚可怜的娇憨可爱。
离雪吟冰冷的瞳孔泛起涟漪,语气低沉道:“我走了,你擦擦眼泪。”
白辛夷从怀中拿出一条手帕擦拭泪痕,正是那条比武招亲的红色绣帕。
离雪吟的视线在绣帕的鸳鸯上短暂停留了片刻,而后转身离开了洞府。
他走后,白辛夷和翎持风同时松了一口气。
“呼……再哭下去,我都要变哑巴了。”
翎持风拍拍耳朵:“你嚎得我耳朵痛,方圆十里的野兽听到都要被你嚎得落荒而逃了。”
“幸亏,有用,不然我白嚎半日血亏。”
“说起来,你这个大师兄真够怪的。”
白辛夷也是这样想的,但他不想听别人说自家门派高手的坏话,不悦道:“大师兄只不过缺乏出外经验,过分沉迷修剑,行为上有偏执之处。他本意不坏。”
“嗯。”翎持风识趣闭嘴,深呼一口热气,弯着腰无意识地将下巴搁在白辛夷肩膀上。
这个动作暗合了梦中的情景,白辛夷即场全身通电般坐直,挣开了翎持风的怀抱。翎持风骤然察觉刚才动作过于亲密,红着脸尴尬地分坐石床另一边。
白辛夷只觉刚才被下巴搁着的肩膀一片酥麻,原本已经模糊的未来爱人的脸再次清晰起来。他近乎贪婪地回忆着青年的脸,又不禁偷偷望向翎持风。
结果翎持风也在偷偷看着他,两人目光相接,不约而同地撇开视线,白辛夷为了缓解尴尬,用绣帕不停擦着干净的脸颊。
等他把绣帕放回怀中时,翎持风两步上前手抓住他的手腕:“这是什么!”
翎持风一把抢过绣帕,目光仔细在巡视在布料上,手指拂绣工精湛的鸳鸯和莲花,焦躁道:“这是哪家姑娘给你的东西!你快还回去!”
白辛夷心道直说是离雪吟硬塞的,恐怕还得把前因后果说清楚,太麻烦了。于是,他随口道:“上次在水下洞府咱们不是……我随手把绣帕拿回来了。”
翎持风斩钉截铁回道:“不可能,你骗人!”他神情笃定,非要白辛夷给他一个解释。
白辛夷只好把比武招亲的经过详细地告诉翎持风。听到绣帕来历后,翎持风说什么也不给白辛夷拿回去,非得找地方扔掉。
“干嘛扔掉,这绣帕是难得的好料子,沉甸甸的,扔掉多浪费。”
“那你也不能用人家姑娘的定情之物擦东西。”
“人家姑娘都不要了,估计转头就给情郎缝另一条了吧。这东西讲究的就是心意,没有心意的绣帕和普通手帕没有区别。”
翎持风闻言,眸中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难过。他右手触着左胸:“……有意义的。”
白辛夷不知道他究竟在意些什么,他连那个姑娘的闺名都不知道,姑娘也没怎么在意他,难道自己拿走了姑娘的绣帕就得对她负责吗?但他看着翎持风脸色,心道阿风专门赴险救我,不能因为一条绣帕和他吵架。
白辛夷垂下肩膀,准备亲自将绣帕还回去时,洞府门口又响起了一把聒噪的声音。
“那个……”雪鸮翅膀握拳,敲了敲洞府墙壁,“打扰一下,你们有看到我家离大人吗?”
“他刚走了,”白辛夷道,“你们不是心灵相通吗?怎么不知道他走了。”
“别拆穿我的借口啊混蛋白傻子!”雪鸮双翅成拳,一蹦一跳道,“还不是离大人担心你,让我来看看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吗……”
白辛夷脑中闪过几个值得历练的秘境,最终还是想去逐月宗一趟。
一来,他想确认一下花弩将要继承的红宝石坠子是不是梦中青年所持的那块。二来,翎持风虽没明说,但他对母亲甚为挂念,小时候无数次半夜哭湿枕头,梦魇中仍念着“娘亲为什么突然变了”,这个答案如果得不到解答,他恐怕一辈子都放不下。
三来,花弩想要他上门做客,说是有必须要碧霞岛白辛夷协助的事,这点有让人十分在意。
“我要去逐月宗。”白辛夷说道,“你可以转告大师兄和表哥,我要去逐月宗一趟,看看他们葫芦里卖什么药。”
翎持风正要说话,白辛夷伸出食指点着他的唇,认真道:“我下定决心不单纯为了你,我也有要用双眼去确认的事情。逐月宗虽险,但修仙之途本就充满了无数艰难险阻,一味害怕回避修什么仙,不如回乡种田算了。”
“但是……”
白辛夷仰起脑袋,娇矜地说道:“难道你怕了?”
翎持风眸色闪烁,嘴角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自是不怕。你要去,我奉陪。”
雪鸮耸耸肩:“现在的年轻人呐……”
白辛夷蹲下身,将绣帕递给雪鸮:“别‘呐’了,绣帕给你。大师兄要扔要烧随便。”
雪鸮没再多言,用爪子接过绣帕摇摇头飞走了。
白辛夷和翎持风相视一笑,一同走出了洞府。
明月当空,天色正好。
“对了阿风。”
“嗯?”
“你知道逐月宗怎么走吗?”
“……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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