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千点头道:“这事要是我们不管,那人家在我们这入会就没有了意义。我觉着不能袖手旁观。”
“你懂什么?”苏老爷教训道:“自古民不与官斗。我们都很同情李掌柜,但我们确实是爱莫能助。”
苏千道:“爹爹,大人既然让大家开会,必然是有办法。孩儿觉大人说的对,商人要抱成团,否则我们商业协会真没存在意思。大人以前说过,商业协会成立的目的,就是为了保护大家。”
十几个董事成员互相看了看,苏老爷点头道:“大人,先说说你的看法。”
“第一,垄断庐州印染材料,逼迫印染接李家的活,同时让郑平那纺织厂无法印染。这问题不大,我看了看,提供印染材料的周边场子,有很大部分有我们商业协会的活。他们不敢得罪我们。第二,调动附近几州商业协会的纺织厂,降低纺织品销售价格,半个月内饱和庐州市场,压垮郑家。这点和他们说明缘由,我相信他们愿意让利,否则事落他们头上,就没人救他们。第三,阳平钱庄发放李德财贷款,免掉拍卖。第四,组成律师团,告到节度使处,如若不成,上京告御状。必须是熟知律法的人组成,一举一动按法进行,别让人抓了把柄告个煽动造谣之罪。第五,通知东南钱庄,请不要给予郑家放贷。第六,对郑家其他产业进行打击,以本伤人,耗**最后一文钱。第七,皇家报将跟进这次商业纠纷事件,真实报道。最后一点,一旦接火就没有回头之路,不接受郑家任何服软条件,必须一口气打死。最后将郑家划进黑名单,其子孙子侄任何产业经商,都进行干涉封杀。”
“……”欧阳话完,董事们低头思考,交头接耳。
苏千道:“贸易会上,很多商家入会。为得就是我们保护他们。同商业协会不在同地同产业竞争,帮助商业协会产业,帮其压过竞争者是我们的保证。我知道各位叔叔伯伯的担心,就担心我们做大了,枪打出头鸟。但小侄要说,这阳平钱庄已经做大了,上次差点倒闭。但是皇上为什么也不压制钱庄呢?一来是无法压制,二来于法理不服,三来,钱庄每年交纳多少税金,朝廷也有数,当去年已经超过了茶税,再过几年全大宋的钱庄将超盐税。成为大宋国库第一来源。我们即使做大,但是一没兵丁,二没反朝廷。做大了朝廷反而好管。国库增资,百姓安康,有饭吃有钱花,社会稳定朝廷何乐而不为?”苏千并没有说朝廷现在对外政策很多要通过民间商人进行。
一名董事道:“而今,我们好多身家都在外地,老朽在黄州、舒州也有产业股份。如果此事不管,将来外地产业有难,别人必然也袖手不理。而今我们有都有几个钱,每人出个几万贯摆平了此事,对阳平商业协会声誉也大有好处。”
欧阳道:“可能不用出什么钱,只要相关产业链进行遏制。没有原料、没有加工、没有市场,任何人都玩不起。再说即使要钱,全商业协会百家商人,还怕斗不过区区一暴发户?”
“干了”一干董事点头。
“恩,苏千就麻烦你派人联络大家。我们也先礼后兵,商业协会开一书信过去,让郑家缩手,如若不然,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
郑平把信扔到了一边不屑道:“阳平商业协会手好长,竟然伸到了庐州来。来人,等李家厂子一拍卖,全城纺织料子提价三成。”他是算过,外地即使运货过来销售价格也只会比自己本地提三成价格之高不低。
但接下来的事让他知道什么是商业制裁。
首先来报告的是印染厂,厂主哭着和他说,印染厂没原料了,有人说了,要原料必须签定契约,只接李家厂子的活。接着是倾销,几乎是一夜间,庐州四个县和州里纺织料子全部饱和,无论是麻布、棉布、绸缎,其市场价格仅仅郑家的一半。百姓们见便宜哪有不占的道理,立刻着手购买。
郑平也不是普通人,立刻让人抢购,这几乎是成本价的不买白不买。但越买越心惊,市场上的货物不仅没少,而且收到消息。寿州、江宁府、黄州、舒州等六个地区全部开始对庐州进行赔本式的倾销。郑平这次终于意识到是阳平商业协会的报复行动,于是立刻停止收购,转而降低价格出售积压商品。但他一低,阳平商业协会开始疯狂收购。这么一进一出郑平惊惧发现,自己的原材料已经用光。而本地提供麻、棉等物资的厂子已经全部停止向他供货,外地就更不用说,连毛都买不到一根。
以本伤人啊他们是赔钱赚吆喝,几轮较量下来,自然是阳平商业协会更吃亏,但是阳平商业协会那财力根本就不郑平能抵挡的。现在厂子几百人不开工白拿薪水,是解散他们还是留下呢?关门,自己投资到纺车、场地的钱全部打了水漂,那可是全部身家性命。不关,他们会耗到什么时候呢?
郑平还在犹豫时候,消息来了。郑家亲戚家业全部受到了大面积的打击,其中有两家场借贷了阳平钱庄的钱,被告官没收了产业,人也关进了大牢。家族已经有人要郑平回话。更是在这时候,节度使突然派出兵丁将庐州通判、梅县知县缉拿,自己的叔叔也被调到了闲职。一问才知道,原来是阳平商业协会的专门打官司的一群人,人家还说节度使这边没说法,就直接告御状。罪名很简单,欺压良民,强夺私产。
更要命的是,当初弄这场子朝东南钱庄借贷了钱,而今人家逼着自己还钱,不还就告上官府。郑平唯一纳闷的是,很多不是阳平商业协会的人,怎么也朝自己下死手?
“所以说,人要看报纸,商人更要看报纸。”欧阳边看报纸边道:“皇家报是你生活的伴侣。”这报纸有记者的采访,把两家纺织场争斗过程写出来,里面虽然不涉及官府,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官*商*勾*结。身为一个没官勾结的商人,最恨的就是有官勾结的商人。舆论的正面全给了李家,而负面则全给了郑家。不少非阳平商业协会的商人,也愿意少赚点,或者亏点小本钱进行落井下石。
苏千道:“大人,郑平已经准备拍卖自己的纺织场。”
“卖不了。”欧阳道:“庐州知州说了,这纺织场部分侵占了农田,应由官府收回还耕于民。一个不走偏门的人,是不会捞那么多钱。一个走偏门的人,总有无数的破绽。”
“恩。还有,预计本次阳平商业协会总亏损超过30万贯。我爹爹说了,他拿五万贯来补这个债。其他人都有表示。我说了您意思,就是按原始股份比例来贴。”苏千说完有些不解道:“大人,我认为此事有不亏钱,甚至可以赚钱的办法。比如只要我们钱庄贷款扶持李德财,或者控制原料……”
“要多久?一年还是十年李德财才能挤垮郑平?李德财会不会半路收手?苏千啊这不是郑平一家的事,而是表明阳平商业协会的一种态度,为了保护商人的利益,我们不惜赔本。而且这事了后,加入阳平商业协会同盟中商人更多。有人保护他们,相对他们在别人需要保护时候也会挺身而出。的确,这事我们亏了。但是我相信一旦有第二件事,商业协会商人会自觉的团结。这次不是就有两家纺织场,还有一家原料厂自己贴补部分亏损吗?能加入商业协会的生意人,都是有点见识的。知道什么叫舍小钱赚大钱。不要指望外面三文钱一个鸡蛋的卖主会为之出力。对了,这次表现好的要记得,以后有好处先惦记人家。”
“恩,知道了。”苏千知道欧阳说的是西夏那边的事。西夏战乱之后,在统治者看来要收拾残局是相当头疼的事,但对商人来说却是一本百利的好地方。当说粮食生产基地,一个商家要能拿到百亩之田,那就赚翻了。西夏种植业多在平原,耕牛等农具使用分外方便,战乱难民又是超级廉价的劳动力。畜牧业也有发达的地方,宋内皮革业不发达,价格居高不下,很大原因是由于原料的供给不足,这设立一个养殖、加工基地再销售到宋,那利润不是盖的。几方都有利益,朝廷希望是占领地安定,商人追逐利益,武将希望商人出钱鼓舞士气打胜战。
道理谁都知道,但谁能在这好处里面捞着吃的呢?只能是那些勾结上了军队的商人。没有军队的保护,商业是无法开展。甚至都不允许开展。还有圈地,必然要损害当地人的利益,没有军队的帮忙,是拿不下来的。还有零售市场商人也眼红,这几十万的奖金,军队要怎么消费?这可是一个大市场。
欧阳这边刚送走了苏千,又有人来拜访。来人是东南钱庄的总掌柜周安,非常上道,上来就放上盒子包的礼物。并且客气道:“一点小意思,请欧大人笑纳。”
欧阳呵呵一笑道:“周掌柜,你要是有我这知县份内事,不用送东西。要是阳平钱庄和商业协会的事,送礼物也没什么用,该怎么样还得怎么样。”
“一点土特产而已,大人言重了。”
“拿人的手软,看来我们没法谈事。”
周安听欧阳下逐客令忙道:“那就先谈公事。”
“周掌柜请讲。”欧阳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客套的话不爱说也不爱听,他没打算把自己精力耗费在这方面上。如现在领导今天一个会明天一个会,其实他们需要就是一纸文件而已,可笑的是还有文件精神座谈会,连文件都看不明白的人,看来也只能当领导。纳税人如果有选择,肯定不会去养一群废物。要么阳平在欧阳带领下,节奏相当的紧张呢。
周掌柜早打听了欧阳的处事风格,当下进入正题。东南虽然有赵玉扶持免税赋等政策,但政策施行时间不长,各处破坏严重,目前是朝温饱问题去了,如北面这样颇有富裕是差太多。所以东南钱庄虽然开办起来,虽然也联了八州,三十一个县。但是资金却是断链的严重,最主要是存款跟不上贷款的数目。而且由于还是半家族管理,疏漏颇多,坏帐时有出现,还发生几起贷款收不回之事。
介绍了目前的处境,周掌柜就开始说想法,最好的想法是欧阳说服阳平钱庄合伙,东南钱庄主控股在东南发展。即使不成,想欧阳出面帮忙邀请阳平商业协会的成员参加杭州开春后举行的贸易会议,就是大规模引资。再差一步,是希望以扬州和杭州为中心,开展一个商业区。
东南现在政策好,有些地方免税三年,有些地方减免半税五年。再加东南劳力比北面的便宜许多,去那边办场确实大有可为。这也是因为交通不便利,只能是针对一州或者数州的市场开办场子。
周掌柜道:“小的来时候已经和杭州、扬州的官员们打过招呼,两路的路查使都很赞成小的看法。”当然赞成,地方富庶一点,捞也捞多一点,生活也过得好一点。亏了是别人的,赚了自己有份,傻子才不干。
欧阳沉思一会道:“周掌柜,我和你说实话吧。你来的不是时候,要换了半年前,或者是一两年后,这投资当然没问题。东南人口众多,居住密集,这么一个大市场谁不想进入谁就是傻瓜。但是目前……”
“小的知道是西夏那边。”
欧阳有点吃惊:“你怎么知道?”
周安苦笑道:“估计现在全西夏人都知道了,何况是和官府有点联系的小人。大人,在下也不贪心,就是扬州、杭州两地最少让在下拉点钱过去。如阳平这般,一地兴起,周边附近都有好处。扬州有码头,还可以行船南下或者北上,大有作为,而且扬州海产一向是有名的。而杭州乃是四大商港之一,又是东南人口最密集的地方,其中丝织品,即使是阳平恐怕也不及项背。”
“我知道,杭州一州加县在城有20万户,百多万人,莫说是东南,在全宋也是前三甲。”欧阳道:“要不这样,我带你引见下商业协会的董事,具体说个计划,再从外地给你联系外地商业协会注册客商。阳平本地的人现在心思放不到东南那。这大宋要有钱还是属东京,百万之人不在少数,千万身家也时有耳闻。”
周安喜道:“如此是最好了。大人您是不知道,这干钱庄的最怕穷。当地要穷我们都得一起喝米汤。这东南钱庄名头似乎和阳平钱庄一个响亮,但却是金玉在外,败絮其中。一年多下来,盈利都不敢说,当撑门面这架子都入不敷出。”
欧阳笑道:“周掌柜,这阳平钱庄该学的你不学,不该学你的你倒学了全。其实我一直想找你,苏千也想见见你,做个君子协定,大家划清楚了片区,左右不过界。至于东南钱庄的垢病这样也非常容易解决。来人……请苏千回来。”
这转头刚走,又被叫了回来。苏千有点纳闷,进去后欧阳一介绍,心里有了几分数:“周掌柜,苏某在阳平洽谈会可是伸长了脖子等您,没想您老却看不上小小洽谈会。”
周安苦笑:“苏掌柜见笑。说实话,不是周某不想来,而是不敢来。阳平钱庄有钱万万贯,我东南钱庄有钱万万文。来了借贷放不出,不是砸了招牌。”
苏千和欧阳说的一样:“周掌柜别怪苏某唐突,东南钱庄似乎不太应该和阳平钱庄学。不瞒你说,欧大人一力阻止钱庄南扩,原因是因为朝廷的忌惮。所以到了淮河,我们就停了脚步。”
周安自然知道苏千的意思道:“淮河为界,倒是非常清晰。”
“周掌柜别误会,这我们两家界限划了清楚,你们钱庄就能起死回生。”
“愿闻其详。”
“这两年东南安养生息,百姓其实还是有几个钱的。但周掌柜却不能学阳平钱庄,阳平钱庄进出都要收钱。而东南钱庄……苏某建议是进给钱,出收钱。简单说就是别人存钱你那,你给予利息,别人找你贷款,你多倍利息收回。有钱才能放贷,有钱才能飞票。”
周安想想后道:“此事周某想过,但是万一阳平钱庄也学周某这般……”
“所以我们要划界,互通有无。订立一个标准,在标准中自由调整。这样阳平钱庄肯定要吃亏点,但说实话,你们钱庄不做起来,朝廷就一直惦记着我阳平钱庄。枪打出头鸟,苏千为此还险些赔上全家人的身家性命。”苏千道:“将来成熟,我们两家可以互设钱庄,明面竞争,私下默契,有钱大家一起赚,毕竟钱是赚不完的。”苏千说的就是制衡的重点,一旦有东南钱庄制约阳平钱庄,朝廷人就会对阳平钱庄放心。当然,这样的代价是丢失部分市场,但这是注定的从激进扩张到稳定发展的重要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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