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听了最不愿意听见的话,还要笑着说我明白么?
“对不起,这是我欠你的……”赵仲衍沉声地重复道,乔适深深的吸了口气,双手早已撵得死紧,但双眼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赵仲衍。
“你不应该对我说这些。”乔适的语调,冷静得有些过分。
“我不想骗你。”眼看那白色的绷带再次渗出血来,赵仲衍拉住了乔适的手。
“我却宁愿你骗我。”乔适笑着,却显得那样苍白。
“我很抱歉,但这并不代表所有,我爱你,这也是真的。”面对着乔适显得冷冽的眼神,赵仲衍显得并不那么着急。
“我也很抱歉,因为你之前的话,让我不敢相信你如今说的。”狠狠地,甩开了赵仲衍的手。
“乔适!”面对着乔适如此强烈的回应,让他第一次感到措手不及。
“谁都没有把握,没有把握在我想起一切之后,我们还能像现在一样!为什么要让我那么真真切切地看到……就连希望自欺欺人,也没有办法做到。”没有任何原因,如今的他,竟然还能笑着说话。
“你需要欺骗自己什么?对我的恨?还是别的感情?”
“因为再次爱上,所以变得恨,恨的不是如今的你,而是记忆。它们总是无时无刻地左右着我,为什么非得让这份感情背负着从前的帐。”乔适的神情,平静得像是在叙述着什么,停下的话语,过了一阵才继续说道。
“但或许……你比我更加不安。”
对,赵仲衍比乔适更加不安,如果说乔适是因为逐渐清晰的回忆而痛苦,那么赵仲衍,这个从头到尾都清楚记得一切的人,更显得煎熬。
“我想知道,你到底想起了哪些。”
“就是因为我无论怎么努力都想不起过往,可是那种恨却有增无减地扰乱着我,所以才让我害怕!”
这一段话,就像是在发泄,被束缚着的感觉,让他失去了耐性。脑海中逐渐回忆起的种种,却独独缺少赵仲衍的身影,无论怎么努力,依然是徒劳。
“这种感觉你能了解吗?没有任何原因地去恨一个……自己喜欢的人,我快要撑不下去了。”
乔适的声音越说便越小,双眼早已不再望着赵仲衍,别过了脸。一段长长的沉默,赵仲衍伸手扳过了他的脸,不容他移开视线,开口道。
“我知道你会恨我,但我却没有任何方法去弥补,是我不对,我不应该把你带回来。”赵仲衍的眼中,出现了倦意,却又像是舍不得把手放开一般,目光静静地停留在他脸上。
“你在放弃。”乔适说着,眼底闪过一丝失望,这四个字,不是询问,而是定论。
“不,我是怕…怕你会离开,在想起一切之后无声无息地离开,这比起亲手杀了我,更让我痛苦。”他了解乔适,选择离开,绝对有可能。
这次对话,两人沉默的时间似乎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长得多。
“我是不是该在理清一切之后,再面对我们之间的问题?”这是乔适唯一的想法。
“我没有决定的资格,你希望怎么做,我就怎么做。”赵仲衍笑了,这笑竟让人觉得哀伤,口中说的却明明不是什么悲伤的话。
不过是转眼间,先前那轻松的气氛消散得无影无踪,如果不是于清的死,他们都会选择继续假装看不见彼此的问题,但这并不到他们去接受面对或不面对。
头发始终没有干透,长长地垂落着,渗着冰冷的湿意,却再也无心去理会,赵仲衍忽然起身,就在乔适要开口询问的时候,他开口道。
“我今晚到御书房,你好好休息。”
心里一凉,有种奇怪的感觉,明明是赵仲衍在配合着他的步伐,却始终显得不尽人意。当他再抬起头望向那人是,房内已经没有了他的踪影。
赵仲衍离开后,茗儿悄悄地走进房间,却看见乔适眉头深蹙的模样,随即收住了脚步,转身就要退下,却被叫住了。
“茗儿。”
“……公子,皇上今夜在御书房处理国事,不回延玺殿了。”
“我知道……”乔适站起身来,走到了茗儿身边,接着问道。
“知道络华阁吗?”
茗儿一听,双眼睁得极大,那神情深似听了什么让人震惊的话,乔适眯了眯眼,更想了解这其中的状况了。
“公子如何得知这地方?”
似乎意识到自己过于紧张,在乔适看了她一眼之后,茗儿咬了咬唇,低下了头。
“你应该知道络华阁在宫中何处。”言下之意,他是要去那里看看了,茗儿却不知如何是好,络华阁是不给人进去的,犯了这条宫规,下场自然可以想像。
“公子,恕奴婢多嘴,这地方……去不得。”
眼看茗儿这副慌张的模样,乔适看了她半晌,最后说道。
“我也是随便问问罢了。”
随口问问麽……不是的,若有机会,他真的打算来次‘故地重游’。
赵仲衍果然彻夜未归,有种被故意疏远的错觉,让乔适有点烦躁,忽然想起之前赵仲衍亲手交予他的令牌。心思一转,当下决定出宫一趟,至于目的地,是多日未见的季宣宏的府邸。
有令牌在手,自然通行无阻,放声说代圣上到季御医府上一趟,宫门的人立即把事情办的妥妥当当,眼看他人准备的不是轿子而是马车,这倒让乔适出乎意料的合意。
往季府的路上,伴马车随行的只有两人,在马车外驾马而行。过了最后一道宫门,随行的士兵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听头儿说,那令牌皇上只给过易将军用?我还以为南侧门一直不会有人进出呢,这回是啥情况?”
“从前易将军也会不时出宫,他只喜欢坐马车出行,随行禁军不能太多,这规矩咱都习惯了……说起来也是好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咱头儿还是新兵呢!”似乎是在感慨岁月,又似乎在自嘲着,士兵的语气大有几分无奈。
“这么说,大哥你见过易将军?”青年的语调,无疑是充满好奇的。
“见过,要说容貌,马车内的那位…刚才我见了的时候还吓着了呢,以为大白天的……”士兵没说下去,笑着掩盖了自己的惊讶。
“不会吧!那……那马车之内的不就是……邺国皇子?我还以为是皇上的新宠呢!”青年既讶异于乔适的相貌,又惊讶于他如今的身份。
按照士兵的话,车内那人长得很像易将军,可易将军已死,这宫里宫外对于邺国皇子相貌的传言也多不胜数,他与易将军相似是总所周知的消息,那么如今车内之人,必定就是邺国皇子了。
“新宠?小子,你是不懂皇上如何长情,易将军死后,他对谁动情过?一个都没有。”士兵再次感叹。
自古阴阳相结才是主道,这男子间有违常理的感情,但当这感情发生在他们的国君与将军之间时,就显得让人格外痛心,不会用鄙夷的目光,只会为这种感情叹息。
“皇上也是性情中人啊,谁说君王无情呐?宁愿征战沙场也不愿另觅新欢,这情字可困死了不少人。”青年像是有感而发,语气也装作老成了几分,年长的士兵一听,笑了。
“能困住当今圣上的,我看就只有已故的易将军了,宫内外的人暗地里说皇上冷酷无情,你没听过?”
“哎?当然听过,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他们无中生有?皇上办起正事来,手段比谁都狠,你以后就能明白啦!”
“大哥,瞧你样子好像知道挺多了啊。”青年更加好奇了。
“偷偷告诉你个事儿,我老弟被派在七王爷手下跟随镇守边关,从前都是一月一封的家书,近几个月来竟然没了音讯!”
“这……这是啥意思?”
听青年这么问着,车内的乔适倒是无声地笑了笑,还能是什么意思?军中士兵若有何伤亡,定当第一时间告知亲属,听这年长士兵的语气,断然不会是他弟弟出事,唯一的可能,就是边关与外界的书信不能自由往来。
“唉!小子,多说无益,你好生想想吧。”
青年细声嘀咕了几声,两人便没再多话,尽管他们已经把声音压下,乔适还是听得清楚。除去后面边关的话语,乔适才想起,似乎总在别人嘴里听到赵仲衍对他的好,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南侧门,这是赵仲衍唯一为乔适保留的特权,只是边关……这应该就是困扰赵仲衍的问题,似乎比想象中严重。
来到季宣宏的府邸前,交代随行士兵两个时辰后在门外等候,接着随开门的老人进了屋。那老者看似季家总管,自看见乔适第一眼起便不是偷偷瞄看,眼中还满是疑惑。
热腾腾的茶水奉上,老者站到了一边一同等候着。过了片刻,乔适开始觉得被看得不自在,遂开口打算询问,没想却被抢先一步。
“大叔……”
“您……您是乔大人?”
乔适听了,有些愕然。还没容他答话,老者随即拍了拍自己脑门,边说道。
“唉,老奴准是老糊涂了,乔大人又怎可能还在人世……”
“关叔,你又在说什么呢?”这忽然而来的声音,是季宣宏的,老者闻声,随即转过身去。
“哎,少爷……这位公子等候多时,老奴就不妨碍少爷与公子了。”
季宣宏点了点头,老者便退了出去,乔适望了望季宣宏身后,却未能发现自己想见的身影,便问道。
“禹昂回去了?”季宣宏听了,摇了下头,笑着走到乔适对面坐下,继续道。
“既想念着你,又赌气不肯见你。既想回邺国,又因为少了你所以不肯回。”语毕,季宣宏的眼神有些玩味,彦禹昂依然在他府上,这错不了。
“呵……说起来,在下忽然拜访造成大人不便,还请大人见谅。”
“乔适,你倒是在这时候还要跟我玩客套?”沉默了一阵之后,季宣宏说着这样的话,指尖轻轻叩了两下木桌,发出咯咯的声音。
任何细微的变化,都躲不过季宣宏的双眼,又怎么发现不了乔适的不同?从他看自己的眼神,便已经可以下这个定论。
“你变得这么不一样,我有怎敢跟你套进?”他是想起了有关季宣宏的种种,但却不是所有。再者,如今眼前的季宣宏,又是于记忆中的大有差异。
“如此说来,你今日到来只是为了见禹昂?”指腹在小小茶杯上划着,嘴里说着话,视线却在杯子之上。
“这是其一,至于其二……我相信你能帮我了解些事。”
乔适望着季宣宏,后者却始终没有与他对视,只道。
“在下定尽力而为。”
“炎国如今处境如何?”乔适问的话有些严峻,但语气却依旧淡然,只是这一问之下,季宣宏竟沉沉地笑了。
“这并非是我小小御医能清楚的事。”
明显的,乔适并未被这话敷衍过去,接过话时,乔适也微笑了,说道。
“似乎要玩客套的人不是我,而是你季宣宏,在我面前,别耍嘴皮子。”乔适这话,无论神态或是语气,都十足从前的模样,季宣宏不禁有些意外,过了半晌,才正经地道。
“内患乃当务之急。”
“内患若不能除,外忧自然随之而来,能困扰赵仲衍如此之久,这问题必定难解。”乔适依旧是随意地,轻轻吐着话语。
“我不过是说了一句,你倒是能领悟出这么多。”季宣宏的脸上,出现了不易察觉的笑意。
“什么狗屁领悟,都是听会来的。”乔适笑道。
随后乔适只是零星地询问着点点情况,并未想季宣宏想象中地深入了解,到了最后也没得出个结论来。
“古云多事之秋,用在今日是再适合不过。”
季宣宏这话,似乎让乔适想到了些什么,眼神一下子复杂起来,轻声道。
“多事之秋?说起来,再过不久便是中秋了……”
季宣宏一听,先是一阵沉默,随后眼中出现一丝清明,于乔适对视之下,两人都读出了对方心中的打算,这个中秋,倒来得很是时候。
“人月两圆,偏偏有人执着有家不归。”季宣宏这调笑的语气,暗示着谁,乔适自然明白。
“带我去见见他吧?”配合着季宣宏的话,乔适轻笑问道。
“想必是在厢房生着闷气,既咽不下气来见你,也气你不亲自去找他。”
彦禹昂的脾气,季宣宏还能比乔适清楚?听了这话,便随季宣宏往厢房走去。到了厢房外,季宣宏伸手一请,自己便先行离开,留下乔适劝说着彦禹昂开门。
乔适不是没见识过彦禹昂的固执,这一劝的确花了不少时间,最后还是使诈才把他骗了出来。以为乔适当真放弃见他而选择回宫,彦禹昂一下子把门甩开,明明是着急却硬是摆出一副要强的模样,乔适见了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最后在厢房内坐了良久,期间全是乔适在唱独角戏,彦禹昂爱理不理地喝着茶,乔适努了努嘴,最后有些泄气地停了下来。
“算了,我也该走啦。”乔适站起身来,彦禹昂听了他的话轻轻一怔,乔适自然是看见的,遂故意放慢了动作。
“难得出宫,就这么赶着回那个笼子麽?”
有些倔的语气,但这说明彦禹昂已经退让了,乔适一笑,立刻又坐了下来。
“殿下要小的留下,小的自然不敢忤逆。”
“那我问你,你这次来是为了找我,还是找季宣宏?”分明是很急切想知道答案,却偏偏装作不在意。
“当然是殿下您啊!难道您看不出小的真心诚意?”乔适瞪着眼凑到彦禹昂面前,后者被他逗笑了,却强忍着笑意。
与彦禹昂相处已久,乔适自然有对负他的办法,彦禹昂最终还是拗不过气来,也只好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他可以对谁无理取闹,就是不能将乔适置之不理。
最后乔适在季府用过晚膳才离开,回宫的路上天色黑压压的,暴风雨的前夕。时值秋季却出现了如此天气,看似在暗喻着些什么,当绝不像吉兆就是。
一路上乔适的神色便没有放轻松过,回到宫门前,天际轰的一声便下起倾盆大雨,雨滴打在脸上,眯着双眼连路也看不清楚,乔适用手臂挡在额前就跑,天色越来越暗,跑着跑着竟失了方向。
眼前出现一片小小园林,穿过幽静看见前方有一小阁,那里并未点灯,乔适心想那大概是空置的地方,便走了进去,大雨弄的衣衫浸湿,未免有些狼狈。
正打算四处张望有什么能擦拭雨水的东西,转眼间一个闪电,屋内一下子明亮起来,只是一瞬间便又恢复了黑暗,只是那半晌之间,却让乔适留意到了一样东西。
刚要朝着那方向走去,却听见了一道声音传来,即便是伴随着暴雨的声响,那道话音依然清晰无比。
“是谁!不晓得络华阁是禁地?竟然贸然闯进!”
乔适听了,一时间忘了动作。络华阁?这里竟是……那个络华阁。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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