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信脾气突然发作,吓了沈欢一跳,愕然问道:“杨兄何出此言?”
杨信依然怒不可遏:“你让杨某与一个妓女同台献技,此非侮辱人么!杨某虽不事科考,无甚功名,却也不是这般不知羞之人!”
沈欢愣住了,这才想起来,这个时代的妓女还真无甚地位,与之并列,确实算是不敬;当然,这应该还不是主要原因,另外一层是上台唱歌,与伶人无异,俗话说“戏子无义”,堂堂一个大男人,这才是最重要的侮辱!
沈欢苦笑了,尽量解释道:“杨兄,小弟所策划的音乐,非一般曲儿而已,而是具有教化功用的‘乐’,为君子六艺之一。小弟这趟来不是为了让杨兄出去唱一些当下玩乐之音,而是请杨兄出山,去创作音乐,去完善音乐,之后唱遍天下,达到教化我大宋子民的功效,此非大善耶?”
杨信这才缓下神色来,疑惑地问:“创作?沈兄,一首好曲,岂是如此容易创作的么?像《高山流水》、《梅花三弄》等曲,都是千古力作,这才千年流传!”
沈欢摇头道:“杨兄,这些曲儿,为士子文人把玩尚可,一般平民,又岂能明白!阳春白雪,曲高和寡,实在是高雅之作,这些年来,杨兄以此钻研,功力深厚,想必也有高处不胜寒之感了吧?那么,何不换个方式再去寻找音乐的另外一种途径呢?”
“另一种途径?”杨信来了兴趣,‘高处不胜寒’几字大合他的心意,这些年来,弦断知音少,高山绝流水,确实大是寂寞,从怡然自得到落寞寡欢,又是一个境界了。但是这个境界总是让他午夜梦回对月叹息,实在少了几分人世热闹,出尘却又让人稍微惧怕!
沈欢侃侃说道:“杨兄,我大宋子民千千万万,又有几个是读书人呢?大多平民,斗大的字都认不出几个,你还指望他们能听得懂这些高雅之作?但是你看《诗经》诸篇,从古唱到今,不少为民间所唱。何也?窃以为,民风而已。诗经之风,大多采集民风所成,从民间所来,到民间所去,化雅为俗,实在又是另外一个境界了。沈某最近所为,亦是想合诸人之力,创作出民间百姓喜闻乐好的音乐罢了!”
“化雅为俗?”杨信像是触摸到了另一层大门,欲进却又不得,大是心痒,“沈兄,能说仔细一点么?”
“化雅为俗,说白了就是适合大众的音乐,那就是能让百姓记住,加以传唱。沈某认为,只有大众的音乐,才是经得起考验的音乐,《诗经》之风是也。千载以下,依然为人所熟悉。而杨兄所奏《高山流水》等曲,虽也是千古名曲,为人所知,但这些都是学养甚高之人才能明晓其中寓意;下层人民,也就听得一些旋律变化而已,到底何指,想来是一窍不通的!因此,沈欢认为,如有精通音律之人能在乐器方面与歌词方面加以改良,唱出朗朗上口万人传唱之歌,那才不枉此生!如今沈某已聚集了几个这方面的人才,若杨兄能加入进来共襄盛举,千年之后,依然为他人所颂,青史留名,亦是一大丈夫,此刻又何必在乎他人有什么看法呢!”
青史留名?杨信心中一动,如真能如此,正如沈欢所说,才不枉此生,不过还是有点顾虑:“可是……沈兄,要杨某与青楼女子……也真是太为难了!”
沈欢正色道:“杨兄,沈某如今所请两女虽沦落风尘,却是卖艺不卖身之人,才学高超,特别是音律,若与杨兄切磋,想必都有助益!再说若实在顾虑,沈某也可以给她们买断贱籍,到时亦是清白之身。”
杨信神色大动,看来给说服了大半。沈欢心里不禁欢喜,一大通下来,全以名望诱之,不怕对方不心动。名利名利,世间之人,千载以下,又有几人能逃脱得出这两个字的窠臼?杨信家财万贯,以利难动,沈欢察言观色,尽以名说之,如今看来大起效用。
正了正脸色,沈欢严肃地道:“杨兄,做大事之人必有大毅力,若连这个世俗看法都克服不了,谈何留名千古。子期不过民间一樵夫,伯牙雅博之士,亦能引其为知音,最后更能以大毅力弃琴绝艺,终成千古佳话。前辈如此,杨兄难道就不能媲美于后?”
“这个……”杨信还是比较谨慎。
沈欢见状觉得该拿点真材实料出来了,不然对方总在犹豫,难以信服,赶忙说道:“杨兄是怕未能成功么?还请杨兄放心,音乐一事,沈某虽不通多少乐器,不过对民间之风亦是颇为喜好,多年采集,倒也谱就几曲,想必不会让杨兄失望。杨兄若是不信,待沈某以歌唱之,如何?”
“当真?”杨信大是怀疑,“民风之歌?”
“当能让杨兄耳目一新!”沈欢笑呵呵说道,心里乐了,看来又到剽窃时刻了,清了清嗓子,张口就唱了起来,“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记今朝……清风笑,竟惹寂寥,豪情还剩一襟晚照……”
清唱版本的《沧海一声笑》从沈欢口中震撼而出,虽然他的歌喉不怎样,好在当年喜欢此曲,倒也能不差曲调地唱出来。这个号称粤语最高水平的歌曲,也有国语版,沈欢唱来,倒也有几分民间俚语的成分。
“果然是能令人朗朗上口的歌曲!”杨信震惊不已,“沈兄,这就是你们创作出来的么?”
沈欢毫不惭愧地道:“不错,正是采集民风所作,沈某这样的曲作还有不少,只待杨兄加盟加以改造了。杨兄,你还怕不能成功么?”
“这……”杨信有点欣喜又有点羞赧,“沈兄,杨某已经及冠,字克默,沈兄称表字即可。”
沈欢大喜,称其表字,既是尊称,亦是表示亲近,看来杨信已经在心底里接受自己了,也赶忙和对方套亲近,以表字示之。之后沈欢觉得这个抛头露面的演唱,毕竟是一件大事,如怡她们倒好说,身份低下,能找到一份感兴趣的事来做,也没有什么不敢为的了;杨信就不同了,他家财不少,怎么说也是个读书人,此事要他一刻下了决心,也非易事,心里一动,呵呵笑道:“克默兄,小弟知道此事不是一时三刻可以决定,那你先考虑清楚,到时再通知小弟如何?这是小弟的住处地址,克默兄若想明白了,可以联系!克默兄,你的音律才华,实在高人一等,小弟急待你能加入这个千古盛事中来!”
又抛下一个诱饵之后,沈欢把手中准备好的地址递给杨信,之后借词告辞而去,留下杨信一人皱着眉头。杨信再优秀也只是一个传统音乐之人而已,沈欢深信他那一首《沧海一声笑》是这个时代之人难以抵抗的诱惑,一曲尚且如此,一个爱好音乐之人难道禁得住“这样的曲作还有不少”的勾引?以退为进,沈欢认为他这招放长线钓大鱼一定能成功,因此回家慢慢等待。哪想到一连过了五天,都差不多十二月中旬了,依然等不来杨信的拜访或者回信,不由急了,又开始怀疑起这《三十六计》中的“欲擒故纵”的功效来。有点赧然,看来军事大家不是那么容易做的,又不好意思再次登门去询问人家。
想起研究所之事还需与颖王赵顼商议,只能放弃这边事宜,又找了一个好天气,登门拜访了。赵顼在书房接见沈欢差不多成为惯例了,今次依然同一地点。
待沈欢说明来意后,赵顼为难了,道:“子贤,你是不是欠思虑了?”
沈欢闻言一愣,赵顼不打算参与这个研究所之事了?皱了皱眉头,这个时代没有什么专利保护,沈欢生怕以后发明被他人盗窃,这才想通过让赵顼入股的方法提供保护,毕竟对方是未来的皇帝,有他护航,二十年内不用忧愁,而有二十年的时间,沈欢相信他这个研究所也成了气候!可如今看到对方为难之状,难倒说此事要黄了?赶忙追问原因。
赵顼正色说道:“子贤,上次本王与你等合作印刷作坊,赚钱还是其次,关键是本王看这东西对我大宋教化有着莫大的功用,因此给你们提供保护,也算是对我大宋教化的一大助力,心里尚且可以接受。如今你要搞什么研究,而且是关于民生各方面事物的钻研,一旦成功,形成规模,赚利无数,岂不是说本王和你一起做那与民争利之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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