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落里栽着一棵很大桂花树,此时还未到桂花飘香季节,但桂花树上已经结满了青绿色小花苞,看上去令人感到心旷神怡。穿过小院落,小厅堂只一眼便能看穿里外,侯希白并没有在家。
宁楚站在厅堂内,打量着侯希白住处。
室雅何需大。侯希白这小厅堂布置简雅,窗明几静,挂在壁间还有两对写得龙飞凤舞清丽高古长对联。而最令整个环境充盈书香气息,是环着西北两面墙壁有两个直抵屋顶巨大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书籍和古玩。
宁楚倍受震撼地站在书架前,本来这间屋子举架就很高,这座两面墙足有四米高书架看起来特别有气势。而且书架上连灰尘都没有,想来是主人经常擦拭看书缘故。宁楚本就喜欢读书,在前世自己家里,就有着类似两面墙书架,上面摆满了都是医学用书和原文书籍。到了这一世,虽然和步三爷住一起时,小谷里书籍也很多,但也没有如此规模。书印刷在古代本就不易,很多都是孤本,只有大户人家家里才有着藏书阁,况且关于医学东西都是口口相传,只有医术大家才能着书立说。他曾经劝步三爷写点什么药经医书,但那老头子只是悬着笔发了三天呆,便说太折磨人,摇头不写了。当真要气死他了。
宁楚也动过念头,想要自己总结写些这些年心得,可是他毛笔字当真见不了人,再加之外科东西解释起来很麻烦,只能暂时作罢。宁楚一边回忆着往事,一边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他注意到书架上书籍涉猎很广,而且大部分都有翻看过痕迹,看来侯希白当真是才子一个。宁楚看着书页空白处满满书批,那种漂亮蝇头小楷,不由得暗贊果然字如其人。
正想找个地方坐下来细看书打发时间时,院外门吱呀一声响,宁楚便抬起头朝院落里看去。只见侯希白正和一名男装丽人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两人相谈甚欢,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厅堂里多了一个人,直到绕过那棵巨大桂花树时,侯希白才讶然道:“楚弟,你怎么来这么早?”
宁楚看着一脸温柔笑容师妃暄,就知道这种事慈航静斋绝对不会落下。他把手上书插回书架,淡淡地说道:“左右无事。”说罢便朝师妃暄点了点头打了声招呼道:“师姑娘,好久不见。”
“宁公子安好。”师妃暄伸手做了一个出家人问询,虽然她着普通素衣,但却别有一番韵味。
侯希白打开美人扇不紧不慢地扇着,朝宁楚笑道:“楚弟,今晚由妃暄给我压阵,可以不用楚弟涉险了。”
宁楚皱了皱眉,他刚刚光听侯希白足音,就知道他内伤没有痊癒,即便有了师妃暄助力,为何还要急着撇开他呢?看着侯希白脸上那种不太自然笑容,宁楚心里掠过一丝不悦。
看来是他把侯希白当成生死之交,而对方并没有把他放在同等位置上。
而显然,师妃暄是他可以託付性命之人。
宁楚一时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只听着自己仍是淡淡地说道:“那好,我就此告辞。”说罢也不再去看侯希白脸色,直直地穿过庭院推开大门而去。
师妃暄若有所思地看着侯希白失魂落魄表情,浅浅笑道:“看来希白是非常重视宁公子哦!竟不想让他去涉险,难道就忍心让我去?”
侯希白收回目光,苦笑道:“妃暄你居然取笑我。莫要忘了,杨虚彦请了婠婠助阵,是你主动来找我。楚弟和此事无关,我不想他捲入我师门争斗中。”其实侯希白自己知道,还有一个最重要原因他没说出口。那就是中秋那晚,他窥到了他师父那种目光,竟然心惊肉跳,再也不想他们有相遇机会。
师妃暄抿唇一笑道:“是是,妃暄是自讨苦吃,只是宁公子虽然面上不显,但看起来很伤心呢!”
侯希白唇边苦笑更深了,手中摺扇一拍掌心,嘆气道:“等此事了结,我再去和他解释吧。”他目光落在了才刚刚结出花苞桂花树上,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到今夜子时印卷之争上。
真心喜欢一个人,自是想要护得他周全,不想他受到半点伤害,他自觉自己做得很对……
师妃暄则把侯希白脸上神情尽收眼底,暗暗摇了摇头。虽然她对宁楚了解不深,但她置身事外,往往看得更清楚。
对方身为一个男子,又怎肯如女子般被人保护?这般见外地拒绝,恐怕对方心里并不好受。
只是这些事情,她身为方外之人,又怎么方便说出口?而且情关一向难过,其中滋味,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师妃暄含笑不语,适时地把话题往其他地方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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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楚漫无目地在成都街头乱晃,再无半点兴趣去看周围街景风物。
他接下来去哪里?这就回幽林小筑吗?
可是他又担心内伤未愈侯希白在印卷之争中处于下风,可随即又自我厌恶。人家都说明白了不用他多管闲事,他还往上凑什么啊?
宁楚不知道自己心里为什么这么别扭,也许是这一世,头一次被人拒绝原因。若换了跋锋寒他们,肯定不会推三阻四不让他去,说什么都会拽着他一起。和那三个小强出生入死好多次,宁楚已经习惯了看好他们后背,替他们治伤,然后同样把自己生命也交付出去,不论什么事,都会赴汤蹈火。
当然,除去已经变了质关系,他们之间还是很好兄弟。
宁楚想到双龙,头疼地皱了皱眉,然后被他甩了甩头先撇到一边,专注地去思考侯希白这件事。
他是怎么想都想不明白,因为他和侯希白并没有这种过了命交情?才显得生疏吗?说起来,他和侯希白也只不过是泛泛之交,顶多算得上是诗词音乐等等文雅事物上谈得来朋友,有过几次旅伴经历,除此之外倒是没有什么了。
难道是他自作多情了?侯希白对什么人都温柔健谈,热情中不忘带着几分疏离,倒是很容易被人误会。
宁楚心神不属地晃入一条小巷,心想中秋那晚,究竟是谁不顾石之轩震怒,反射性地挡在他面前?
那晚之后,他就把侯希白当成了真正兄弟,可是现在看来,只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罢了。
宁楚在狭窄小巷中停下脚步,轻声嘆了口气,打算调转方向,此时就回幽林小筑,说不定还能赶上他姐姐做晚饭。
可是没曾想刚转过身,就看到他身后竟跟着一个人。他一路上想着心事,竟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被跟踪了。
此人站在巷子影子里,身型高大,穿着黑色紧身衣,腰间挂着长剑。他乌黑头发整齐地梳向脑后,结成雯髻,露出高广平阔额头,似蕴藏着无穷自信和智能。英俊高贵容颜上,他那对挺直鼻樑和坚毅嘴角,形成鲜明对照,冷酷无情眼睛锐如鹰隼,一眨不眨凝视宁楚。
宁楚只是一愣,便看到此人腰间眼熟影子剑,淡淡戒备道:“影子剑客,不是从不给人看他真面目吗?”
杨虚彦脸上露出一抹冷酷无情笑容,握住影子剑手一动,冷笑道:“死人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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