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向来是不愿让人为难的脾气,见陆小凤没有马上回答,还差点儿岔了真气,就没有接着追问下去。
过了一会儿,陆小凤重重地叹息了一声,忽然扯着嗓子高歌起来:
“人生得意须尽欢呀……莫使金樽空对月啊啊啊呀嘞嘿儿……”
这歌声实在难听,偏偏陆小凤唱了一遍又一遍,就在花满楼实在受不了想要出声阻止的时候,他又忽然不唱了。
“诶,花满楼,我还是告诉你吧,要不然你早晚也会从司空摘星那个臭屁猴精那里知道我的糗事。”
花满楼也不知为何,他此时还没有听陆小凤说出什么样的糗事,就忽然特别想笑。
可他绝对不能在这种时候笑出声,因为那样的话,骄傲的小凤凰就要变成炸毛的陆小鸡了。
这憋在肚子里的莫名其妙的笑意,一下子就冲淡了他心中的隐忧。
陆小凤浑然不觉,他迎着风开口问道:
“刚刚西门吹雪和裴姨说话的时候,你注意到他们提到了一个人的名字吗?”
花满楼点了点头:“我记得,是星河。”
陆小凤磨了磨牙:
“就是那小子,他是裴姨的儿子,和你差不多大。他出生的时候,我们就是邻居,那小子小时候又乖又甜,总是围着我叫小凤哥哥,给我糖吃,可是后来我们分开了一段时间,再见面的时候,他就被他亲爹教得古灵精怪,一肚子弯弯绕绕的。
“有一次,他和猴精比试易容术,就扮成了一个女孩子,看谁先被熟人拆穿。哎,我现在想起来,还不太相信那是他扮演的。
“花满楼,我和你说,他假扮的那个小姑娘哟,脸儿圆圆的,皮肤白白的,眼睛大大的,一笑还有两颗小虎牙,哎哟,我当时就动心了,一头热,早上送花晚上送果子,他越是拒绝我,我就越是不甘心,差点为了人家跳河。”
听到这里,花满楼终于没憋住,扑哧一声笑了。
陆小凤假装没有听到,语气哀怨地讲道:
“猴精和其他人就一直看热闹,等我从河里爬出来以后才知道,我怎么追求也追求不到的可爱姑娘是星河那小子假扮的。哎,实话实说,我师父他老人家哪是嫌我烦啊,他是嫌我眼瘸丢脸,就把我赶出了家门。他说,让我到江湖中来见见世面,别总是被女人骗,还是个假女人。”
听完陆小凤的讲述,花满楼再也忍不住了,他足足笑了一盏茶的功夫,然后才捂着肚子评论:
“可是……你这些年也没少被女人骗呀?当然了,现在能骗你的都是真女人了。陆小凤,你师父现在还嫌弃你吗?”
陆小凤不屑冷哼:“他和我一样,也是光棍儿一个,我是不想娶,他是娶不着,哼哼,他凭什么嫌弃我?”
花满楼忍俊不禁:“那个星河也是江湖中人吗?江湖上也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声呀。”
陆小凤摇了摇头:“他的名声不小,不过和他娘一样,不爱用真名。而且那人喜欢暗戳戳地搞事,表面上就像是一位光风霁月的贵公子。所以,提起玉星河三个字,江湖上少有人知晓。”
花满楼真心实意地说道:“江湖中果然藏龙卧虎,人才辈出。许多有真本事的人并不愿意留下名声。”
陆小凤认真看了花满楼一眼,发现他眉宇间的沉郁果然消散了不少,便偷偷松了一口气。
若不是花满楼这次动了真情,又因为失踪的上官飞燕饱尝相思苦,一路上忧心忡忡的,他才不会牺牲这么大,主动爆出当年的糗事。
——算了,能让朋友开心一些,就值了,反正早晚也会让猴精嚷嚷出去的。
花满楼又何尝不知道陆小凤的心思,他不想辜负朋友的一片好心,便尽量压住心里的焦急苦涩,重新露出宁静和煦的笑容。
两人风尘仆仆赶到山西境内的时候,就接到了珠光宝气阁大总管霍天青的邀请帖子。
他邀请陆小凤和花满楼去珠光宝气阎府赴宴,并且已经备好了最舒适最豪华的马车,就等着两人上车出发了。
正巧,陆小凤和花满楼两人也要会一会那位原名叫做严立本的阎大老板,便欣然赴约。
酒筵摆在四面荷塘的水阁之上,霍天青和两名陪客苏少卿、马行空分别落座,几句话的功夫,水阁中的气氛就渐渐融洽起来。
正说着话,陆小凤却忽然叹气,他望着没有酒菜的空荡荡的桌案,表示要喝酒。
霍天青失笑道:“酒菜早已经准备好了,不过,一会儿还有一位大老板特意请来的客人要过来,我就没有让他们上菜。若是你等得不耐烦了,我让他们先端酒上来?”
陆小凤讶然问道:“还有一位客人?而且听霍总管的意思,大老板今晚也要参加酒筵?”
霍天青道:“能邀请到陆大侠和花公子这样的贵客,大老板怎么会不来凑凑热闹?”(注3)
一旁的清客苏少卿好奇问道:“霍总管,怎么还有一位客人?你可知对方姓名?”
霍天青淡淡道:“这个我确实不清楚,我也是在陆小凤和花公子抵达之前,忽然接到大老板的传讯的。我猜想,应该是临时到访的贵客。大老板一向热情好客,肯定觉得宴会时人越多越热闹,客人们就会感到越高兴。”
这话音刚落,就听到一阵大笑声传来。紧接着,珠光宝气阁的大老板阎铁珊就出现在众人的眼中,在他的左前方,有一名女子翩翩而来。
等那女子走近了,这一瞬间,水阁四周镶嵌的明珠都显得黯然失色了。
在场的男人都有些出神,其中以陆小凤最失态。
——这位姑奶奶怎么来了?
花满楼看不见水阁中的情景,但他能听到声音,闻到味道,所以他也很快就判断出,被阎铁珊亲自请进来的女客是谁。
——是……裴前辈。
裴湘的目光掠过陆小凤和花满楼,平淡如水,客气疏离,只当她从来不认识这两人。
阎铁珊笑呵呵地说道:“玉夫人路过山西,怎么能不来老阎我这里坐一坐?若非我手下的几个小子还算有些眼力见儿,可要让我生生错过了玉夫人您的芳踪。嘿,老阎早就承诺过,珠光宝气阁内最好的珠宝首饰都给夫人您留着呢,除了您,这天下人中,谁也不配佩戴。”
阎铁珊的声音又尖又细,以前说恭维之言的时候总让人觉得虚浮油滑,有一些假惺惺的意味,但他此时的这番话,却得到了在场之人的认同。
就连心有所属的霍天青也无法违心说,他的心爱之人上官飞燕比得上这位玉夫人。无论外貌还是气质,两人之间的差距都不小。
裴湘淡淡一笑,显出一种冷冷清清的高贵从容,她理所当然地坐在了视野最好的位置上,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优雅异常,仪态万千。
见此,陆小凤终于忍不住抽了抽眼角。
作者有话要说: (注1)有关金鹏王朝案件的背景介绍参考总结自原著。
(注2)有关道教南北宗宗主的说法来参考自原著并加以引申。
(注3)原著中有类似对话内容,表达语序和用词不同。
第134章
阎铁珊注意到陆小凤的神色变换,以为这位风流浪子也被玉夫人的绝色姿容所摄,便笑道:
“玉夫人,俺老阎向你介绍一下,那边四条眉毛的……咦,陆小凤,你的胡子呢?”
陆小凤摸了摸刚刚长出小胡茬的嘴唇上方,颇有些不自在地说道:
“我在一间赌坊里欠了点儿赌债,赌场的老板娘不让我走,最后只好留下胡子抵账了。”
若是往常,阎铁珊肯定要调侃两句荤话玩笑的,不过,大概是因为有了裴湘在场,阎铁珊闭口不谈陆小凤的遭遇,而是对着裴湘继续说道:
“这没了两撇胡子的年轻人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陆小凤了。坐在陆小凤身旁的那位俊秀公子,俺也是第一次见,不过俺老阎要是没有猜错的话,这位公子该是江南花家的七童,花满楼花公子。”
说着话,阎铁珊就对花满楼道:“你的哥哥们都到我这里喝过酒的,他们都是好酒量。”
花满楼笑容浅浅:“七童的酒量不如三哥、五哥,但也可以喝几杯的。”(注1)
闻言,阎铁珊抚掌大笑,连忙招呼人去取他珍藏的汾酒。
酒菜已经端上来了,阎铁珊一直没有向众人介绍裴湘的具体身份,只知道这位玉夫人曾经救过阎铁珊,阎铁珊愿意以一半的阎家产业答谢救命之恩,但却被玉夫人拒绝了。
至此以后,珠光宝气阁每年最好的珠宝都会留给这位玉夫人。
“玉夫人竟然会武功?”清客苏少卿十分诧异,他没有从这位高雅的夫人身上感受到任何属于武人的气息。
裴湘微微一笑:“我现在很少亲自动手。”
这个说法让苏少卿产生了误解。他心道,以这位玉夫人表现出来的姿容和气度,出身必然不凡,但却不一定修习过武艺。她在外行走的时候,身边肯定要跟着众多武功高强的护卫的。
——所以,救了阎老板的人应该是玉夫人身边的护卫。
显然,不仅苏少卿这样想,其他不知裴湘底细的人也都误会了。
被裴湘救过的阎铁珊倒是想说出真相,不过他想到裴湘之前的叮嘱,就选择了闭口不言。
酒过三巡,陆小凤见裴湘从始至终都没有什么特殊的表现,心里就有些糊涂,不知她这次过来阎府赴宴是真的赶巧了,还是打算掺和进金鹏王朝的事情里。
不过,不管裴湘有什么打算,陆小凤都决定不再拖延下去了。
他按照心里原本的计划,忽然说破了阎铁珊辛苦隐瞒的真实身份,即金鹏王朝的内库总管严立本。并且告诉阎铁珊,有人要向他讨要几十年前的旧债了。
阎铁珊自然大怒,就要拂袖而去,但却被突然出现的西门吹雪拦住了去路。
不等西门吹雪开口,一直怡然安坐的裴湘忽然出声道:
“阎老板何必匆匆离开,既然讨债的人已经上门了,就说明有些陈年旧事已经不再是秘密,你拂袖而去也解决不了问题。你若是真的欠了钱,连本带利地还了就好,若是问心无愧,就留下来和陆小凤这些人说清楚,免得被泼了一身脏水。”
阎铁珊面色铁青,两腮抽动,他保持着站立不动的姿势僵持了一会儿,忽而颓然叹息。
“罢了,罢了,既然玉夫人开口……”他此时的声音变得又尖又细,听起来是十分刺耳。
阎铁珊拍了拍手,五名江湖一流好手从水阁外走了进来,显然,这些人之前一直埋伏在荷塘附近。
“若是只有一个西门吹雪,我大概还有离开的机会,毕竟,这荷塘里埋伏的人可不止五个。但是既然玉夫人也希望我留下来,老阎我就不得不听从了。”
陆小凤看着走进来的五名目藏精光的护卫,视线在他们的武器上停留了一瞬。
吴钩剑、雁翎刀、炼子枪、鸡爪镰和三节镔铁棍,这是五件闪闪发光的外门兵器,打造得异常精良,这样百里挑一的武器,当然是给一流的高手使用的。(注2)
“就知道阎老板身边高手如云,我才要请西门吹雪前来助阵。”
阎铁珊冷哼一声,对陆小凤没有多少好脸色。
陆小凤也不在意,自从他接下大金鹏王和丹凤公主的请托后,就知道要注定得罪一些人了。可是这世上有些事,若想讨回公道公理,就免不了要和一些人交恶的。
阎铁珊用着金鹏王朝的财产享受着如今这样奢靡的生活,而他的故主大金鹏王却已经穷困潦倒,复国无望,这是何其不公!陆小凤想到那位老人竭力维持的尊严和丹凤公主晶莹滚烫的眼泪,胸中一股热血上涌。
西门吹雪也看到了师父裴湘,他比陆小凤更了解她。所以,此时看到她出现在这里,还成了阎铁珊的座上宾,立刻就意识到金鹏王朝之事肯定还有另外的隐情,至少不会完全像陆小凤之前了解到的那样。
他垂下眼帘,不再出声,抱臂静观事态发展。
“阎大老板,”陆小凤开口道,“大金鹏王希望你能归还当初被你带走的财宝,并到先王的灵位前忏悔认错。”
“忏悔认错?”阎铁珊猛然提高了声音,厉声喝道:“我都不知道我有什么可忏悔的?又欠了他们什么?”
陆小凤皱了一下眉头,因为阎铁珊此时的表情非常真实,他扭曲的脸上呈现出的愤怒太过强烈,眼中没有丝毫的心虚之感,这样的表现,委实有些出乎陆小凤的意料。
裴湘开口道:“不如请阎老板讲一讲自己的故事,好让陆大侠和花公子听一听,谁更无辜一些。”
阎铁珊的嘴唇抖了抖,若是可以的话,他并不想再次揭开过往的伤疤。他已经不是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阉人严立本了,而是豪爽仗义的山西人阎铁珊。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以为自己早就彻底摆脱了那个讨厌的身份,没想到,还有人不愿意放过他。
“五十年前……”
就在阎铁珊准备开口讲述往事的时候,裴湘忽然朝着阎铁珊的后心掷出一根筷子。
筷子飞出的速度不算快,力道和角度仿佛也平平无奇,在场的武林人士都能判断出来,筷子会在抵达阎铁珊后心之前跌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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