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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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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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长廊之上,余晖斜照,赵仲衍与季宣宏前后站着,这风……吹得有些萧瑟。

“真的没问题吗?”赵仲衍沉声问道。

“目前来说,圣上无需过于担心。”对比起赵仲衍,季宣宏的态度冷静许些。

“但他迟迟未醒,又是怎么一回事?”

“微臣不知。”季宣宏回答道,赵仲衍轻叹,没有说话。

如今即使因寒珀而引起任何状况,也不会有xing命危险,但这始终对身体有影响,自己特意把后果说重了几分,这也只是想以此提醒着赵仲衍罢了。

寒风吹拂在脸上,冷意让人有些发颤,只是今年的秋冬,似乎不复犹如过去几年般渗着死寂了。转眼间,已经开始有落叶,多事之秋麽……的确。赵仲衍眼看着天际,心思有些飘远了。

“宣宏。”

“微臣在。”

“你何以再三推托朕的好意,若你在朝从政,定能有番作为。”赵仲衍这么说着,脸上有淡淡的笑意,只是这笑,并不轻松。

“承蒙圣上厚爱,微臣何德何能,我朝人才辈出,区区一个季宣宏,不足挂齿。”

赵仲衍听了,并未说什么,浅笑了下便沉默了。他也预料到的,季宣宏又怎么会轻易随了他?认识季宣宏多年,他的才智与能力,早在多年以前便已知晓。

若不是因为那个人,以季宣宏的xing格,又岂会甘愿留在这个华丽的囚笼?就连开始习医,也只是为了那人罢了。

无心政事,或许对自己来说也是好事,季宣宏有能力权倾朝野,有能力扬名天下,但他却没有这么做。假若他真的从政,在委以重任的同时,也需时刻提防。若他当真存心上位,对他来说便是最大的威胁。

得到的权力越大,就越能影响人的心,如何用人得当,自古以来就是上位者最看重的事,虽说用人不疑,但……人是会变的。当你赋予同样的信任,对方未必会以同等的忠诚回报于你。

毕竟,天下间如乔适这般的人,也只有一个而已。

“皇上!公子醒了!”茗儿欣喜地上前对赵仲衍说着,自己深知主子在为那人担心着,乔适一刻未醒,主子的一刻都是眉头深锁的。

赵仲衍闻言,二话不说便转身走进房内,季宣宏则跟随其后。

……………

看见进来的人,乔适望了望四周,向赵仲衍问道。

“这是哪里?”

“回公子,这是皇上的延玺殿。”回答的人,是茗儿,乔适听了缓缓坐起身来,颈脖后方一阵疼痛,让他咬了咬牙,赵仲衍见状,箭步上前把他撑扶住,问道。

“怎么了?”

“回熏陵殿。”乔适回答得理所当然,仿佛完全看不见赵仲衍的紧张之意。

“不必了,今日起你就住进延玺殿吧。”赵仲衍说着,没有让他反驳的余地。

听了赵仲衍的话,乔适抬起头望向他,眼中带着不解,却并未拒绝或者谢恩。这里是炎国,眼前的人是一国之君,这种微不足道的事,既然他决定了,再多说也没用。

“茗儿,到御膳房命人煮些稀粥过来。”

“是。”

茗儿听命离去,见乔适迟迟不作声,赵仲衍和声问道。

“还好吗?”

乔适点了点头,瞥见了站在不远处,却从进来到现在没说一句话的季宣宏,像是想起了些什么,却在眼神中一闪而过。

赵仲衍只在房内逗留了片刻,随后听见房外一道求见的通传声便纵身离去,临走前在季宣宏耳边低声说了些话,乔适却一个字也没听清楚。

赵仲衍离开后,房内依旧安静,两人都未作声,却全然不觉得尴尬。

“圣上让你留在延玺殿,只是为了让你好好修养身体,别作多想。”

“你又何以见得我在多想?”乔适轻笑着说道。

“从你的眼神。”季宣宏这话说的从容至极。

“那你认为我在多想些什么?”语素不缓不急,还带上几分慵懒,这种说话方式,季宣宏太熟悉了,一时间,竟让他有点混乱。

“你多想些什么我不敢说,但你想起了些什么,我倒是比较关心。”

季宣宏淡淡地说着,乔适却笑了,没有声音,只是嘴角微微上扬着。

“到底……你跟赵仲衍,谁比较了解我?”

“这岂可比较?圣上与我本来立场便不一样。”季宣宏对这问题,明显避而不答。

“其实我很好奇,从前的我,到底是真看不透彻,还是另有隐情?”乔适眯着眼看着季宣宏,话中所指的‘透彻’,季宣宏自然是明白的。

“天下间没有乔适看不透的,只是他不想看透的,自然也不过如此,他与圣上同样执着。”

“同样执着地自欺欺人?”

乔适这话接得快,季宣宏稍微顿了下,说道。

“不敢。”

“这有什么敢不敢的,就拿着天下来说,谁都知道他只是用战斗麻zui自己,为了一己私欲害得生灵涂炭,他这么做,太懂得欺骗自己也太不理智了。”乔适这话,说的虽有些怜惜,却并不难过,毕竟天下间可怜的人太多了。

“但天下间,能让圣上失去理智的,也只有一个人了。”季宣宏轻轻地说着,双眼却注视着乔适。

“那是他咎由自取。”这话说完,乔适也觉得不可思议,刚刚那一瞬间,似乎什么都没有想到,便将话脱口而出了。

“你到底想起了些什么?”季宣宏这时的语气才听出有些着急。

“呵……你在担心什么?”乔适问着,季宣宏却迟迟没有回话,仿佛是在心中掂量着该如何去说,随后开口时却只道。

“不…我只认为,若忘了从前的一切,你会比较快乐。”

听了他的话,乔适沉默了许久,双眸却一直凝视着季宣宏,最后说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

……………

翌日醒来,却不见赵仲衍,乔适随口问了茗儿,她却摇头说不清楚。午时过后,季宣宏来到延玺殿,在他的话中听出了些异端,看来炎朝如今似乎是在平静之下潜伏着一股暗涌,正打算再问深入些,季宣宏却笑着打住了,说是小小御医,不问朝廷之事。

“如此看来,倒是让你们圣上烦恼了。”

“那是天子的事,我们这些当臣子的,管不着。”一句话便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也只有季宣宏能说得出口了。

“可臣子之责……不正正在于替皇上分忧麽?”

“为臣者,理应如此,但这‘造忧’者,又何尝不是同样身份?以圣上的才智,这关……难不倒他,只道是若圣上能再狠上几分,这事也就简单了。”季宣宏说着这话,双眼却没在看乔适。

“瞧你分析得透彻,怎么说也是昔日故友,即便如今只剩君臣之礼,也还是忧心的吧?”乔适笑了。

“这事一旦插了手,就休想再享安宁。”季宣宏回以一笑,语重心长地道。

“你这么说,倒是让我想起了一句话。”

“嗯?”

“即使嘴巴上说着吾皇万岁,但真心向着他的人,又有多少。”乔适说完,眼中带着笑意看向季宣宏,后者低头一笑,这话是他对乔适说过的,没想他记下了。

“作为人臣之前,我只是一个平凡人。”这话说起来随意,但季宣宏的眼神却不一般。

“言则,你的意思是,人都是自私的?”季宣宏笑着,没有回话,停了片刻才又开口道。

“皇上最近是够烦心了,你就少让他多忧心几分吧。”没想他再次开口却是说这样的话,乔适听了,莞尔一笑。

“为什么要对我说这种话?”这分明是劝他与赵仲衍好好相处,季宣宏喜欢乔适,这感觉不会有错,既然人都是自私的,他又何以眼睁睁地看着他偏向赵仲衍?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只要你高兴,即便是灭了炎国也没有关系,这个理由可充分?”季宣宏笑着,但从他的眼神看来,这话却比之前任何一句都来的真实。只是在这一瞬间,从季宣宏的身上,让他感觉到危险的气息。

只要,乔适高兴麽?这么说来,在他眼中乔适与赵仲衍一起,便会快乐?

“嗯……禹昂他,最近可好?”乔适的脑海中浮现的画面,让他不敢再往下想,最后只能转换话题。

“可需替你带些话给他?”季宣宏问道,乔适想了想,之后点头。

……………

“公子,奴婢说的话,你都记住了吗?”茗儿小心翼翼地问着,乔适则显得心不在焉地点着头,心里却是想着另一个人。

“公子!你真的记住了吗?”

茗儿这一喊,乔适回过神来,脑子一片空白,看着茗儿认真的模样,只能说道。

“行了,都记住啦。”

茗儿这才放下了心,正要走开,乔适却道。

“你们皇上呢?”

“公子想找皇上么?”

“胡说什么呢,我想找他?”茗儿只是随口问到的一句话,没想乔适却急着否认,看乔适这副模样,茗儿掩嘴一笑。

“公子,奴婢可没见过皇上如此迁就一个人呢,皇上乃当今天子,相貌英俊,气质非凡,才智超逸,天下间最好的可都聚集在皇上身上了,老天爷如此偏爱他,他却有独独偏爱于您,实在无可挑剔,即便是真的爱上了也不足为奇呀!”

“丫头,你是对你们皇上芳心暗许呢,还是过来做说客的?”乔适睨了眼茗儿,小丫头又笑了。

茗儿的话确实不假,一个拥有天下而且这么优秀的男人,有谁不心动?转眼见住进延玺殿竟已有半个月了。这十多天的相处,足够影响了他对赵仲衍的态度。

就算他再怎么视若无睹,他也能感觉到赵仲衍对他的百般迁就,刚开始的几日,无论赵仲衍如何待他,他也只会冷眼相对,就连对话时没两三句之间,总有那么几句是带着讽刺之意。

身为九五之尊,有谁不是和颜悦色地对待他?他能忍受下来已经让乔适惊讶,何况赵仲衍的笑意可是一刻也没有从脸上退下。

再怎么存心为难,若是对待的人不为所动也是没意思的,赵仲衍脾气越是好,乔适就越来气,最后开始对他不理不睬,或是经常‘无意间’把房内的饰品摆设摔坏。

收拾的奴才们看到地上的碎片时无不露出心疼的模样,偏偏赵仲衍没有丝毫反应。何况赵仲衍说了,若他要摔什么东西,就随他的意,谁都不准多说一句话。

虽说是价值,但那又如何,他不会在意,可是赵仲衍的反应那么平静,他也觉得没有意思,这蓄意破坏也不过是两三天就过去了。

一日,百无聊赖之间,他在房内东看看西瞧瞧,没想到却在木柜之中发现一小小玉玺,上头的龙雕刻精细,栩栩如生,绕有九天腾龙之势,乔适满眼欣赏,不知是何人的手工如此妙极。

细看之下竟发现了‘于清’二字,当下眼色一沉,握了握手中的玉玺,仿佛想要把它撵碎一般,随后用力一掷,不料此时赵仲衍推门而入,玉玺硬生生砸到了他的脸上。

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了,乔适愣了,赵仲衍蹙着眉,伸手用指尖碰了碰眼角,指腹立刻被让成鲜红,抬眼看了看乔适,眼中有些疑惑,却并未说话。这伤口大概不浅,鲜血沿着脸颊滑落,乔适背脊一寒,立刻走上前。

“怎么了?伤着眼睛了吗?”

乔适的声音难掩紧张之意,赵仲衍见他这么反应,先是愣了下,随后便笑了,这笑容格外好看。看他这么一笑,乔适心里更加愧疚,提起手去抹走滑落的血,嘴里嘀咕道。

“看着我笑做什么?叫御医呀!”

他自然不知道,那瞬间自己的表情是多么的心虚。还记得当安总管进来时看见赵仲衍的伤,再看了看他的时候,之后的眼神简直像是想要把他拖出去砍了一般,偏偏赵仲衍没有下令,更没有责怪的意思,他也只好把气咽下去了。

“冒犯圣上可是死罪!”虽然明知赵仲衍不会处罚乔适,但他还是忍不住这么说了句。

“你先退下吧。”赵仲衍对他说着,安总管欲选豕,最后只能静静退下,门才刚被关紧,赵仲衍便问道。

“谁惹你生气了?”

本来有些许担心的他,看见赵仲衍这么轻松地笑着,无力地叹了口气,说道。

“给砸傻了麽?怎么说也教训我一两句呀,你差点就瞎了!”

“你也知道说是差点了,可你生气了可是已成事实啊。”

乔适一听,又时怔住了许久,最后才说道。

“没见过这么当皇帝的。”

仿佛是他说了什么让人开怀的话,赵仲衍笑得更宽心了。从那日起他便慢慢收敛了下来,没再故意刁难过谁。

赵仲衍确实是个不错的人,但说他xing格温和,却又不是那么回事。他见识过赵仲衍那种震慑人心的气势,只需一个眼神便能让人臣服,他只有对着乔适这个人的时候,才会那般温柔吧?

即使没有听季宣宏说,他也知道赵仲衍国事繁忙,像是今日,从醒来开始便没有见着他一面,在房内看看书画,茗一下茶,时间还是过得很慢,最后整理了下衣衫,拉开了门,茗儿正好端着刚泡的茶进来,见了乔适便问道。

“公子要上哪?”

“随便走走,去去就回。”乔适随意交代着,也没让茗儿跟上便离去了。

延玺殿虽只是帝王的寝宫,面积却不小,许多位置更是乔适没到过的,沿路上都有士兵在守着,只是他越走越偏,最后望了望四周,竟然没了人影。

暗觉奇怪却并未停住脚步,没想再走一段路程,映入眼帘的竟是一片颓垣败瓦,就像是……烈火焚烧过后的景象。

一种莫名的感觉让他无法再提脚前进,就像是再接近一分,呼吸便困难一分,脑中忽然响起茗儿的话,却有点含糊,极力地回想起早上茗儿三番四次向他强调的事情。

——南厢那边是禁地,公子切记不要进入。

话语瞬间清晰,南厢……难道正是眼前这一片砖瓦?

“你怎么会在这?”

没有任何脚步声,一道声音从身后响起,那严肃的语气,让乔适一惊,立刻转过身来,却看见了赵仲衍,他的眼神,似乎有些复杂。

南厢是……禁地。

那漆黑一片的空间,听不见任何一点声音,那种感觉…叫做绝望。它曾经也出现过在自己的心里吗……南厢这个地方,怎么会让他打从心底冷起来?

直到看见赵仲衍的瞬间,乔适才稍微停住了那可怕的感觉,撵紧了拳,手心早已被冷汗沾湿,带着些许惊慌回望着赵仲衍,少顷才答道。

“我打算随便走走,没想到就……”听了他的话,赵仲衍也似乎放松了些。

当他回到延玺殿的时候,没有发现乔适的身影,茗儿说他独自散步去了,赵仲衍便又转身走了出去。一路向禁军查问,最后竟发现他辗转间绕到了往南厢的方向,心头当下一沉,于是更加快了脚步,幸好赶到之时,乔适只是停留在此。

“你还没用晚膳吧,现在就回去好吗?”赵仲衍稍微笑了下,上前拉住了乔适的手,不料却反被牵住了。

“等等,这是哪里?”乔适认真地问着。

“南厢。”赵仲衍也并未犹豫便回答了。

“那……”才刚说了一个字,乔适的声音便停住了。两人紧紧地对望着,赵仲衍蹙着眉头,等待着乔适的话。良久以后,乔适才接着道。

“没什么了,回去吧。”对赵仲衍笑了笑,心底的那些疑惑,不知怎的却开不了口。

………

乔适没想到自己竟然走了那么长的路,把时候都忘了,回到正殿时四周已经灯火通明。

“皇上,公子!需要立刻传膳吗?”茗儿问着,赵仲衍点了点头,随后她便退了出去。乔适静静地坐在一旁,直到起筷用膳时也没有多说一句话,眉宇间看似心事重重。

赵仲衍夹到他嘴边的食物,他也全部乖乖吃下,但显然心思不在晚膳之上,赵仲衍看在眼里,却并未作声。径自把一小杯酒递到他嘴边,乔适一喝,猝不及防地呛了一下。

这么一呛才有点回神的模样,赵仲衍摇头轻笑,乔适抬眼望向他,看他着幸灾乐祸的表情,不禁双眼一瞪。

晚膳过后,乔适在专心致志地擦着他的剑,那是赵仲衍不久前赠他的。从前在邺国,彦禹昂也收藏了不少宝剑,虽然在军营中不会有,但欣赏这事他还是懂的,那些都是万里挑一的宝物,彦禹昂说送他,但他却始终没有一把看上眼。

没想到赵仲衍这么一选就正合了他的眼,虽说宫廷之中也不会有用武之地,但没事做的时候,他还是会把剑拿出来观赏。

此刻房内只有两人,赵仲衍正在翻阅着手上的书籍,乔适则是边擦剑边哼着曲,看他着爱不释手的模样,赵仲衍笑了笑,放下了手里的书,说道。

“怎么总哼着那一句呢?”

“这不是废话麽,我只会那么一句!”乔适抬头瞥了他一眼,随后便把剑收回了鞘中,起身把剑放后,回到原来的位置刚要坐下,赵仲衍却开口道。

“过来。”

乔适眯着眼看他,赵仲衍轻轻招了招手,笑得好不纯良的模样,虽说很好看,但他说什么都不相信赵仲衍是个纯良的主儿,话虽这么说,不知怎的自己的脚步却乖乖地向他的位置移去。

“圣上有什么吩咐吗?”

“坐。”双眼望着乔适,赵仲衍随意说着。没想乔适听了以后双眼竟瞪得极大,愣是停顿了片刻才说道。

“做?做什么呀?”

“朕叫你坐下。”边说着,边用手指了指身旁的位置。看见他的表情,赵仲衍不禁又笑了。乔适嘀咕了一小阵,却迟迟没有听他的话。

“你想哪里去了?”赵仲衍这明显是调侃的语气,乔适听了更加不满,反驳道。

“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就是信不过你,怎样?赵仲衍!”不知道哪天开始,乔适对赵仲衍的称呼换成了直呼其名,被如此无礼对待的人却分毫没有在意。

“本来我还没有这个意思,你倒是提醒了我。”赵仲衍笑着说道,乔适有点疑惑他的话,却在下一刻被人拉倒在长椅之上,而他的背,正紧贴着赵仲衍的胸膛。

“皇上,你这么跟异国质子厮混,成何体统啊?”乔适却并未显得慌张,反倒是一脸镇定。想要甩开被赵仲衍反扣着的手,但却没有成功。不但如此,把他扣住在怀里的手似乎显得更加用力了,本来右手便使不上丝毫力气的他,自然不是赵仲衍的对手。

“第一,你本来就是我炎国之人,第二,你更不是质子。”赵仲衍轻声说着,却故意把嘴巴凑近乔适的耳边,后者被声音弄得耳根一热。

“反正你是皇帝,你说什么就什么吧,先放开你的手不好吗?”乔适用着半讨好的语气说着,赵仲衍却不领情。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答了再说。”

“好。”乔适应得爽快,赵仲衍便笑了,在耳边响起的笑声,莫名地让乔适有些紧张。

“刚刚回来以后,你在想什么?”

先前答应得爽快,此刻却哑口无言了,他在想什么?他想了很多,但这些该怎么说?乔适虽久久没有作声,赵仲衍却并不急着让他说话,修长的手指顺着乔适的发丝,视线……移不开了。

“我在想,南厢……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赵仲衍一听,眼神一暗,没容他作答,乔适便又接着说道。

“我到过那里,对吗?”乔适依然垂着头,声音很轻,却字字撞击着赵仲衍。

“其实……”赵仲衍刚开口说了两个字,却被乔适的话截住了。

“当我没问过吧,你不用回答我的。”乔适回头,那双依旧美丽,却少了从前那份凌厉的眼眸,紧紧地望着赵仲衍,竟让他一时间忘了回话。

“宣宏他也说,忘记过往的一切会比较好。我的想法很简单,若是想起了从前便会毁掉如今的所有,那我宁愿不要,既然已经过去,那就不再重要了对吧。”

虽然是这么说,但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种种画面,那种压迫感越来越明显,他不想接受,却依旧一点点在侵蚀着他。

良久,赵仲衍才笑了,看在乔适的眼里,那笑容却显得那样的苦,是那种想要释然,却还是耿耿于怀的感觉,沉沉地开口道。

“重要的…你有权去知道一切。”

“但我不想知道!”赵仲衍的话音刚落,乔适便抢声道,话音明显提高了些,赵仲衍也怔住了。

“就算忘记也是我的事,谁都没有权力去干涉。”乔适轻声呢喃着,这话就像是在对自己说一般。

“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想起来可别说我极力阻止你啊。”赵仲衍沉默了少顷,再次开口却换上了轻松的语气,就像要把空气中的沉静都驱散一般。

“看你之前那语气严肃的,我还真以为忘记的事有多严重呢。”赵仲衍的话也算奏效,乔适只抿了抿嘴便有抱怨起来了。赵仲衍轻轻一笑,只是这次的笑,乔适没有留意到。

——你选择忘记…但我却,提心吊胆地爱着。担心某一天醒来,你会告诉我……赵仲衍,我早就不爱你了。的7f6ffaa6

“我说你,御医说眼角的伤好了会留疤是吧?”乔适忽然说着,赵仲衍讪讪一笑,说道。

“这伤倒是挺值的。”

“赵仲衍…你喜欢我对吗?”莫名其妙的问话,赵仲衍却没有愣住,直接回答。

“嗯。”

“……哦。”

或许赵仲衍的回答有些短,但对于乔适来说,足够了。

……………

翌日下午,赵仲衍忙完国事回到延玺殿,乔适正在拿着刻刀在玉石上划着,瞧他雕得专心,就连赵仲衍进来他也没有发现。

“干什么?”赵仲衍忽然作声,已经走到了乔适身边,一手自然地绕上了乔适的腰。乔适抬眼望了望他,顺道拿下了自己腰间的那只手,说道。

“这东西不好弄啊!我都毁好几块了。”

赵仲衍听了,瞧着桌面上不成形的玉石,挑了挑眉说道,“看得出来。”

“今天怎么那么早回来?”刻刀锋利,乔适说着,边把刀放好了。

“皇后说今日带寒儿过来。”

“皇后?寒儿?就是你娘子跟儿子呗!”乔适说着,脸色有些变了。

“不错。”赵仲衍明知道乔适开始怄气,却还不去平息,乔适的火气轰的就冒起来了,说道。

“所以说,接下来就是你们一家共聚天伦的时候,我这个外人就请自动退场,最好就是收拾东西滚回熏陵殿是吗?”一口气下来,乔适倒是喘也没喘一下。

“你倒说得挺顺口的。”赵仲衍调笑着,乔适一努嘴,怒了。

“赵仲衍,你有种!”说着便瞪了赵仲衍一眼,跨步就要走开,却被一把拉住。

“哎,你是说得挺顺,但我没说你讲得对啊?瞧你这醋吃的。”

听着赵仲衍的语气,乔适完全感觉自己被耍了一大圈,斜眼瞅了他一下,冷冷道。

“只怕我若没有反应,哭的人就是你!混蛋!”

虽说被骂着,赵仲衍却依然乐意,顺着乔适的话连连称是,过了不多时,皇后张萱随同太子赵褚寒来到了延玺殿。

张萱向赵仲衍行过礼后,抬头看见乔适的瞬间,视线便霎时锁定了似的,随后才疑惑地望向赵仲衍。

“别惊讶,他是乔适。”赵仲衍早料到张萱会有如此反应,所以并未奇怪,倒是乔适看着两人眉来眼去的,心里有些发闷了。

正打算向张萱行礼时,却被赵仲衍笑着阻止了,说道。

“她见了你是高兴都来不及,这礼数就免了吧。”赵仲衍说着,赵褚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他跟前,被他抱了起来。

“这怎么可能?乔适他……”张萱这话说的很轻,但眼中全是不可思议,赵仲衍便道。

“等下跟你说明,只是如今他想不起过去的事了。”

“皇后娘娘……”乔适叫着,张萱听了赵仲衍的话,眼中虽闪过一丝失落,但最后还是笑了,只是这么一笑,泪水也跟着掉了下来,乔适看着吓了一跳,有些不知所措。

“你从前都只唤我萱姐姐的,现在倒是有礼了呀。”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日思夜想的人终于是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心中的狂喜恐怕下一刻就要掩盖不住了。

“萱姐姐?”张萱忽然上前抱住了他,嘴里说道。

“你真的回来了……”

那明显带着哭腔的话语,却藏不住喜悦,虽说是初次见面,但这亲昵的动作却并未让乔适感觉奇怪。而赵仲衍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皇后抱着别的男人也不生气,想必他从前与张萱的交情确实很好。

在赵仲衍手上那粉雕玉琢的孩儿,双眼也一直看着乔适,像是在等待着什么,果不其然,乔适后来也留意到了孩子的目光,笑着道。

“太子殿下,可记得本皇子?”才这么说完,孩子一下子便乐了。

一向最喜欢待在赵仲衍身边的孩子,今天竟像是转了xing似的黏着乔适,就连晚膳的时候也还是坚持坐到乔适身边,赵仲衍与张萱也只是看着孩子胡闹,安全没有责怪之意。

两人不时耳语,张萱轻轻点着头,乔适也无心顾及,一心在逗身旁的孩儿,倒也不是说他有多细心照顾小太子,只是不知为何,这孩子就爱盯着他,就连用膳时的动作都要模仿个遍。

任谁见了生得这般可爱的孩儿都不会觉得厌烦,况且他一开始便觉得这孩子讨喜,一整晚下来也就更加熟稔了。晚膳过后,张萱跟小太子只逗留了一阵,随后便回了锦越宫,众人离开后,乔适望着张萱离开的方向,随口说道。

“你儿子不像你啊……”赵仲衍一听,随即一怔。

“他可比你可爱多了。”下了这么一个结论,转身的时候认真地看了眼赵仲衍,然后走开了,留下赵仲衍一人,哭笑不得。

………………

经过上次误入南厢,乔适决定不再在延玺宫乱走了,转而改向了宫外,路过熏陵殿的时候,还是习惯xing地走了进去,如今这里无人居住,外面却依旧会有禁军巡视,绕了一圈正要离去,转眼间却看见了于清。

“你,是于清?”乔适问着,虽说只有一面之缘,但很奇怪,这少年的容貌他还是记住了。

“公子就是邺国的皇子殿下?”于清语气温和,态度却不卑不亢。看见乔适的瞬间,随即想起了那一晚,安总管带着他赶回延玺殿的时候所撞到的人。

“正是。”

对于赵仲衍把邺国皇子接到宫中这一做法,宫里人的猜测早已沸沸扬扬,当中说的最多的,莫过于是说那邺国皇子与易将军容貌极像。闻言,于清对视了乔适片刻,而后才缓缓开口,说道。

“殿下最近似乎过得不错。”

“还过得去。”方才那一瞬间,在于清眼中闪过了一丝敌意。

“这熏陵殿,恐怕也冷清近半月了,殿下在圣上的延玺殿住得可好?”于清淡淡地问着,乔适拧紧了眉,眼看着他一步步接近自己。

“听说,殿下您近日误闯南厢?于清还以为,殿下会很快搬回来呢……哦,非也,应该是……被圣上下令请回熏陵殿。”谈吐字字清晰,那个‘请’字却分外用力。

南厢有段故事,这是乔适毋庸置疑的,如今听于清的口吻,关于南厢的事似乎不是秘密,起码宫里还有不少人有耳闻。

“有劳公子关心,圣上对此事并未怪罪。”乔适气定神闲地说着,实质早已有了离开的意思。

“如何?殿下不好奇南厢发生过什么吗?”

南厢……发生过什么?这无疑让他的心一下子便矛盾起来,对于未知的事情,大概谁都会好奇,况且这事大有可能跟自己有关。但……心底却有些莫名的感觉,仿佛这是他不该过问的事。

“那夜,宫里的夜空被烈火染的通红,只要是目睹过的人,都不会忘记吧。殿下,你我都斗不过一个人,一个已死之人。”于清这话说得凄冷,眼中却是另一种情绪。

“听故事这玩意,我一向不好。”乔适一笑,这笑意却只维持了一瞬,随后便消失了,跨步离去。

“殿下是不想听,还是……害怕听呢?”

于清眼中狡黠之意,让他明知道不该停留,双腿却不自主地放慢了脚步。

“看来,殿下对此往事甚有了解之意。”见乔适慢下的动作,于清遂又开口,乔适的脚步已经停下,却并未转身面向于清。

“如此说来,这事既是宫中的囧囧,于公子此举,未免太不懂拿捏分寸了。我与圣上同居一处,公子你也是知晓的,难道就不怕在下向圣上多说些什么?”

乔适在深思,这于清的目的,到底为何?

“南厢之所以变成如今这副模样,是因为那一场大火,殿下你猜……当晚南厢之内的人,是谁?”于清问着,说道最后竟有了笑意,乔适之前的话,仿佛没有听见一般。

“易将军麽?”乔适冷冷地回道,而后转后身来,于清早已离他不到两步的距离。

“殿下果然聪颖过人,易将军的故事,恐怕整个炎国上下无人不晓,殿下又知不知道,易将军他的另一个身份?”

“于公子,有什么便一次说清罢,在下非炎国之人,又岂会了解炎国之事?”心中虽因于清的话而充满疑问,但乔适说的这话却并未显得急切。

“其实易将军,并不姓易。炎朝为官者无数,但独独有二人,最为天下子民熟悉。一个是易将军,另一个……便是礼部的乔侍郎。”

“同样的名扬天下,扬名的方式却是两个极端,易将军雄才伟略英勇善战,深得炎国上下的敬重,但乔侍郎……”于清停顿了片刻,双眼睨向乔适,继续道。

“在百姓口中,你绝对对听不见说他半句好话,惑圣上、乱朝纲、扰后宫、不但xing格古怪,还总是因个人喜怒滥杀无辜,乔家一门早因以下犯上,意图谋反被处以满门抄斩,他也不过是得到圣上格外开恩,才得以保住xing命,但他却不懂收敛。”

“若此话当真,他自然该死。”只是在听着于清的复述,却让他有种徒然而生的熟悉感。

“对,他该死,最该死的是,他害得炎国失去了一位皇子,以及圣上最宠爱的柳妃。那是炎朝的第一位皇子,是炎国的太子,却因他而死于非命。”说道这,于清又淡淡地笑了,他还记得那时候在宫中是怎样一番情景。

“全朝上下恳请圣上把他处死,圣上却迟迟不下旨,圣上对他是又爱又恨,只是到了最后,他还是死了,葬身于南厢的那场大火之中。”

于清的话语才刚停住,乔适闪过一丝惊愕,睁大了双眼,他之前说在南厢死去的人是易将军,如今再提及那个礼部侍郎,断想两人也不会同时在同一地方死于非命,唯一的解释是,他们根本就是同一个人。乔适的反应似乎在于清意料之中,复又继续道。

“皇上宠他,爱他,纵容他,甚至恩准他长居宫中,知道络华阁吗?那就是他住的地方,尽管他已经死去多年,但那里却依旧保持着原来的模样。”

络华阁,似乎又是一个熟悉却久远的名字,如今却想不起一点点画面。

“我说过,易将军并不姓易,但直到他死的那天,全国上下都没有人知道,那个最受他们敬重的易将军,原来就是那个他们最不耻的礼部侍郎!不久之后,皇上才把这一消息公告天下。”

就像是在回忆那段往事,于清的眼神开始暗了下来,毕竟从前后宫的男子,谁都渴望赵仲衍对待自己能像他对待乔适那般,但无奈,天下间的乔适,只有一个。

“当时,所有人都愕然了。无不赞颂他的功绩与伟大,却似乎忘了,从前在自己嘴里谩骂得最厉害人是谁,没有人敢再提及那个礼部侍郎的名字,他们只敢称他为‘易将军’,因为……这样才能减轻他们心中的歉意。而那个礼部侍郎,也就是易将军,他真正的名字是…乔适。”

听完那一段话,心脏就像人撵紧了一般,从别人嘴里听到有关于自己的一切,感觉是让他如此震惊,他在炎国的这段往事,果真算得上是传奇了。

宫中不少人知道他是来自邺国的皇子,但知道他并非邺王亲生儿子的却恐怕没几个,在众人口中,他只是从邺国来到炎国的‘彦皇子’,‘彦’本就是邺国的国姓,而字号‘俊’是邺王册封的,宫中大多数人都并不知道他的本名。

正在他沉默之际,于清又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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