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贺成章意料的,两个孩子被她抱着竟都笑弯了眼睛,好似知晓她便是亲祖母一般亲近她。
她不由自主便想同柳明月炫耀,可一抬眼看夫郎眼里含着泪光,她便又想起下落不明的女儿了。
这抱孙之乐突兀地便被冻了起来。
贺成章、柳明月也不舍得松开孩子,不顾途中劳累,硬是抱到孩子们睡去这才恋恋不舍看着谢玉生、石漱秋两个接了孩子送回床上。
重回堂屋坐下,见着饭菜都已摆了上来,贺成章跟柳明月也没客气便坐下了。
路上风餐露宿,她们也实在没什么心思吃饭,如今见到孙女孙儿,心里松了一口气,肚子里也好似能盛下一些饭菜了。
贺成章看石漱秋只远远站在一边帮着谢玉生,想着三个孩子,心里叹口气,主动开口,“你们两个也坐下罢。”
柳明月微微讶异侧头看了她一眼,却很快就明白了妻主的心思。
这石漱秋实在有功。
更何况,这孩子还是席嘉和啊。
他跟妻主还都动过认干亲的念头。
妻主是爱才,他则是怜惜人品。
到头来还是一家人。
他冲着还怔愣着的石漱秋露了一个淡淡的笑容,“坐罢,这些时日辛苦你们了。”
谢玉生得了这句才反应过来,他惊喜看向石漱秋。
石漱秋却觉自己还在梦中,他从未奢望过二老接受他。
况且没有贺莱在……
又想到贺莱,他心中闷痛起来,却也清醒了一些,见玉生来拉他,他便恭敬过去顺着玉生的安排坐下了。
谢玉生在贺府随着贺莱也是习惯了给二老布菜,坐下后便自觉照顾二老。
如今漱秋也在,他便也照顾起漱秋来。
察觉二老的目光随着玉生照顾他而时不时落过来,石漱秋不得不打起精神来。
可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规矩道谢。
谢玉生听着石漱秋一口一声谢,慢慢地就回味过来。
他一时有些为难起来。
正在这时,柳明月忽而夹了一块酥肉放在了石漱秋前面的餐盘上,“多吃一些……你这些日子消瘦了不少。”
石漱秋怔怔瞧着盘里的酥肉。
这是他扮作席嘉和去贺府常吃的。
他一时没有动静,柳明月也没介意他的失神,转而就又给谢玉生夹了菜,也是谢玉生爱吃的,“你也多吃点。”
走出了第一步,再往下便容易多了。
这一顿饭虽仍吃得近乎鸦雀无声,气氛却一点儿也不紧绷了。
这让守在一边伺候的青溪、丹哥他们都暗暗松了口气。
吃过饭,有了一阵缓冲,再坐下来谈及这些时日的事,众人心中都没之前那般不好张口了。
谢玉生在石漱秋的补充下慢慢将那日以来的事说了出来。
期间柳明月几度哽咽,贺成章也时不时便遮住脸面。
及至谢玉生说完话,屋中已是一片死寂。
可这寂静也没多久,内室便传来了孩子们此起彼伏的哭啼声,慌得众人连忙赶过去。
等到孩子们再安静下来,众人的情绪也都被打翻了,什么滋味都有,却什么滋味都难分辨出来。
柳明月轻轻握着小孙儿的拳头,泪水止不住地下落,“莱儿……真没法子了么?便是见上一面……”
他说着,自己却也清楚实情,说到一半便心痛如绞说不下去了。
贺成章轻轻拍了拍他肩膀,只能无奈闭了眼睛。
怎么找?
连陛下都已是傀儡。
谢玉生看着二老如此绝望,心中也憋闷得难受。
可如今他们确实有软肋在,如何敢去拼命?
最难过的该是漱秋……
他想着转头要安慰石漱秋,却愣住。
只见石漱秋神情庄重瞧着二老,噗通一声跪下了。
“贺莱我一定会找回来的,穷其一生也不会放弃。”
“还请二老原谅,漱秋还是席嘉和,孩子们……还请二老照看……”
……
贺成章跟柳明月都呆呆看着石漱秋。
看他神色坚毅,目光之中只有坚定之色,贺成章眼中飞快闪过一丝复杂之色。
“好!”
她握了下手,重重一点头。
柳明月不由叫了她一声,“妻主,这……”
孙儿孙女们已没了母亲照看,难道亲生父亲也不能陪着她们吗?
这样的大事如何能让一个男子扛下来?
贺成章没有看夫郎,只是定定与石漱秋对视,“往后你便是孩子们的义母,也是我们的亲生女儿。”
这一句令柳明月跟谢玉生都怔愣起来,石漱秋却领悟了贺成章的意思,郑重冲着二老行礼,“女儿见过母亲、父亲。”
贺成章起身扶了他起来,转头对柳明月道,“孩子的父亲是玉生,母亲便是嘉和,至于莱儿……总有见面之时。”
莱儿若在,也是这样想的吧?
柳明月心中忽地冒出了这个念头,他重重点了点头,心中对女儿的思念愈发浓重起来。
莱儿啊,你到底在哪里呢?
※※※
贺莱醒来只觉像是做了一场漫长的梦,睁开眼好一会儿她也没能从那种恍然若失的感觉中走出来。
只是盯着床帐上的花纹看久了,她忽地发现了上面的石榴,随即便像是从空中跌下,她猛然转头四顾,孩子呢?
身上撕扯一般的疼痛令她更是清醒,可入眼所见却令她迷茫不解起来,她这是在哪里?为何一个人影也不见?
贺莱挣扎着想要坐起,却没有什么力气,她双手都像是脱力了一般,腿脚更是跟中了麻药一般。
她挣扎了好一会儿只能放弃,然而想出声,声音嘶哑得连她自己都听不大清。
贺莱满头虚汗地歇了歇又往外边看去,如今似乎是黑夜,床前挂了一盏莲花灯,只能映亮床前这一圈,再往前去便没甚光亮了,而且周围寂静得惊人。
这一定不是在玉生他们身边。
贺莱很快便确定了这一点,但是她也根本不能确定自己这是到了哪里,也不知道孩子们到哪去了,她的孩子……
想到最后迟迟不肯出来的孩子,贺莱眼眶湿热,那个孩子到底如何了?
她闭上眼睛努力关住汹涌的泪意,耳朵却忽然捕捉到了轻微的响声。
她不自觉屏住呼吸细听。
那声响由远及近,清晰的一声“吱呀”后,那声响便清晰起来,是脚步声,也是布料窸窣摩擦的声音。
贺莱紧紧盯着前面,却是好一会儿才看到一点光亮。
那光亮与她似乎还隔着一层纱帘,朦朦胧胧的,什么也看不清。
贺莱不自觉心中着急,然而下一刻她便突然看清了,也愣住了。
那端着烛台的少年似乎也没想到她会醒来,对上她的目光后便也愣了。
可很快,他便继续往床前来了。
将烛台放在床边的案桌上,少年挑了挑烛火,点亮床前另一盏莲花灯,随后将床帐完全勾起,自己端详了下贺莱面容却转身抱了个小簸箕,坐在踏脚上捡起了药材。
贺莱看到这一幕,不自觉便轻喃出声,“青裳?”
她方才闻到药味还当是自己身上的味道,这一刻却又觉得自己清晰闻到了少年手中还没炮制的药材。
是青裳?
可怎么可能?
青裳如今应当只有六七岁的年纪……
贺莱脑海中乱成一片,无论她如何挑剔,这近挨着床坐着的少年都是同她记忆中的青裳一模一样,连挑拣药材的小动作都一模一样,甚至坐在踏脚像是守着她的模样都像是记忆重现。
“你……”
她不由自主开口,却只说了一个字便不知如何说下去了。
少年却因为她这一个字便完全转过了头。
目光再次对上,贺莱更相信眼前就是青裳,便是假扮,怎么能做到连目光都一模一样?她同青裳也不过才隔了不到一年没见,她怎么会认不出人?
可这样对视着,她心中的荒谬感也更严重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顺着自己的心意又叫了一声,“青裳。”
这一声令床前坐着的少年红了眼圈却又倔强抿紧了嘴唇,贺莱手指握紧,真是青裳吗?
她暗暗观察着,正要再开口,却忽地听到“青裳”开口,“妻主……”
贺莱呆了下。
“青裳”却在叫出来时便低垂了头,声音中也满是自责,“都是我疏忽了,要不然妻主你也不会中毒,不会昏迷这么久……”
贺莱更呆了。
她这时候才看清青裳的发式已是嫁了人的,而此时更令她在意的是青裳的话,她心中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是在哪里?”
她艰难地开口问道。
青裳攥了攥手指,慢慢抬头看向贺莱,“秦州流云庄。”
贺莱觉得地名熟悉,再一回想,这分明是青裳直到同她定亲才告诉她的他师母隐居的地方,这令她看向青裳的目光越发复杂起来。
“你说的中毒……”
她刻意说得缓慢,目光一刻也没离开青裳,可青裳却自然接了她的话,“你的毒还没排尽,不可多说话。”
顿了顿,青裳又道,“那夜我本要睡下却觉得心热异常便给自己诊了脉,又暗暗用了银针刺穴,勉强稳住了毒性,想着你那里不知如何,我实在担心便……”
他娓娓将自己如何避开众人找到贺莱身边却发现贺莱已只剩了一口气,而当时外边明显动乱起来,情况未明,他也不敢冒险,只能带着她进了地道,一路乔装改扮到了秦州地界才得了师母派过来的人接应的事道来。
“路上听说了你我的死讯,好几个州都动乱起来……诚王那边似乎起了内乱,具体如何,我没能打听出来,师母这边少有人来……你的毒拖了太久,我……还没能排尽……你若是再不醒,往后或许便无法行走了……”
青裳说着眼圈更红了,可那难过中却又夹杂着欢喜与激动,贺莱怎么也没法子不相信他的真心,可同样的,她也不敢相信自己的处境。
她……是又回了前世?她前世根本没死只是昏迷了?那她之前经历的……都只是美梦?
同玉生成婚,又遇到漱秋还心意相通,爹娘都在还相信她,她还有了她跟漱秋的孩子,还不只一个……都只是她臆想的?
贺莱心如乱麻,整个人都不好了。
而就在这时,青裳忽然关心地问她,“妻主,你哪里不舒服?”
不等贺莱回答,青裳便轻轻捋了贺莱衣袖给她诊脉。
贺莱无意识看向他的手,却看到了自己的手,瞬间瞳孔缩小。
她竟看到了她手上的旧伤,还有臂上的……
她机械挪头看向另一只手,果然另一只手上也有……那是她在流放途中留下的……
像是突然挨了两记重锤,贺莱眼前一黑,意识瞬间消失于虚无。
“妻主?”
青裳惊慌叫了一声,看贺莱没有反应,他抖了下手,却又因为指下的脉搏而抿住了唇。
他小心又珍重地将贺莱的手重又放回被中,轻轻抚摸了下她又被汗打湿的头发,看她眉头蹙成一团,他攥了攥手指,再伸手去抚平的力道不由自主便放重了。
可也只是两下,他便又不忍心了。
他收回手指,轻轻趴在了她身上,也轻轻抱住了她,满心酸涩中却又有别样的安定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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